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話語權是指說話的權利、影響力和感召力。當今世界,西方話語霸權的地位已經動搖,中國的成功故事令世界矚目。本文從歷史的角度分析了西方話語和中國話語的發展歷程和現狀,指出媒體要具有責任意識,敢于擔當,要講好中國故事和中國道理,要用強大的思想輿論,努力做好向上、向善、向和的方向性引導工作。
[關鍵詞] 話語權;中國話語;媒體責任
[作者簡介] 詹得雄:新華社世界問題研究中心研究員。
什么叫話語權?它不僅僅是指說話的權力,更是指說話的影響力、感召力。法國哲學家福柯(1926—1984)說過:“話語是權力,人通過話語賦予自己權力。”近兩百年來,西方資本主義一度蓬勃發展,與之相應的話語權也相當強勢。可以說,我們現在的所思所想、行為舉止、言論文章都不知不覺地受西方影響,常常以西方為標準評判是非。而對于自己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對于我們自己行之有效的東西,往往輕蔑地否定。所以,要談話語權,不能只從如何把話說好談起,而應該從有沒有說話的資格和權力談起。
一 站起來才有說話的資格
清末民初,中國遇到了三千年未遇之大變局,一直在世界上領先的中華帝國,被不知從哪里來的“蠻夷”打敗了。四書五經敵不過堅船利炮。吾皇萬歲竟然遇到了不肯下跪的人。這是石破天驚、天翻地覆的沖擊。在高傲和輕蔑被洋槍洋炮嚇醒之后,中國被卷進了世界的洪流之中,一時惶惶不知所措。于是便出現了兩種極端主張:一種是主張保皇守古,另一種是全盤西化。當時有一批知識精英恨不得把中國的一切都砸爛丟棄,把西方的一切,從制度到思想統統照搬過來,讓老邁的中國變成不列顛或美利堅。
現在回過頭來看,我們也不能苛責這些愛國精英。他們激憤有余,務實不足,迷信西方的一切,是有原因的。那時的西方老牌資本主義國家確實是引領潮流的,“自由、平等、博愛”不好嗎?不要皇帝的民主制不好嗎?它們那么強大,如果把它們的一套移植過來,中國豈不也一樣能強大起來?這是中國人思想解放必然會經過的一個階段。
讓中國人清醒過來的不是美麗的話語,而是嚴酷的事實。西方那么好,唱著民主和博愛,為什么總要欺侮中國呢?一賠款就是幾萬萬兩,這不是敲骨吸髓嗎?他們把印度變成了殖民地,從那里運鴉片來毒害中國人的體魄和精神,這平等和博愛又從何談起?要說文詞口才,中國古有蘇秦張儀,后有漢賦唐詩宋詞以及唐宋八大家。可是,以李鴻章的才學,在甲午慘敗后同日本人交涉,話語又有何用?
使中國人清醒過來的還有西方國內的現實。梁啟超和孫中山等都在西方實地看過,才知道原來那里遠不如西方聲稱的那么好。工人的貧困和階級斗爭的激烈使他們醒悟到:將來中國獨立和實現共和后,要避免走西方的老路。但是,他們不知道究竟怎么做才好,在苦悶中探索而看不到出路,是他們共同的命運。
真正領導中國人民站起來,并在精神上振奮起來的是毛澤東及其戰友領導的中國共產黨。這個歷史功績是任何污蔑、歪曲、誹謗都抹殺不了的。毛主席1949年向全世界宣布:“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中國人從此在世界上有了說話的資格和底氣。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摘掉了“東亞病夫”和“一盤散沙”兩頂帽子后,中國人才充滿了自信和自豪。歷史證明,只有站立起來才能說得理直氣壯!話語權需要底氣和正氣。我們的話語權實在來之不易,應當珍惜。
二 對西方要聽其言觀其行
我認為中國人第二次的虛膽怯、不大自信,是在文化大革命剛結束的那個時候。我們剛從一場錯誤和災難中走出來,不少人懷疑、失望、彷徨,不知如何是好。“信仰危機”是大家當時談論的話題。但這時又是思想最活躍的時候。改革開放打開了大門,西方的物質和精神如潮水般涌入,開闊了國人眼界,卻泥沙俱下,魚龍混雜。病急亂投醫。各種西方理論曾一度被認為是救世良方,連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似乎也比馬克思主義對中國更有用。
可以說,這是西方話語權又一度要稱霸中國的時候,全盤西化的主張再度活躍起來。有人吼叫:“我每次出國回來,都恨不得踢中國三腳!”特別在民主問題上,他們恨不得中國的制度一夜之間就變成美國。他們或許不知道,這正是美國對中國改革開放所持的根本態度。
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走社會主義道路,這是前人從沒有做過的開創性的工作,不可能不犯錯誤。世界上誰不犯錯誤呢?關鍵是犯了錯誤怎么辦?改革開放就是要調整政策繼續往前走。中國改革開放,是要獨立自主地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是要自己當家作主實現現代化。今天大家都已看到,中國共產黨又一次領導人民從困境走向輝煌。但美國心目中的中國改革開放,是要在發展經濟的進程中把中國“匯入世界主流”。他們是主流,而中國是旁門左道,這就是西方的話語霸權。美國前國務卿杜勒斯在被稱為“和平演變”的綱領性演說中說:“只要把腦子搞亂,我們就能不知不覺改變人們的價值觀,迫使他們相信一種經過偷換過的價值觀。用什么辦法來做?我們一定要在他們內部找到同意我們思想意識的人,找到我們的同盟軍。”
