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粹主義何以在歐美愈演愈烈

史志欽

【摘要】在金融與歐債危機的沖擊下，不僅右翼民粹主義政黨力量和影響力不斷上升，左翼民粹主義也表現不俗，在歐盟的政治版圖上出現了北部民粹主義右翼和南部民粹主義左翼的有趣現象。而作為具備成熟民主制度的美國，也無法將特朗普這樣的典型民粹主義者拒之門外，這凸顯了美國人對于自身生活水平下降的失望和因失業率上升而引起的強烈不安全感。

【關鍵詞】民粹主義 選舉 難民潮 【中圖分類號】D502 【文獻標識碼】A

2008年后，由于遭受全球金融危機的重創，歐洲政治經濟與社會危機疊加交叉，包括東西歐在內的各種民粹主義政黨全方位崛起，競相在國家、地區以及歐洲議會選舉中實現突破，擠壓和占領傳統政黨的生存空間。尤其是2014年在具有歐洲民意晴雨表之稱的歐洲議會選舉中，歐盟內具有極右翼傾向的民粹主義政黨紛紛崛起，取得歷史性突破和勝利。其中，法國國民陣線、英國獨立黨、丹麥人民黨、比利時新佛萊芒聯盟均奪得所在國支持率第一。這些政黨大都以反移民、反全球化和反歐洲一體化而著稱，它們的崛起無疑極大地沖擊了歐盟的政治生態。

在歐盟的政治版圖上出現了北部民粹主義右翼和南部民粹主義左翼的有趣現象

法國國民陣線的崛起具有導向性意義。它在上個世紀70年代成立后曾幾度沉浮。在2012年法國總統大選的首輪投票中，國民陣線黨的候選人瑪麗娜·勒龐得到了17.9%的選票。2015年12月，巴黎恐怖襲擊事件后，首次法國地方選舉落幕。極右翼民粹主義政黨國民陣線首輪投票在本土12個大區中的6個大區得票領先，在不少大區得票率超過40%；在第二輪投票中得票率為28.4%，創下歷史最好成績。國民陣線領導人瑪麗娜·勒龐以不無挑釁的口吻表示，投票結果顯示目前法國實際上只有兩個政治派別，一個支持國民陣線，另一個則反對它。目前，國民陣線已卯足勁頭，準備沖刺2017年法國總統選舉。

在剛剛結束的奧地利總統第一輪選舉中，反移民的奧地利自由黨候選人諾貝特·霍費爾獲得36.7%的得票率，將于本月底與得票第二的綠黨候選人亞歷山大·范德貝倫角逐總統。據最新民調，自由黨的民意支持度超過了執政黨。一旦具有右翼民粹主義傾向的霍費爾當選為奧地利總統，對處于困境中的歐盟來說無疑又增加一位難以合作的伙伴。

在難民危機的沖擊下，德國政壇也出現了類似民粹主義右傾動向。2015年，近110萬難民涌入德國，致使德國國內治安事件層出不窮，激發了主流德國民眾“向右走”的態勢，從而使得德國選擇黨和歐洲愛國者抵制西方伊斯蘭化運動（簡稱“佩吉達”運動）支持率扶搖直上，而老牌極右翼政黨德國國家民主黨（NPD）也在多年的持續衰落后逐漸恢復了元氣。近期民調結果顯示，支持反移民政策的“德國選擇黨”支持率已升至近10%，成為德國最受歡迎的政黨；而德國總理默克爾領導的“聯盟黨”支持率則下跌至34%左右，這是2012年6月以來的最低水平。難民大規模涌入帶來了一系列社會問題，使得同情移民的主流民意正迅速轉化為對德國難民政策的批評和對難民的恐懼，而德國選擇黨、佩吉達和國家民主黨在一定程度上成為了排外、仇外民眾的精神寄托。

