文_唐愛民 王義興
校服的教育價值:理論闡釋與實踐應用
文_唐愛民 王義興

校服表征著學校風貌與學生儀表,其價值日益受到人們的重視。從一般意義上說,校服是學校制度化的產物,是學生身份確認、辨識的表征物。我國的校服制度及其實踐應用存在諸多需要厘清的問題。思考當前我國校服制度與實踐應用存在的問題,彰顯校服應有的教育價值,應當成為教育理論研究需要關注的論題。
校服是一種識別學校名稱、辨識學生身份與歸屬的統一配置的服裝。對學校而言,校服是學校文化底蘊、精神風貌及學校個性的顯現,是學校文化特色、身份標識及其社會形象的展現;對學生而言,校服是其一生教育經歷、童年經歷的記憶。一般而言,校服屬于制服范疇,是制度化教育和現代學校發展的衍生物。得體而文雅的校服對于增強學生的學校歸宿感與集體榮譽感、強化角色意識與身份意識、提升學校的整體形象都具有潛在、默化、隱性的教育價值。作為一種“習慣化的教育性元素”,校服“一直被默認在思想品德教育、增強學生的集體榮譽感、優化育人環境、加強學校常規管理,有利于全社會對學生身心健康的保護與監督,對青少年健康成長和加強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1]校服是一種會“說話”的“非言語符號”,[2]校服標示并規約著青少年的學生身份。
中國古代的學校教育沒有統一著裝的傳統,亦無校服的規定與記載。我國的校服始于晚清政府進行的教育改革之后,主要是以官服的樣態出現。辛亥革命后,隨著思想解放與社會潮流的變遷,校服曾一度以軍服和制服為流行趨勢,這一時期日本的校服對我國校服的樣式影響最大。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大城市女生的校服以各式旗袍為主,男生則以西服與長布袍等混搭為潮流;在規模較小的縣城,中小學校服則以中山裝、童子軍服為主要服裝。新中國成立后,校服以簡單樸實為風貌,干部服、軍便服、大花布拉吉等源于歐洲的蘇聯款式最為流行。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經濟的發展與多元文化的影響,適合青少年活潑好動特點的運動服占據了校服的主流。1993年4月13日,原國家教委印發的《關于加強城市中小學生穿學生裝管理工作的意見》,將校服規定為“統一著裝”“日常穿著”的服裝,并提出了“樸素、大方、明快、實用”的校服設計原則。進入21世紀,以體現學校文化理念、凸顯學生成長個性、體現人性化要求的服裝成為中小學校服的發展趨勢。
校服是時代風貌的縮影,也是學校文化生成、變遷、成熟的標志,校服亦是體現教育平等、培育學生安全感與歸屬感、辨識學生身份與角色的符號,具有獨特的教育性。
校服的樣式、花色、配飾等受文化傳統、物質條件、審美趣味的不同影響而有所不同,但校服所內蘊的基本教育價值則具有某種共同性或普遍性。早期的校服,其樣式、顏色、質料等極不統一,其內隱的教育價值沒有引起人們的關注。隨著制度化教育的發展,校服作為學校文化的載體和學校辦學理念的符號,其教育價值漸趨為人們所認識,所重視。概言之,校服蘊含的教育價值表現主要如下。
(一)校服的審美價值
