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淑媛
[摘要]寧浩因頻頻創造投資少而票房收益高的特質,而被人們戲稱為“鬼才導演”。要想領略寧浩電影的影像審美風格,還須從影片的底層敘事說起。綜合來看,寧浩電影的底層敘事主要表現在三方面:第一,對底層敘事場景和事件的關注;第二,各色底層人物形象的塑造;第三,巧妙的敘述方法和情節構思。在具體操作中,寧浩更強調影片的故事性、趣味性和通俗性,在“老嫗能解”的基礎上適當地揭露社會問題,并追問人性本質。
[關鍵詞]寧浩;電影;底層敘事
回首寧浩的成長經歷,就能明白其影片中底層敘事深刻的原因所在。義務教育階段的他是班級典型的“壞學生”,束冠后加入北漂一族,一邊上學,一邊通過各種卑微的兼職來養活自己。他是典型的“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大學期間,《星期四、星期三》的偶然獲獎激起他對電影的癡迷,從此一發不可收拾。[1]不知是赤誠感動天地,還是近幾年拍攝技術的成熟,他的DV影片《香火》和《綠草地》居然雙雙獲得國際大獎,這一殊榮使初出茅廬的寧浩聲名鵲起。而真正使寧浩躋身國內導演新秀行列的是影片《瘋狂的石頭》的“瘋狂”上演。這部影片開辟了多項國產電影的新紀元,尤其是對社會底層人物的刻畫,達到了形神兼備、深入骨髓的高度。隨著近幾年《瘋狂賽車》《黃金大劫案》《無人區》《心花路放》等影片的產出,寧浩已經成為家喻戶曉的風云人物。[2]因其頻頻創造投資少而票房收益高的特質,人們戲稱他為“鬼才導演”。要想領略寧浩電影的影像審美風格,還須從影片的底層敘事說起。綜合來看,主要有三方面:第一,對底層敘事場景和事件的關注;第二,各色底層人物形象的塑造;第三,巧妙的敘述方法和情節構思。在具體操作中,寧浩更強調影片的故事性、趣味性和通俗性,在“老嫗能解”的基礎上適當地揭露社會問題,并追問人性本質。
一、茲事雖小,意義重大:底層敘事場景與事件 走進寧浩執導的系列影片,映入眼簾的常常是底層社會的生活場景。這已經成為他故事敘述的招牌動作。所謂底層敘事就是聚焦于繁華都市中的貧民區域,多是治安較為混亂,人流混雜,建筑老化,與時尚無緣,被潮流拋棄的城市邊角處。[3]正因為秩序混亂,每天才有很多的故事發生;正因為邊緣,事件發生后才不會產生巨大反響。由這些場景和事件編織成的敘事空間深深地打上了中國底層社會的烙印,成為今天主流媒體之外一道與眾不同的風景。
先看底層敘事場景的建構。寧浩年輕時的生活背景賦予了他對這一場景成熟的駕馭能力。其電影鏡頭開始處,常常是破舊的生活小區,跟隨熟稔于此處的“小混混”,穿過擁擠的巷道。透過他們的視角,有車水馬龍的菜市場,吆喝叫賣的商販,蒼蠅亂飛的垃圾堆,骯臟的公共廁所,狹窄的樓梯過道,幾無空余閑處的房間……簡單的線性敘述就立體地勾勒出繁華地段的“世外桃源”。所有的故事基本在“貧民窟”中逐步展開。如《心花路放》中耿浩的破爛蝸居地;《瘋狂的石頭》中道哥、黑皮、小軍與包世宏的住處;《黃金大劫案》中小東北和老爹的殘喘之地;《瘋狂的賽車》中地下通道、墓地、體育館、耿浩的海鮮生意店等,無不聚焦于這些生活區域。至于《香火》中的寺廟、《心花路放》中的梧桐客棧和《無人區》的小鎮,更是遠離城市、人煙稀至的“鳥不拉屎”之地。看慣了都市上班族的快節奏和時尚潮流的沖擊,也看慣了計算機飛速發展下的生活巨變和科幻大片,偶然蹦出這樣一部取材于人們身邊的習以為常的場景,無論是上流社會的體面人士,還是底層掙扎的市井小民,都會產生新穎好奇之感。這就是寧浩影片底層敘事的巨大魅力。
