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東
【摘要】“趣味”的概念早在18世紀時就被美學家提出,經過不斷的探索與爭鳴,在不同時期產生了不同的觀點。關于一些媒體節目“趣味”的討論甚至爭論一出現就往往成為熱點。本文以音樂類節目為例,由點及面地討論傳統媒體的趣味演變以及對受眾的影響。在媒體融合背景下展開思考,探索未來包括廣播在內的傳統媒體在轉型融合中的“趣味”構建與引導。
【關鍵詞】趣味 媒體融合 廣播 音樂節目
【中圖分類號】G222 【文獻標識碼】A
一、審美趣味的觀點演變與討論
在現代社會中,多樣的傳播媒介充斥于人們生活的各個角落,影響著大眾的思考與認知。隨著技術的進步及交互方式的不斷改變,一個全新的媒介生態體系正在重構。
作為傳統廣播媒體,新聞和文藝一直是其主要的節目類別。音樂節目是廣播文藝類節目的一個重要組成,以此談起,由點及面地討論傳統媒體的趣味演變以及對受眾審美的引導與影響,具有較強的代表性。
近20年來,廣播媒體一直在面對各樣的沖擊并經歷著行業的變革。作為先進文化、優秀藝術的傳播載體,作為主流意識形態的引領者,情懷也好,娛樂也罷,終還是要將“引導正確審美方向”“傳播積極正向能量”“引領時代新風尚”作為一個基本的價值理念。然而,什么是正確的?有沒有標準?說到底還是一個“趣味”的問題。媒體的“趣味”取決于媒體人的“趣味”。媒體人是節目的策劃者、創作者、制作者、發布者,他們的“趣味”融入節目,貫穿始終,直接傳遞給受眾,并影響受眾。
“趣味”這一美學概念在18世紀被美學家首先提出,意指一種審美評價能力和傾向。葛洪《抱樸子·廣譬》云:“觀聽殊好,愛憎難同”。通俗地說,這與俗語“蘿卜青菜,各有所愛”表意相近。西方美學家認為審美趣味不可避免是主觀的,趣味標準是在人的個體經驗中形成的.比如法國的杜博斯(Dubos)認為趣味是從對象獲得的主觀愉悅, 趣味的根據在愉悅本身而非理性分析。 英國經驗主義哲學家休謨(David Hume)和德國古典哲學創始人康德(Immanuel Kant)都認為趣味是主觀的,如果沒有從趣味中體驗到快感,就沒有趣味之美。但是,他們也都認為同趣味有高低之分,一些趣味比另一些趣味高級。在休謨看來,人與人之間的趣味不僅是不同的問題,而且存在著巨大差異。但盡管如此,審美趣味雖變化無常,褒貶的一般性原則畢竟還是存在的,趣味是有一致性的、有標準的。
那么,休謨所說的這種一致性是怎樣產生的?休謨認為這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審美教育的結果。人們是被引導著、教導著去“自由的”審美的。這似乎是一種矛盾,但實際上也是一種辯證的思考。
在當代,關于“趣味”也有著不同的觀點與傾向。審美趣味“多就是好”的觀點被北京大學彭鋒教授首次提出,他認為“趣味有高低之分,但并不是說當人獲得了更高的趣味時就一定會失去曾經相對較低的趣味,就像我們完全可以在欣賞所謂高雅音樂的同時,仍然保持從通俗音樂那里獲得快樂。如果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們的欣賞范圍變得更廣了,我們的趣味變得更靈便了”。
二、從“美學”角度看音樂廣播的趣味“演化”
1.上世紀80年代前后的審美趣味
廣播節目的業態發展與時代的變遷緊密相關。縱觀廣播的發展歷史,上世紀80年代前后,在國內廣播文藝節目中播出的主要內容是那一時期較為流行的歌曲、戲曲,隨后有了音樂會及演唱會實況錄播、綜藝晚會中的音樂節目等,此后又出現了音樂榜單、伴以唱片推介的歌手訪談等。涉及的音樂類型主要包括:通俗歌曲、民族歌曲,這兩類所占比重最大,美聲歌曲、民族器樂、嚴肅音樂所占比重較小。
改革開放對于中國音樂發展影響深遠、意義重大,是變革劇烈的30年。對于同樣經歷巨大變革的廣播媒體來說,幾乎見證并伴隨了新時期音樂產業發展興衰的整個過程。上世紀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期,與其他藝術門類情況類似,批評家掌握話語權,他們影響著廣播節目的審美傾向。在音樂節目中由音樂批評家掌握主動,他們了解世界音樂的發展趨勢及中國當代樂壇的最新狀況,了解作曲家、作品、歌手、演奏家,他們為廣播節目的受眾推介作品,確立品位,于是此時期的廣播節目由批評家的趣味決定,他們的趣味引領者受眾審美的方向。
2.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音樂廣播的趣味引導
