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寄出的詩稿

松齡

1

像一個年邁瘦弱的鄉下女人

在清貧的生活里

孕育了那些苦命的孩子

沒有鮮亮的花衣

只有樸素的容顏

一群泥孩子

我用露水喂養他

在天山里長大成人

大多數情況下，他們會在

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降臨

如水的月光洗去一身的塵埃

沒有助產士，一間簡陋的書屋就是產房

他們是靈與魂交配的產物

也有痛苦難捱的時候

我會在一堆詞語里

精心挑選適合的藥棉

輕輕擦拭隱秘的疼痛

并流下百感交集的淚水

2

多年來，我幾乎是一個平庸的產婦

陷落在甜蜜的回味中不能自拔

并執坳地堅持母不嫌兒丑的真理

3

其實，我說的不是產婦，我是說我自己

在風花雪夜，寫下那些歪歪扭扭的詩句

4

說起來，也有點投胎轉世和尋個

好人家的意味

這幾年，我懷著巨大的耐心

陸陸續續打發他們去了遠方，像丑媳婦去見公婆

他們翻天山，坐火車，乘飛機，天南

海北，一去千里

短則數日，長達一年半載

5

偶爾傳來的一絲信息，像飛船

從宇宙返回

讓我浮想連翩，驚喜不已

但大多數情況下，他們如黃鶴一別

泥牛如海，杳無音訊

6

他們的小命有時會讓我焦躁不安

中途夭折，還是流離失所

抑或風塵仆仆，剛剛敲開編輯的大門

就被主編大人“槍斃”在

堆積如山的案頭，喋血身亡

7

有時候靜下心來，我會想想那些

寄出的詩稿

像鄉下一個牽腸掛肚的母親

想著那些灰頭土臉，遠走他鄉的孩子

人們說，孩子是母親身上掉下的一塊肉

其實那些樸素的詩是從我身上

割下的一塊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