作為一種特殊的服飾,校服必然受到社會潮流與習俗風尚的影響。立足于校園這一特定物理空間,校服設計應突出“學校”“學生”之主題,以此體現校服的審美價值。首先,校服的審美設計應符合學校這一群體環境的特性。校服是在學校場域中穿著的服裝,校服的設計要與學校環境相協調,相融合。校服的穿著者——學生,由于其自身的未完成性、不完全性使其具有參照他人審美情趣的傾向。因而校服的設計、搭配需以增強學生審美敏感度為著眼點。其次,校服的設計、搭配也應體現時代的社會風尚和社會的審美要求。惟有符合社會文化、審美要求的校服,才能在愉悅學生身心的基礎上體現并體驗審美品位。端莊、和諧、文雅、統一的著裝也是兒童適應基本的社會習俗與審美風尚的初始階段,對于提高兒童審美的社會適應性亦不無裨益。最后,舒適、大方、活潑的校服還有助于學生審美趣味的生成。兒童的發展既有生理的漸趨成熟,也有心理的逐漸穩定、完善。因此,校服的設計與穿著應體現基本的服飾美感與穿著舒適感,如此,方能給兒童以身體與精神上的愉悅,進而在身心和諧的狀態下投入學習與生活中。
(二)校服的道德價值
校服是學校文化環境的組成部分,而學校中的環境都會因對學生學習、成長或隱或現的影響而構成教育資源的一部分。在此意義上,校服是一種具有某種教育價值的隱性資源。這種教育資源,如果利用得當,對提升學生的共同體意識、道德神圣感、集體榮譽感與責任感,約束學生的道德失范與越軌行為發揮著間接的教育影響。
端莊、高雅、統一的校服可以增強學生的道德神圣感和優良德性的養成。道德神圣感從人類的蠻荒時代即得以確立,這種對道德的感知甚或膜拜即是對社會規則的一種尊重,是個體進入并獲得共同體身份乃至達至社會化的基礎。在各種集體活動中統一穿著校服能夠增強活動的神圣性、嚴肅性,強化學生的集體認同意識。校服有助于“養成學生的自律精神與責任意識。學生穿上校服,意味著他們與社會其他群體不同,并在無形之中提醒學生要以學生的標準要求自己,言談舉止要符合學生的身份。”[2]兒童統一的著裝與集體活動經驗的情境,能夠激發其對集體的領悟、對規則的尊重。此外,校服還具有約束學生行為舉止的輔助作用。校服作為學生身份的一種標志,時刻提醒學生明確自我身份意識、承擔角色所賦予的責任與義務、約束自身言行、樹立共同體觀念的外顯符號。按照社會學的觀點,學生作為處于“雛形社會”中的人,其著裝形象是處于“戲劇前臺”的,社會與學校的規約對其具有強烈的約束力,校服的穿著既是這種外在約束的剛性要求,也是學生因穿著校服所明示的身份而自然引發的內在的自我約束。無論是外在約束還是內在約束,都會在生活中轉化為學校成員乃至社會成員評價學生品質、形象的某種隱性的標準。
(三)校服的文化價值
校服構成并促進著校園文化的發展與完善,文化價值是校服教育價值的重要表現。美國著名的文化人類學家克利福德?格爾茨(Clifford Geertz)把文化界定為由一個個象征系統有機地結合而形成的包含認識、情感、道德成分的意義體系。這里的“象征”乃指表現為事物、行為、事件、關系并能傳遞某種“意義”的載體。并認為,“文化系統是一種透過象征符號在歷史上代代相傳的意義模式,一種將傳承的觀念表達于象征性形式的系統;通過它們人與人相互溝通,綿延傳續,并發展出他們對知識和對生命的態度。”[3]
按照格爾茨的觀點,校服就是一種內隱著文化意義與價值的象征符號,這種象征符號通過附于著裝者的身體之上,在特定的教育與生活情境中釋放并傳遞其文化意義,從而成為文化的傳承、集體的凝聚、個人情緒的表達之重要載體。校服作為一種服飾,受到社會文化、學校文化環境的影響并在文化變遷中不斷發展改善,具有排斥其他文化、護持自身文化基因的屬性。校服所傳遞的這種文化意義通過潛移默化的熏染與相互影響,實現校園文化的傳承與塑造。校服也是學校文化的展現與文化內涵的集體呈現。作為處于學校文化氛圍中的人,學生通過集體統一的著裝與群體性的活動(如開學儀式、畢業典禮等),不斷承續學校的文化樣態與文化生命,并在與不同群體、文化的接觸、比較、交流中實現文化的共生共享。
應當承認,關于校服有無、有何教育價值,校服的教育價值何以體現,仍然是人們莫衷一是的話題;至于校服的實踐運用,更是存在諸多需要反思的問題。
(一)校服意義表達的祛魅化
