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游商幫：無遠弗屆

宋怡青

無論在發軔之初，還是鼎盛時期，龍游商幫都無背景、無靠山。

龍游者，游龍也。龍游商幫是明清時期的十大商幫之一，與徽商、江右商幾乎同時崛起于江南丘陵地帶，可謂浙商的鼻祖。

歷史上所稱的龍游商幫，實際上是衢州府商人集團，其中以龍游縣商人人數最多，經商手段最為高明，故冠以龍游商幫。他們雖然出自偏僻之地，既無官府支持，又無強大的宗族勢力作堅強后盾，但他們卻能在強手如林的各大商幫中崛起，自立于商幫之林。

龍游商人骨子里有一種昂揚向上、勇于開拓的精神，他們不由天，不宿命，不知足，這種精神或許是龍游商幫馳騁天下、興盛至極的原動力。敢為天下先的精神和海納百川的肚量，是龍游商人良好的經商心態的反映。

而龍游商幫中的商規、儒術，對今天的商業經營仍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遍地龍游

隆慶萬歷年間龍游知縣涂杰曾在《建龍游城記》所云：“龍游，衙之要邑也，其民庶饒，喜商賈，士則緝學綴文取仕進。”

同很多商幫一樣，龍游商幫也崛起于山嶺蟠結、經濟不發達地區。龍游地處江南丘陵的浙西地區，既有中低山，也有丘陵盆地;既屬衢江水系，又含河谷平原。

從龍游商幫三府八縣的構成來看，總體上屬于山地文化。人多地少的矛盾越發突出，靠山吃山的思想只能維持溫飽，甚至忍饑挨餓。為了擺脫貧困，民眾行賈四方以維持生計。借助“東南孔道”、“水陸輻輳”的交通區位優勢，境內土特產豐盛的物質基礎以及醇厚的民風民俗，龍游商幫開始崛起。

龍游商人以“無遠弗屆”聞名于世，他們大多從事長途販運活動，“龍游之民多向天涯海角，遠行商賈”。不僅活躍在江南和湘鄂閩粵諸地，還深入到西北、西南等偏遠地區。

如商人童巨川在明嘉靖年間的宣府、大同做邊貿生意，“一往返旬月，獲利必倍，歲得數萬金，自是兄弟更相往來，垂二十余年，遂成大賈。”至清乾隆年間，童氏家族“多行賈四方，其居家土著者，不過十之三四耳。”

明成化年間，僅云南姚安府就聚集了幾千龍游商人。龍游商幫的足跡不僅遍及全國，直至日本、呂宋等地都有龍游商人的足跡。史書上記載的龍游商人，“挾資以出守為恒業，即秦、晉、滇、蜀，萬里視若比舍，俗有遍地龍游之諺”。明萬歷年間流傳的“遍地龍游”之民諺。

明朝中葉以來，江南經濟迅速發展，領先全國。在這種商品經濟的大背景下，重商之風日盛，龍游商幫的人數也在不斷增加。

萬歷時龍游知縣萬廷謙在《申明鄉約保甲條規》中云：“龍丘之民，往往半糊口于四方，誦讀之外，農賈相半。”此時，龍游全縣有一半的人都外出經商。至晚明，棄農經商的人數有增無減。明人葉敬君在《禁米論》中說：龍游之民，為商賈幾半，耕者少，則禾稼亦少。”直至清康熙年間，此種從商景象依舊。《龍游縣志》卷四《田賦》載：“龍邑土宜，……惟南鄉稍有竹木紙筍之利，可以貿易他郡。……若北鄉則只有柏油一項，余無可恃者。故北鄉之民率多行賈四方，其居家土著者，不過十之三四耳。”