再看發生在這一場景中的生活事件。與美國大片中全副武裝的軍隊、宏大的戰斗背景、拯救地球的重大使命等完全不同,發生在寧浩影片中的事件簡直可以用雞毛蒜皮來概括。《瘋狂的石頭》中圍繞快要倒閉工廠中的一塊翡翠,各路小人物展開角逐,其實不管結果如何,整個事件對社會不能產生什么大影響。但寧浩就是用簡單的敘述框架,就將生活在此處的“三賊”們擺脫貧困的欲望,開發商謀取地皮的野心,廠長與兒子之間的爾虞我詐,廠工們積極探索求生之路的希望等復雜的底層人民生活現狀和盤托出,這一現狀是如此的真實而又深刻。除了底層社會問題的錯綜復雜,底層人與人之間的矛盾也以系列小事件生動再現。如《瘋狂的賽車》中李法拉雇用殺手殺妻事件,不僅是婚姻矛盾的激化,也是利益分配不均問題的折射。同是婚姻問題,《心花路放》則是七年之癢與第三者插足間的矛盾糾葛。《無人區》則關注到大漠盜獵與律師顛倒是非的黑暗現實,在法律控制范圍內,本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在無人區中居然可以黑白不分,并且還不被舉發。至此,我們應該能夠明白寧浩關注底層敘事的重要出發點,就是暴露法律盲區,揭開社會黑暗處,將看似雞毛蒜皮的小事,實則與底層人民息息相關的重要問題推向銀幕,以期引起更多人的關注。
二、存在與意義:形形色色的底層人物
底層人物是寧浩電影敘事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其影像審美的主要載體。就身份來看,盜賊群體受到寧浩的格外關注,這是他展現底層人物生活的重要突破口。當然,他的影片中也不乏形形色色的其他小人物。通過對這些小人物的性格、心理刻畫,使觀眾對底層社會有了重新的認識。而影片中女性形象的塑造則多涉及愛情婚姻和人性問題。
第一,盜賊群體的心理訴求。且不說這一群體在社會上普遍存在的現實,也不說盜賊對社會的重大危害,單考察他們的心理訴求,就能夠觸摸到底層人物希望一夜發財致富,擺脫貧困的潛在深層內核。驅使《黃金大劫案》中小東北冒生命危險行竊的主要動力,就是脫貧致富。在他看來,有錢了就可以不再受人欺負,看人眼色;住寬敞大房,享受富裕生活;抬頭挺胸地做人等,這些心理訴求是底層人物最真實的形象表達。同樣,《瘋狂的石頭》中道哥、黑皮、小軍三人千方百計地去偷寶石;《無人區》中鷹隼老大的盜獵行為,都是在傳達這樣的心理狀態。可以說,盜賊群體的這一動機是所有底層人物內心想法的反射鏡。寧浩塑造這類形象是絕不止步于社會批判和娛樂遣興的,他是在極力地靠近并試圖走進底層人物的內心。
第二,各色小人物的塑造。與英雄塑造不同,底層人物生活的復雜、群體的混亂注定這是一個無法聚焦于單人的敘述模式。因此,寧浩影片中常常出現很多線索交織的各色人物。《瘋狂的石頭》中正面塑造的包世宏,他是工廠保衛科科長,為了挽救瀕臨倒閉的工廠,他自愿承擔起保護翡翠的重任。心思縝密的他全身心地履行保衛職責,就是為了工廠的再次開工,為了百余口人的生計。在得知謝小盟偷了翡翠后,他考慮到報警會使小盟入獄,廠長不保,工廠更會一蹶不振;不報警的話又是自己失責,欺瞞他人,良心受到譴責。這就將包世宏的集體服務意識和善良本性完美地呈現出來。《黃金大劫案》中小東北的父親半世糊涂,在兒子被困的情況下,挺身而出,鏢無虛發,冒生命危險救出被困人員。這是對父愛無私的歌頌。當然,影片中也不乏自私冷漠的典型,如收了金條還報官的房東,上班嗑瓜子的旅館前臺,梧桐客棧的假文藝老板等,寧浩通過這些不同性格的不同人物,描繪出一卷底層人物眾生相,簡單的一個動作、一個事件就將人物性格刻畫得鮮明而深刻。
第三,善良而深情的女性形象。寧浩影片中主要有三類女性形象,分別是《心花路放》中的康小雨、阿凡達小妹和《無人區》中的嬌嬌。阿凡達小妹是愛情的化身,她居然相信郝義的花言巧語,并且不顧一切地追下去,縱使謊言被戳穿,依然執著地堅持心中的那份純真。或許正是這份執著讓逃避婚姻的郝義終于敞開脆弱的內心,接納小妹的進入。作為善良的化身,《無人區》中的嬌嬌是無可挑剔的,縱使潘肖多次欺騙,縱使銷盡錢財,她始終認為生命寶貴,經過不斷的生死考驗,嬌嬌的善良也終于消除了潘肖內心深處的貪婪自私,迸發出人性美的光芒。康小雨是一個有追求的女性形象,在愛情至上與生活自由面前,誰都沒有權利批評對方行為的正確與否。當婚姻變成追求道路上的絆腳石時,她毫不留情地將石頭踢開。在看到她絕情的同時也應該理解她與耿浩之間的尖銳矛盾和現實鴻溝。