首先表現在校服之文化意義的失落。校服作為學校文化的象征物,不僅體現了著裝的基本服飾功能,更體現了學校的文化趣味與著裝者的審美品位,具有某種特定的意義價值。這里的意義是對文化的認同、審美層次、生命境界的理解。而當前中小學采用的校服卻不同程度地失卻了文化意義的考量。比如,校服的設計、選擇是否尊重了學生的意見,是否與學校的地域文化相契合,是否與學校的文化傳統相適合等。文化意義的殘缺,不利于或無助于校服之教育價值的彰顯。校服意義表達的祛魅化還表現為儀式感的疏離。作為一種象征符號的校服,內在地具有某種儀式感。校服一經穿著,就成為一種儀式符號,就會在特定情境下產生一種嚴肅性、莊重感的儀式氛圍。而目前的校服制度僅考慮了管理的便利,對校服穿著的搭配、場合、細節、要求缺乏引導,校服的儀式感普遍減弱了。
(二)校服制度運行的工具化
校服制度的設立在于促進學生的健康成長與身心和諧發展,這是校服之所以存在、運行的基本功能定位。校服制度的設立絕不僅追求管理的便利或形式目的。而目前的校服普遍存在設計粗糙、色彩單一、款式陳舊、結構松垮的通病,“千校一面”的現象十分普遍。一句話,校服運用中的工具化、形式化的取向仍十分明顯。正如有人所言:“校服昂貴了,卻穿不出精神面貌了。”[2]不可否認,形式化的統一設計便于學校的管理與校園秩序的建設,但校服的設計、穿著不能脫離基本的審美要求與教育價值。校服的設計、推行也應考慮相對統一、科學的標準或規范。此外,校服是學校制度管理的一環,其運行的有效性關乎資源配置的利益當事者。當前校服的運行在管理標準方面存在較為混亂的現象,比如校服獲取方式上過于依賴學校的統一配置,沒有形成基本的市場標準;在推廣實施上采用強制手段,甚至采取捆綁式派發校服的方式,將校服認購與學校榮譽、學生品德掛鉤;校服制度實施過程盲目無序,缺乏有效的監管體系,容易誘發腐敗等。
校服是一種特殊的教育商品或教育資源,政府教育機構與學校在校服資源配置中處于關鍵地位。在當前的校服設計、采購、發放、監管過程中,教育行政與學校的主導地位過于突出,而市場機制作用還未得以有效發揮,公共機制與市場杠桿的矛盾沖突凸顯,合理的校服資源配置體系亟待建立。
(三)校服著裝者主體地位的淡化
校服的產生是學校制度化的產物,制度化的教育在于維持群體的秩序與穩定,然而,統一校服制度的權威在保證學校秩序穩定的同時,卻壓抑了學生的個性追求與人性化需求,這也是校服運行實踐中較為普遍存在的現象。作為學校主體的學生,是在學校群體、年級群體、班級群體中學習與生活的,統一制式的校服所表征的主體為“群體”而非“個人”。學校集體活動的氛圍強調集體道德,即所謂“公德”的培養優于“私德”的養成,“集體意識”優于“個人價值”。這種對學生個性的壓抑,顯然不利于其主體地位的展現和主體性人格的發展。校服不應成為模糊學生個性追求、去性別化、使學生單向服從權威、“泛學校化管理”[4]的手段或工具。
(一)校服設計體現中國元素
校服的設計、應用應當合理借鑒中國傳統服飾的文化元素,使其成為流動的“學校文化”。“校服是體現國家文化的一個微窗口,校服的款式設計和徽章設計都應與本國文化和本校文化有機地結合。”[5]中國傳統服飾文化積淀深厚,多姿多彩,歷史記憶與時代印記蘊含其中,體現著中華文明濃郁的自我意識與文化情愫;傳統服飾作為負載文化特質的象征符號,體現了我們自身具有的文明特質與民族歸屬。校服的設計應當在花紋、配飾、樣式、款式、顏色、質料等方面借鑒中華民族優秀的傳統文化理念與設計符號。校服的設計與應用還應當注意其在創設校園文化氛圍方面的效果。校服的表征意義除通過自身外部化的設計表現之外,還作為文化符號在校園內外流動、傳播。校服的設計、采用,需體現中國元素、文化元素,將中國特色的傳統文化蘊含在校服設計的理念之中,并使其成為學生穿在身上的“中國文化”。體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理念的校服,本身就成為文化傳承的載體,成為校園文化的組成部分。“校服是一所學校的品牌與符號,反映的是學校的精神屬性,其設計應是學校文化建設的一項重要內容。”[6]