在金融與歐債危機的沖擊下，不僅右翼民粹主義政黨力量和影響力不斷上升，左翼民粹主義也表現不俗。從地理分布來看，左翼民粹主義主要體現在南歐國家，其典型代表分別是希臘的激進左翼聯盟和西班牙的“我們能”。這樣，在歐盟的政治版圖上出現了北部民粹主義右翼和南部民粹主義左翼的有趣現象。南歐民粹主義的政治主張中大多包含反腐敗、保護底層人民權益等；他們反對歐盟強加的財政緊縮政策，提出恢復本國貨幣等。例如，在2012年5月的希臘選舉中，支持退出歐元區、反對救助計劃的激進左翼聯盟一舉成為第二大黨。2015年9月的選舉中，激進左翼聯盟獲得35.5%的選票，與盟友獨立希臘人黨合計獲得300個議席中的155個，繼續執政希臘。

歐美政治中的民粹主義現象是各國社會矛盾的集中體現

這些年來，人們也許已經對歐洲政治的民粹主義趨勢產生疲勞。而如火如荼的美國總統初選始終扣人心弦，其過程與結果則更具有強烈的震撼性。現年70歲的紐約“地產之王”特朗普宣布競選美國總統，無論是精英還是媒體都對此不屑一顧，原本在共和黨的大佬眼中，他只是美國大選中陪跑“打醬油”的角色。但人們萬萬沒有想到，特朗普竟然在黨內主流精英的打壓之下仍能過關斬將。特朗普充分利用了民眾對于體制和奧巴馬政權的失望，利用反全球化和反移民話題迎合民眾心理。特朗普對現政權和美國政治制度的批評更是口無遮攔、出言不遜；將美國經濟危機后的經濟衰退歸罪于自由貿易，大打經濟民族主義牌；在ISIS威脅遍及全球和巴黎恐怖襲擊事件背景下，高調反對拉美裔移民和穆斯林移民，從初選伊始就始終保持極高的支持率。作為具備成熟民主制度的美國，仍然無法將特朗普這樣的典型民粹主義者拒之門外，這凸顯了美國人對于自身生活水平下降的失望和因失業率上升而引起的強烈不安全感。

自從民粹主義出現崛起，學界及政界無不在反思：民粹主義為何能在歐美西方國家大行其道？其中首要的原因是經濟大蕭條所導致的失業率上升以及未來的不明朗。雖然美國奧巴馬政府采取的刺激經濟措施略見成效，但歐盟經濟卻依然徘徊在2008年金融危機發生前的水平，增長乏力。經濟不佳直接導致人們對歐盟的批評，要求進行貿易和經濟保護。其次則是收入和貧富差距的極大不平等。如法國經濟學家托馬斯·皮卡迪指出，過去幾十年來收入與財富的不平等一直在上升，2008年金融危機則使得這種不平等又進一步加劇。美國的就業率雖然有所上升，但是收入分配卻進一步惡化，1%與99%的鴻溝難以消除。

歐美政治中的民粹主義現象是各國社會矛盾的集中體現。民粹主義的核心是強調人民至上，反對政治生活中的精英主導。在當今西方民主制度下，政治發展越來越精英化，精英集團國際化，精英集團利益化，主流政黨和政治精英均被利益集團和大資本家所綁架，而大眾則被拋棄，他們只能默默地用選票說話。在民粹主義的操縱下，諸如克魯茲、盧比奧、卡西奇乃至希拉里之類的建制派或者失語或者制造社會議題的能力下降，主流精英自恃的“政治正確”已不得人心，而“反建制派”的民粹主義者則說出了大眾的心里話，掌握了制造社會議題的能力。毫無疑問，歐美各國形形色色的“特朗普們”正在引領和改變著未來的政治模式和政治形態。

（作者為清華大學國際關系研究院教授）

【參考文獻】

①《特朗普代表了美國政治中的“新偏執狂”現象》，新華網，2015年12月10日。

責編/劉瑞一 美編/李祥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