寧浩電影中底層人物從來都不是簡單的擺設,他們承載著不同身份群體的存在價值和不同性格群體的生命意義。在具體人物形象塑造中,寧浩不屑于英雄崇拜的雕刻,也不去無限地放大人物在社會中的巨大作用,他只是真實地、深刻地展現他們的心理訴求,不避諱,也不美化,這才是寧浩人物審美的精妙之處。
三、多元敘述方法與喜劇審美范式
以影戲為主要呈現方式的寧浩影片并不排斥各種影像手法的綜合運用。在建構戲劇化情節和塑造生動人物形象時,寧浩非常重視多線索的協調進展,線索之間既獨立發展,又巧妙聯系,制造戲劇化的沖突。在戲劇化沖突中又常以幽默風趣的臺詞營造喜劇氣氛,并彰顯人物的性格魅力,巧妙的剪輯拼接也是寧浩的拿手好戲。當然,在寧浩眾多影像審美范式背后,是其試圖傳達的問題與反思。
首先,多元的敘述模式與戲劇化的情節。寧浩影片的敘述模式主要有兩種,一種是多線索的直線敘述,一種是回環往復式倒敘。[4]前者以《瘋狂的石頭》為例,道哥三人正在扮演搬家公司工作人員入室行竊,恰好被交警查車,正要穿幫時,開發商手下職員秦經理的車與包世宏的車相撞,交警聞聲過去,一場危險就此撇開。而撞車是因為三寶泡妞不成反被踩,致使易拉罐從纜車而下,砸破世宏的車。世宏的車停在上坡處,不料車自行順坡滑行以致出現相撞。這樣通過撞車這件事,將不相干的四路人馬戲劇性地扭結起來,為下面進一步的發展做好鋪墊。經典的喜劇情節還有道哥綁架謝小盟約包世宏見面時,不承想包世宏就住在隔壁。同樣,黑皮去偷翡翠時與包世宏發生肢體沖突,因同住一處,共用洗澡間,不知情的二人居然發生互擦洗清涼油的事情。這些情節的設置吊足人的胃口,使人忍俊不禁。再說回環往復式結構。《心花路放》是寧浩這一敘述模式的首次嘗試,故事前部分是以耿浩婚姻危機為緣由展開的,不忍看到好友消沉,郝義帶他去大理散心。故事的結合點就在梧桐客棧,這里既是耿浩和康小雨開始的地方,也是耿浩脫離情海的清醒之處。影片快要結束時,人們才明白康小雨就是耿浩妻子,本以為是散心時一段新感情的開始,其實只不過是這段感情的回環敘述。
其次,臺詞的幽默化。幽默風趣的臺詞是寧浩喜劇影片的重要范式。影片中的小人物窮困潦倒,沒有受過多少文化教育,當然就沒有專業的學識和見地。但正因如此,他們嘴里說出的話常帶有無知愚昧的風趣。例如,小東北說:“神稱空氣為天,有晚上,有早晨……就是沒有酸菜了。”酸菜與神并論,幽默頓生。再如小軍蹲馬桶唱“2002年的第一泡屎,比以往來的更晚一些”,將唱遍大江南北的刀郎歌曲這么演繹,讓人啼笑皆非。更有趣的是道哥在設計偷盜攻略時接到女友電話,他說“你們這些個女人啊,就是不明白,這個階段正是我事業的上升期,我怎么能走得開呢”,一個小混混還談事業上升期,給“小偷”掛上這么光彩的頭銜讓人大跌眼鏡。當女友和謝小盟上床后,身為小偷的他居然喊出“我的媳婦讓別人給睡了沒人管啊……結了婚都沒有人管,還有沒有王法?”這些正常的話語從各色小人物口中說出,因為他們身份的特殊,總是能創造出意想不到的喜劇效果。這也是寧浩影片常常被人掛在嘴邊的重要特點。
寧浩影片中的底層敘事如同哈哈鏡般,戲劇化地反射出底層社會的種種問題,夸張而又真實地描摹出形形色色的小人物眾生相,以多線索的情節結構、復雜的身份、幽默的臺詞編織出繁華都市下的另一道奇麗風景。這道“風景”對小人物心理訴求的探索和人性反思的深度,不亞于任何轟轟烈烈的史詩大片。
[課題項目]本文系寧夏高校科學技術研究項目2014年立項[項目編號:NGY2014037(00314-0404)]。
[參考文獻]
[1]郭紫燕.物欲的審思:寧浩電影研究[D].上海:華東師范大學,2013.
[2]陳捷.寧浩的類型與意義[J].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10(02).
[3]趙學勇,梁波.新世紀:“底層敘事”的流變與省思[J].學術月刊,2011(10).
[4]王文斌.從草根狂歡到家國敘事——論寧浩商業電影的母題成長與類型焦慮[J].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1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