(二)正確處理統一組織與自愿穿著的關系
校服的設計、認購、穿著都應當在充分征求家長、學生意見的基礎上進行,任何硬性規定、粗暴管理都會使校服的文化意義、教育價值大打折扣。校服是為學生設計的,而學生的學習、生活、嬉戲又處于不同的時空環境、文化氛圍之中,因而,學校對校服的統一要求應尊重學生的不同需求與客觀環境。學校也應考慮學生的審美要求,認真聽取其在校服形制、選擇面料等方面的意見,并在校服設計、改進中得以反映和體現。此外,在校服的管理上,應遵循“學生自愿、學校制定、行政部門與家長監督”的原則,防止管理的簡單化、無序化。在日常管理中,學校不應以強制認購、強制穿著等粗暴力量鉗制學生。美國著名教育家約翰?杜威(John Dewey)認為:“教育是一個主動和建設性的過程。”校服制度的設計主體與實踐主體是學校及學校中的學生,其自身需要與發展需求是校服制度存在的基礎。無論是從校服之基本的護體保暖功能,還是從校服之身份區辨、有效管理、文化意義、教育價值功能看,校服的最終價值取向還是活生生的人,最終目的還是為學生健康成長、和諧發展服務的。
(三)追求實用性與審美性、教育性的統一
校服作為為學生健康成長服務的服飾,應體現最基本的實用性。因而,校服的設計應考慮學生的生理特點與便于學習的要求,即是說,校服應是有利于學生學習的服裝,具有適應學生學習和活動的機能性。校徽、領帶、帽子等配飾也應考慮方便學生學習、活動的進行。物有所值、結構緊湊、規格適體的校服,才是有利于學生學習、成長的服裝。校服的設計、應用也要體現審美性與教育性。端莊大方的校服應體現青少年兒童青春律動、活潑好動的特點,適合青少年兒童的審美特征與要求。英國的中小學校服以款式經典、簡潔大方、不落俗套而著稱,精致的校徽、帽徽的標志性設計,都在細微處體現著英國人的言行自制、緘默含蓄的精神氣質。[5]“日本的校服設計時尚感很強烈,大約幾年就會進行一次改進,總是能很快地與最新的時尚結合,把最新的流行元素糅合進校服設計中,這對于培養學生的時尚審美水平有極大的促進。”[5]惟有融實用性與審美性、教育性為一體的校服,才能真正成為學生便于穿著、樂于穿著的服裝。
[1]陳玉華,李雁冰.校服:一種被習慣化的非教育元素[J].上海教育科研,2009(3):16-19.
[2]陳麗娜.校服的道德審視[J].教育科學研究,2009(7):65-68.
[3]夏建中.文化人類學理論流派——文化研究的歷史[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7:332.
[4]錢潔.校服:一種身體管理策略[J].教學與管理,2007(9):17-19.
[5]馮志民.校服文化及設計[J].教學與管理,2014(4):83-85.
[6]吳維煊.校服:校園文化的柔性引領[J].教學與管理,2014(9):23-25.
【唐愛民,曲阜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副院長,教授;王義興,曲阜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肖茂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