到了90年代中后期,傳播怎樣的音樂、推廣怎樣的音樂人,作為傳播介質本身的一分子,音樂節目的策劃、編導逐漸開始掌握話語權。由于行業的快速發展,似乎批評家和編導的身份也開始模糊不清了。于是,掌握話語權的媒體人可以根據自己的“趣味”選擇音樂作品,引導受眾審美。特別是從上世紀90年代初開始,由于國家政策上對于引進版權音像制品限制,刺激了大陸原創音樂的發展,為市場帶來了轉變與生機,從那之后,音樂廣播也隨之獲得了豐富的節目素材。在那一時期,廣播媒體的受眾占有率維持高位,一批受過高等教育、具有良好音樂素養的音樂編輯、主持人進入行業一線,他們根據自身的“趣味”向受眾推薦不同風格的歌曲。此時,民歌、民樂、通俗歌曲、嚴肅音樂等都在各大電臺節目中占有一定比例。在那時的受眾看來,廣播媒體、媒體人的趣味就是較高的,是應該被推崇和“追隨”的。
可以說,上世紀80年代中后期到90年代末,由于一個“美好”時代的到來,加之音樂產業的迅猛發展,廣播節目、媒體人的“趣味”是權威的主導,同時也趨于多元。這還由于隨著時代發展和社會進步,媒體人對于該領域新事物的接觸相較一般受眾而言更廣泛、更豐富,思想觀念更為活躍、超前。
3.互聯網帶來的巨大變革
從上世紀90年代末到21世紀初,大量外國音樂通過版權引進或通過互聯網傳播的渠道進入中國受眾的視野,沖擊著中國受眾的聽覺,對于媒體人來說亦是如此。港臺音樂人的作品也越來越多的出現在大陸的傳統媒體中,獲得了大陸市場的認可。隨著音樂制作技術的快速發展、制作成本的降低,網絡歌手、獨立唱作人如雨后春筍般出現。經紀公司、娛樂公司迅速發展,與媒體之間的合作模式也發生了變化。一批接受新事物較快、對于互聯網和計算機應用更加熟練、接受過專業化培養的年輕節目編導、主持人陸續補充到廣播工作一線,音樂節目的內容也愈發豐富,越來越多的歌手通過公司的運作走進電臺,與主持人對話,通過更加直接的方式獲得更多的話語權。此時媒體的趣味看似愈發多元,后現代的美學主張似乎開始占據主導;但事實上宏觀的音樂類別在減少,特別是主流廣播媒體。由于同時期媒體創辦思路的轉變使得文藝廣播逐漸萎縮,古典音樂、民族器樂等優秀作品鮮有在廣播中出現;同時,由于對于市場的過度迎合、對短期利益的趨從,媒體趣味開始有了偏于窄化、低級的趨勢。18世紀美學思想、后現代趣味主張都被這個時代悄然拋棄,而快餐式的、低級化的、單一化的“趣味”被媒體和受眾在潛移默化中接受。
4.新媒體時代的“趣味百態”
近幾年來,隨著互聯網技術的發展以及應用App的普及,廣播等主流媒體的核心地位及影響力受到沖擊,受眾的接收方式、收聽習慣迅速改變。這使得媒體的趣味因為平臺和渠道的改變而再次發生改變,而受眾的趣味自然也會有變化,但這種變化已經不再是受傳統媒體的影響而造成的了,包括廣播在內的傳統媒體的話語權、掌控力越來越弱。
從前的批評家趣味影響、傳統媒體人的審美引導在當前時代背景下似乎都難以實現。在某一范圍內“一言九鼎”的批評家不復存在,傳統媒體想將文藝節目作為審美引導工具、通過音樂節目確立趣味標準使得受眾產生對權威膜拜的企圖愈發難以實現。于是這種依靠權威趣味標準試圖建立的文化“概念綜合體”也逐漸被瓦解。特別是隨著基于互聯網技術迅速發展所產生的新媒體的出現,互聯網思維的產生、大數據時代的到來、媒體融合趨勢的明朗化,傳統廣播媒體的影響力、影響范圍逐漸衰減和萎縮。受眾更加習慣多渠道的接收,期待多元化的審美體驗,“多就是好”的觀點似乎逐漸成為這個時代背景下“趣味”發展的必由之路。
這樣的趨勢使得媒介環境更加多元、開放,包括音樂節目在內的媒體節目形態越來越多樣化,包容度更高,涉及類型更加廣泛,內容也更加豐富。自媒體或網絡媒體公司也有了更多的選擇和生機,可以制作類型化的、具有獨立風格的節目,以吸引同類趣味的受眾。對于傳統媒體而言,與新媒體的融合也是大勢所趨,而這種融合的背后,“趣味”觀念的轉變也是一個關鍵部分,還以權威的“趣味”心態試圖引領受眾已變得不切實際。找準自身內容定位、明確節目受眾目標,將受眾思維向用戶思維轉變,把互聯網思維內化于發展創新的理念中去,讓多元、包容的“趣味”選擇面對用戶。否則,用戶可以隨時輕松地更換平臺選擇符合自己趣味的節目。
由于這種多元環境的產生,新模式下,策劃、編導、主持人、批評家依舊被需要,但對于他們又有著新的要求。媒體人及與媒體密切聯系的批評家的“趣味”必須更具有“多面性”。就像現在的各類媒體綜藝節目中,一個學貫中西、通曉古今的批評家相對于一個專業作曲家、音樂理論家、歷史學家更容易成為炙手可熱的嘉賓資源,一個有思想、有見解、有豐富閱歷、有更廣欣賞范圍與更多審美經驗的媒體人更容易被用戶接受。
