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美國往事》的敘事風格與象征意蘊

舒婭

[摘要]作為著名電影導演塞爾吉奧·萊昂內的“往事三部曲”之一，《美國往事》以特殊的敘事風格及象征意蘊成為黑色影片的經典之作。《美國往事》在延續好萊塢傳統黑幫電影敘事構架的基礎上，以更具開放性、創新性的敘事情節、人物設計、鏡頭語言讓整部電影更加立體而特殊，同時電影在影片中借用了大量的象征性元素，賦予電影更多的思考和內涵，從而實現了對美國好萊塢傳統黑幫電影的超越。

[關鍵詞]《美國往事》；開放性敘事；象征；內涵

《美國往事》作為黑色電影的巔峰之作，講述了主人公“面條”從懵懂少年成長為黑幫大佬的歷程。影片以敘事吸引觀眾步入了“往事”的回憶中，并在回憶和現實的交錯中品嘗著人生百味，或單純、或輕狂、或成熟等各種情緒交雜在一起，讓這部黑幫電影蘊含了無比豐富的細膩情感。同時導演充分利用象征性元素，繁而有序地隱喻著深刻的意義和內涵。

一、電影《美國往事》開放性的敘事風格

（一）開放性的敘事模式

導演塞爾吉奧·萊昂內雖然繼承了好萊塢傳統黑幫電影的敘事傳統，以完整的成長題材，讓這部黑幫史詩充滿濃郁的懷舊敘事風格。但沒有完全循規蹈矩地遵循好萊塢傳統黑幫影片線性敘事手法，而是賦予電影情節更多的開放性創新。

電影以20世紀30年代的紐約為故事背景，敘述了猶太社區內幾位童年玩伴成長過程中的恩怨情仇。影片以由羅伯特·德尼羅扮演的 “面條”與麥克斯這兩人的黑幫生涯為故事主軸，在敘事情節上又分為兩條線索，其中主人公與麥克斯的相識、犯罪、背叛為主要線索，同時輔以主人公與黛博拉纏綿悱惻但有緣無分的愛情為副線，明暗兩條線索在影片中貫穿始終，并最終在影片結尾處，當“面條”與麥克斯和黛博拉之子相遇時，兩大線索終于交會在一起。電影中完整的、連貫性的好萊塢敘事的標準風格，讓整部影片完整而又具有極強的懸念感，引人入勝。

在影片中，導演讓整個故事只具有三個特定時態： 少年時代、青年時代、老年時代，分別代表著往事回憶、往事和回憶的糾結、線索生活。三個特定時態在影片中被導演故意地進行排列組合，將連貫的時間順序打亂，構成了特殊的敘事段落，也就是“青年、老年、少年、老年、青年、老年、青年”的非線性敘事模式。這些敘事模式在影片中時而相對獨立，時而貫穿于一起構成一個頭尾呼應的敘事鏈環。電影《美國往事》用這種特殊的敘事模式，刻意地、非常新穎地模糊了好萊塢傳統影片中涇渭分明的順敘、插敘、倒敘的敘述組合方式，例如影片中青年時期既是往事，來與老年時期的回憶相呼應，又作為部分現實承擔著承上啟下的作用。這一略顯繁復的交錯時空的新型敘事情節構架，既強化了電影敘事的懸念與張力，也為電影融入了某種憂傷的生命輪回的情調，觀眾仿佛在隨著影片追憶崢嶸歲月時，感受到一種身在江湖、在劫難逃的惆悵情緒。

（二）開放性的人物刻畫

電影《美國往事》以更加開放的眼光看待影片中的主要人物，在其性格刻畫上相較于傳統好萊塢影片中黑白分明、善惡分明的人物刻畫來說，影片人物兼具雙重性格，極具現代感，也讓觀眾對故事人物有更多的思考。

主人公“面條”體現出影片開放性的人物刻畫風格，他從童年到老年嘗盡人生的苦辣酸甜，最終大徹大悟。影片中，“面條”的性格難以用簡單的善惡來形容，對他形象的刻畫體現了電影極為開放的風格。可以說，他身上兼具善、惡、美、丑等多種性格因素。身為猶太移民，他生于貧民窟。少年時代的他游手好閑，偷偷摸摸，耍小聰明。但他以“義”為先，極為看重朋友情義，為朋友敢于赴湯蹈火、兩肋插刀。影片中他疾惡如仇，為友情甘受牢獄之災。出獄后他加入匪幫，殺人、搶劫、強奸，行為令人發指，影片直接地刻畫了其人性的丑惡一面。但影片中，導演用愛情和友誼兩大敘事線索來展示其忠于愛情和友情的態度，無論是與黛博拉青梅竹馬的愛情，還是與麥克斯的恩怨情仇，都表現出其純真的性格另一面。少年時代，他就喜歡黛博拉，常常偷看黛博拉。青年時代的他仍迷戀著黛博拉，例如影片中他出獄后冒著風險邀請黛博拉在豪華酒店共進晚餐并翩翩起舞。老年時代，他被迫隱姓埋名，但是重返童年舊地時，仍沉浸在與黛博拉的回憶中。盡管此時黛博拉為功名利祿拋棄了他，他仍執迷不悟。盡管影片中“面條”是黑幫流氓，身上具有很多人性的丑惡面，但電影沒有將其純真的愛情觀、友情觀完全地忽視，而是讓其在善惡的糾葛中，嘗盡人生百味，并最終勇敢地活了下來。