也就是說，自明萬歷至清康熙年間，在龍游縣人口職業結構上，從明中葉起商賈比例逐漸擴大，這一趨勢在全國也是少見的。

以儒術飾賈事

龍游商幫亦賈亦儒，一般認為龍游商幫受儒學影響比較大。龍游商幫所處的地域深受儒家浙東學派影響。該學派主張“以儒術飾賈事”。

浙江龍游地處偏僻，但其商人們并沒有因此坐井觀天、固步自封反倒更具有開放的心態和新潮的觀念。

龍游商幫當時之所以能在與實力雄厚的徽商、晉商等競爭中獨樹一幟，在珠寶業、造紙業和印書業中立于不敗之地，除了開拓進取、不怕艱苦的精神和善于經營管理之外，大多具有較高的文化素養和誠實守信的良好品質。龍游商人在營商活動中，歷來看重“財自道生，利緣義取”。主張誠信為本，堅守以義取利，使其獲得了良好的市場信譽。

商人李汝衡，世代經商，從小就耳聞目睹商業上的事。成年后靠長途販銷絲綢及“四方之珍異”等致富，幾乎壟斷了湖北一省的絲綢市場，擁有舟車百余。他不僅經商有術，擁資巨萬，又慷慨樂施。凡人有困難向他告借的，他從來不計較利息之多寡，都盡心幫助。對于個別有困難的，即使借貸未還他也不責還。他還按時向官府繳納賦稅，從不避稅。因而，日久天長，他的聲譽日漸增長，楚地士人皆視之為知己，樂與交游。正因為他品行高尚，少有銅錢臭，堪稱儒商，所以得到了明朝高官李維禎的青睞，為他作傳。

商人童佩、胡貿也與一代名士王世貞、歸有光等成為莫逆之交。龍游商人“善賈而好儒”之風可見一斑。

將誠信作為經商從賈的道德規范，是龍游商幫獲得成功的要訣。商人傅家來，開設有一間“傅立宗紙號”，他非常注重產品的質量，精益求精，所造之紙，堅韌白凈，均勻整齊，比其他家的紙在同一件紙號中重十幾斤。造紙是多工序的生產流程，為了保證質量，層層把關，嚴格檢驗，次品決不出售。為了表示對用戶負責和維持良好的信譽，他的產品都統一加印“西山傅立宗”印記，以示信用。

平民貴族

無論在發軔之初，還是鼎盛時期，龍游商幫都無背景、無靠山。這和在發跡之后便與官府產生錯綜復雜、盤根錯節關系的其他商幫有著本質的區別。因此要論出身，龍游商幫應該算是平民貴族。雖然很多商幫都是平民百姓白手起家，但是能走到最后都與官府撇清關系的卻非龍游商幫莫屬。

龍游地處偏僻，但其商人們并沒有因此坐井觀天、固步自封，反倒更具有開放的心態和新潮的觀念。

商標和品牌是龍游商幫一直的追求。譬如，龍游的“姜益大”棉布店，自從胡筱漁接管以來，非常重視信譽，以誠實守信教育每一位伙計，多次提出要薄利多銷，童叟無欺，決不二價。

在以銀圓為貨幣的時代，人們飽受假銀圓之苦。為了防止流通中有銀圓摻假損害客戶利益，胡筱漁特聘請了三位有經驗的驗銀工，嚴格檢驗，經過檢驗的銀幣加以“姜益大”印記，讓顧客放心。

大凡是印有“姜益大”的銀圓，人們便可以放心大膽地使用，在市場上決不會遭遇麻煩。小小的一顆“姜益大”印記，能夠有如此大的威信和影響力，除了驗收銀圓的伙計過硬外，更重要的是“姜益大”的信譽得到人們的認同。

龍游商幫雖有輝煌的過去，但隨著交通條件的變化，近代海洋文化的興起和海外貿易的發展，他們與徽商、晉商等商幫一樣未能適應時代的發展，逐漸衰落。

到清道光年間，鴉片戰爭以后，寧波等地被辟為五口通商之埠，此時新興的上海、寧波、潮汕、廈漳等地的商幫，取代了龍游等商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