當然,無論是正在轉型融合的傳統媒體還是發展勢頭正猛的新媒體,在新時代趣味觀念的趨勢中,不應忽略“多就是好”的觀點里關于趣味標準的認同,還應注意趣味的高低之分。內容多元、平臺多樣并不意味著為了迎合一些低俗審美需求、為了迎合市場獲得短期利益的訴求而忽略“趣味”的高低之別,不能為此拉低媒體人的趣味底線,并對更大范圍的受眾產生“低級趣味”的引導。
三、媒體融合背景下音樂節目的困境與轉型
由于近10年來唱片行業的蕭條、通俗音樂創作力匱乏、民族音樂受關注度低、嚴肅音樂在國內的市場培育還不成熟等原因,廣播媒體節目中所使用的音樂以5年甚至10年前的通俗音樂作品為主,專業的音樂節目內容雖然以最新、最流行的通俗歌曲為主,但仍舊呈現出單一化的態勢。由于原創音樂創作力的匱乏,好的作品鮮有出現;而歌手方面,選秀比賽大行其道,選秀歌手成了行業的新銳力量,成了媒體的追捧對象。而一些本徘徊于過氣邊緣、毫無創作力的歌手又找到了新的身份,諸如做嘉賓、當評委、做導師、當選手,等等。迷茫之時,包括媒體人在內,人們的趣味似乎是多元的、廣泛的,但這種“寬廣”的欣賞實際上是一種狹隘的娛樂,娛樂自己與受眾,在不知不覺中,媒體人和受眾一起在走向一個更狹窄的、低標準的“趣味”層面。
從某一天起,當一些嘩眾取寵、不知所云的網絡歌曲開始病毒式傳播的時候,當大街小巷隨處可以聽到所謂的“熱門神曲”的時候,當憑借臉蛋兒、假唱、緋聞也可以擁有萬千“粉絲”的時候,一個看似更“寬廣”實際更低級趣味的生態環境已經形成。這些對社會無益又毫無文化價值、對國家軟實力提升并無作用的內容,通過各樣的媒體平臺傳播引導著受眾的審美,影響著大眾的“趣味”。
為此,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網絡視聽節目管理司司長羅建輝在《創造產業繁榮的新邊界》的主題發言中,強調了節目質量、社會效益的重要性,并明確指出“目前有部分人創作的時候,不但和以前的作品比低俗,還心存僥幸,要打政策的擦邊球,這是毫無社會責任感的表現。傳統媒體不允許播出的內容,新媒體一樣不允許播出。而傳統媒體鼓勵的內容,新媒體更加鼓勵。”這一發言代表了國家意志上的改革思路,從政策上給行業整體提出了要求。近些年陸續出臺的“限娛令”“限外令”政策,從某個側面也都與此有著相同的意義,強勢地指明了作為主流審美的引導者、先進文化的傳播者,主流媒體必須要有自己的“趣味”標準。
對于媒體融合背景下媒體“趣味”的構建以及對用戶的影響,廣播節目、媒體人的趣味應該是有高有低的,而且應該是多元并存的。如此一來,在內容為王的多平臺時代,傳播的內容或制造出的傳播環境,才更有利于用戶特別是年輕用戶的趣味建立、健全。
在媒體融合時代,更先進的技術、更開闊的平臺、更暢通的渠道,通過融合后的傳統廣播媒體可能會成為一個媒介融合體,或是以一個融合狀態的存在。但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與環境下,“趣味”的標準仍然要始終明確,底線的堅守不能疏忽。同時,要以更加包容的態度接收信息,以更加開放的思想營造寬闊的欣賞“空間”,將趣味的界限拓寬,以多元的趣味平臺面對用戶,以嚴格的趣味標準引導用戶,這是媒體融合背景下包括廣播在內的傳統媒體、主流媒體可以借鑒的觀念。
“堅守底線、引領先進、兼容并包、雅俗共賞、抓住機遇、直面挑戰”是傳統媒體轉型融合中可以借鑒的思路。
注釋
呂宏波 《“趣味”范疇與中國美學現代性》,《煙臺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4期。
彭峰 《美育在全球化時代的任務》,《鄭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年6月刊第103~105頁。
羅建輝 《創造產業繁榮的新邊界》,第六屆中國網絡視聽產業論壇,http://www.huashengjp.com/zonghepindao/itzixun/201412/00132594.html,訪問日期:2015年12月29日。
參考文獻
1.彭峰 《美學導論》,復旦大學出版社,2011年1月版。
2.任姍姍 《簡評90年代以來中國媒體批評的特征及癥候》,《作家》,2008年第10期。
3.鄒建林 彭曉鳳 《音樂審美趣味特點的社會心理觀照》,《江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02年第4期。
(作者單位: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技術制作中心)
(本文編輯:劉浩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