同樣，對影片中的另一主要角色麥克斯的刻畫也充滿了矛盾色彩。他是“面條”一生的朋友，從小到大是小混混頭目，教唆其他孩子為其犯罪而斂財。30年代的他，心狠手辣、雄心勃勃地成為臭名昭著的黑幫首領。為鏟除異己，他與警察沆瀣一氣聯手害死了兄弟，并搖身變為商業部長。盡管“面條”與他情同手足，但麥克斯妄圖殺死“面條”并霸占了黛博拉，讓其摯友無奈隱姓埋名地遠走他鄉，經歷了35年的痛苦折磨。觀眾能直觀地感受到麥克斯身上人性的丑惡。但如此兇殘丑陋的人物，電影并沒有完全將其刻畫為惡魔，在影片中他也一直在遭受自己心靈的譴責，他為同伙修豪華墳墓，為“面條”留大筆錢，事情敗露時邀請“面條”來到豪華別墅坦白真相，最終他跳到攪拌車自殺身亡，實現了自我懺悔。影片沒有遵循好萊塢概念化、簡單化的人物刻畫手法，極力地挖掘出麥克斯人性的復雜面，即使他極度兇殘、無恥，也能進行心靈懺悔，也有血有肉，有感情。

影片中，“面條”粗魯而又率真，身具浪漫主義色彩，麥克斯聰明但走上歧途，黛博拉高貴美麗但無法拒絕名利誘惑。三個主要角色構成一個極具張力的性格三角。三個人都為了實現夢想在奮斗，但 “面條”堅持著對愛情和友情忠誠的主線，對麥克斯和黛博拉的感情是真實的。而麥克斯和黛博拉為了各自的目的，不擇手段，雖然最終實現了人生目標，但也失去了最美好的東西。影片在對人物進行刻畫，讓這三個人兩兩之間存在很多的矛盾因素，并借此來推動故事的發展，完成開放性的故事情節及人物刻畫。

（三）開放性的鏡頭語言

電影《美國往事》借助了特殊的敘事語言來展示敘事結構的與眾不同，采用鏡頭化的畫面語言凸顯細節中的心理變化。如在影片中，導演用了一個非常特殊的跨時空情景變化來凸顯其敘事的巧奪天工。主人公“面條”在火車站準備逃亡，他如喪家之犬般隨便買了張單程車票。出發前，電影用中景定格的鏡頭語言描述了其失魂落魄的情景。導演此時用近景特寫伴隨著“披頭士”名曲展示著“面條”的滄桑和疲態。鏡頭隨著他的轉身將站臺的壁畫、舊廣告、新摩天大樓慢慢地呈現給觀眾。作為本片第一次跨年代影片轉場，此時竟然沒有用任何臺詞，卻實現了極為震撼的敘事效果。電影鏡頭的敘事意義非常清晰地展示了時光的流逝。同時電影在情感層面的敘述上，以黑發、白發的視覺對比讓觀眾切身地體會到歲月給予主人公的惆悵。觀眾也會隨著鏡頭的轉換思考主人公將來的命運如何，同時觀眾壓抑已久的情感也隨著皺紋和白發的特寫完全涌上心頭。在影片敘事語言的細節變化中，演員及其情感和心理變化讓觀眾體會到人生的無奈和蒼涼。

二、電影《美國往事》抽象的象征意蘊

作為一部特殊敘事風格的電影，《美國往事》中利用了很多象征意蘊的信號，賦予很多景象或人物更多的隱喻含義，讓影片具有特定的意義指向性。

（一）象征意味的結局

影片最后沒有遵循好萊塢完美大結局的傳統模式，而是留給觀眾更多的遐想和思考。影片結尾，“面條”聽完麥克斯坦白過往一切的真相后，并沒有出現傳統復仇的故事結尾，而是平靜地告訴麥克斯，隨著30多年歲月的變遷，他的仇恨早已煙消云散，而心中只剩下對于過往美好回憶的懷念。此時，電影將主題升華到更高的層次，尤其是對“美國夢”的批判和嘲諷。盡管每一個主要人物都有自己的夢想，無論“面條”、麥克斯、黛博拉的夢想正確與否。但是當夢想破滅時，丑惡的、血腥的真相浮出水面，也代表著“美國夢”這一虛偽神話的破滅。電影中“面條”將所有“美國往事”遺忘，其實也是對美國社會中暴力、血腥、陰謀、屠殺等丑惡現象的討伐和遺忘。而麥克斯經商、從政，黛博拉成為明星，也代表了在美國神話中崛起的各類成功人士，他們的背后很難說是真正干凈的往事或歷史。電影在結尾時用主人公對往事的遺忘，給觀眾留下了深深的思考，也許對于那些無法原諒或洗刷的罪惡，只有遺忘掉是最好的方式。電影結尾時，時間轉為30多年前，主人公 “面條”在煙館，隔著薄薄的紗帳意味深長地微笑著注視觀眾，在結束影片的同時也留給觀眾極具開放性的思考空間。

（二）象征意味的人物設計

電影《美國往事》中采用了極具象征意味的人物來展示女性作為 “欲望客體”的社會地位，尤其是電影中佩姬和黛博拉兩個女性角色，在影片中自始至終扮演著男性欲望消費的對象。

誤入歧途的問題女性佩姬在這部黑色影片中以妓女的身份與黛博拉一起對立存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雖然身份不同，無論是自甘墮落的佩姬還是高傲高貴的黛博拉，都是影片中男權社會的消費品，她們的出現就是滿足男性的欲望。影片中，當少年時代的“面條”在衛生間偷窺黛博拉時，佩姬具有青春氣息的少女酮體引誘他，雖然最終佩姬輕浮的動作和語言打碎了“面條”對于女性的欲望，但是佩姬給男性帶來的激情和沖動，則充分展示了電影對女性作為男性欲望客體的思考，同時影片中佩姬還將美麗高傲的黛博拉充分地襯托出來。黛博拉雖然是美麗的化身，但是她卻被世俗的名利欲望所侵蝕，為了得到名利及上層男權社會的欣賞，甘愿舍棄愛情。黛博拉在影片中被設定為滿足男性更高層次的欲望對象，雖然她比佩姬更加純潔高貴，但在這部以男性為主的黑幫電影中，她和佩姬一樣都是用來愉悅男主人公、男性觀眾，甚至男性社會的，只是黛博拉相較于一般女性，被賦予了更深層的含義。黛博拉是故事的目擊者，她親眼見證著男性主人公由小到大、從單純到丑惡的起起伏伏。影片中的女性形象被別具匠心、個性化地賦予深刻的象征意蘊，讓《美國往事》呈現出美國傳統黑色電影不具有的力度和深刻意義，也可看得出導演對于男性社會中女性的同情和無奈。

（三）象征意味的道具設計

《美國往事》并沒有完全將視角放在敘事和人物上，還賦予普通的道具深刻的象征意義。雖然電影中沒有貫穿始終的固定道具，但是卻時不時用或粗俗、或高雅的道具提醒觀眾注意影片背后的意蘊。

影片中，觀眾會對煙館印象深刻，當殺手要在煙霧彌漫的煙館刺殺“面條”時，整個情節充斥著明顯的暴力的、壓抑的氣息。電影用非常矮的棚頂將恐怖緊張的氛圍渲染得淋漓盡致，而此時煙館、頂棚等道具象征著社會暴力對人的壓抑和迫害。當殺手驚擾了卿卿我我的小情侶時，影片中的殺手用槍管肆意地觸摸女孩胸部，此時槍管這一暴力的象征和胸部這一欲望的象征結合在一起，讓電影黑色意味極為強烈，也讓觀眾對暴力和欲望有了更深刻的認識。《美國往事》特殊之處在于從不機械地將象征性道具堆砌在情節中，而是讓道具在故事的情節中自然地、流暢地信手拈來，毫不牽強做作。此外電影還將某些平淡無奇的場景點石成金，讓其成為內涵的象征體，以揭示隱藏在畫面下的深層意義。例如，影片中導演將黛博拉跳舞的倉庫演繹為動人浪漫場所，與煙館的暴力、壓抑形成鮮明的對比。天真的少年主人公通過衛生間墻上小孔來偷窺倉庫中黛博拉的芭蕾舞姿。隨著音樂和黛博拉的舞動，電影將黛博拉跳舞的地方用強光覆蓋，而別的地方一片暗淡，黛博拉宛若在潔白明亮的祭壇上翩翩起舞。實際上，此時倉庫已經變為主人公懵懂愛情的“祭臺”，紀念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

總之，雖然《美國往事》是對傳統好萊塢黑幫電影的致敬，但是卻以更加開放的敘事風格讓其攀上現代影視的高峰。同時，電影以其抽象的象征意蘊審視了美國這個復雜無情的夢想之國。電影是在講述美國往事，也是在以影像寓言著現在每一個追尋“美國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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