為此,西方的價值觀被包裝成“普世價值觀”,當我們讀到“自由、平等、博愛”時,往往被它們的抽象語義所迷惑,卻不去追問西方國家是否真正實行了?西方啟蒙運動時提出的口號,當時確有進步意義,但必須看到其時代局限性和地域適應性。口號是正義的,行動卻未必。如果我們仰視它們,崇拜它們,我們實際上就成了它們的“精神奴隸”。
話語有特殊的力量。福柯曾說:“話語是一種如此復雜的現實,我們不僅能夠,而且應當從不同層面用不同的方法接近它。”他以“現代化”為例:當人們說“現代化是全球性的進步運動”時,人們很可能就遮蔽了落后民族的抗爭史和屈辱史,遮蔽了多樣性文明以及生活方式被驅逐的悲痛事實。福柯實際上是要我們從話語后面去看看實際發生的事情,不要一看到美國憲法說“人人生來平等”,就盲目相信美國是一個多么講平等的國家。美國平等不平等,應該去問印第安人,問黑人,問拉美裔人等,還要問問“占領華爾街”運動的參與者,那些相對于1%的99%的人,也應該去問問被金融危機搶走了一生積蓄的人。
三 西方話語霸權已威風不再
資本主義蓬勃發展的勢頭已經過去了。20世紀90年代初,東歐劇變、蘇聯解體給了西方一個錯覺:“歷史終結了”。從那時以來的近30年里,西方經歷了兩場“反恐”戰爭和一場金融危機,后來又有所謂的“顏色革命”和“阿拉伯之春”。現在的西方可以說是“民主反被民主誤”,日子很不好過,話語霸權地位也在動搖。
美國《國家利益》2013年10月24日的署名文章說:“全球民主標準始終是由美國提供的。全球許多國家力求仿效美國的民主制。當美國對全球宣講時,它具有巨大的道義權威性。現在,這種道義權威性受到了侵蝕。……當人們意識到美國的政治體系危及到數十億人的生活時,對它的贊賞自然會大打折扣。”
牛津大學歷史學家彼得·弗蘭科潘也提到:“對很多生活在北美和歐洲的人來說,當今世界似乎是陌生的、不祥的、具有威脅性的。經濟停滯,曾引以為豪的行業(例如汽車制造業和鋼鐵業)紛紛倒閉,社會不平等程度加劇,致使《金融時報》斷言,西方世界中那些20多歲的年輕人是面臨獨特不幸的人,他們的境況幾乎可以肯定會比前一代人糟糕。”
他在回顧西方歷史時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我們不是通過啟蒙,而是通過侵略性剝削,了解到了民主的好處。”這話是什么意思呢?在17-19世紀,這些國家開始逐步探索不要國王的民主制度,應該說是歷史的進步;然而同時,這些“民主國家”也正奉行搶奪殖民地、占領大市場的對外政策。其中的野蠻與殺戮,同啟蒙的口號極不相稱。為了安撫國內,到了20世紀,這些國家奉行了“掠外養內”的政策。所謂的“福利國家”就是建立在超額利潤的基礎之上的。但是這樣的好日子到了20世紀70年代已經難以為繼,而中國等一些新興國家的崛起,更是改變了原來的世界格局。
難怪今年1月20日奧巴馬發表他最后一次國情咨文時講了這么一段話:“我們生活在一個正發生異乎尋常變化的時代,這種變化正在重塑我們的生活方式、我們的工作方式、我們的星球和我們在世界上的位置。”看來他也感受到了世界的風向。
他對美國民主制度的評價尤為引人注目。他說:“最重要的是,如果人民大眾覺得自己的呼聲無關緊要,這個制度變得只有利于富人、有權勢的人以及少數利益集團,那么制度就會崩潰。……我聽你們(指議員)說過,如果我們想改善政治生活,僅換掉一個眾議員或參議員,甚至換掉一位總統是不夠的,我們必須改變整個體制,來更好地展現自己。”
奧巴馬是美國歷史上第一位混血黑人總統,有人說他今年的國情咨文像一份“政治遺囑”,講了一些“政治不正確”的話。也許他近十年執政的艱難使他感觸太深,還有許多話沒有講出來。至少,我們從他的講話中感受到了美國在變,西方在變,世界在變,其變化之大,出人意料。如果“山巔光耀之城”自身在動搖,人們還會相信它的光芒仍是普世的福音嗎?
四 世界人民希望中國說話
當今世界走到了十字路口,人類向何處去?西方老牌資本主義國家正面臨制度性的困境,想要改革實在很難,看看民粹主義、政黨惡斗、槍禍不斷就知道了;穆斯林世界既回不到過去,又看不到未來,正在苦苦探索自己的現代化;新興國家千差萬別,各有各的問題,發展勢頭已經放慢……這個世界會走向哪里呢?核武器和環境惡化、氣候變熱使人類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共同毀滅的危險。
季羨林先生約20年前就東西方文化提出了一個命題:“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認為西方文化在創造了輝煌之后已呈現出兩大弊病:其一是資本主義社會的倫理基礎是個人主義,現在這個基礎越來越暴露出它的弊病;其二是啟蒙思想推崇人定勝天,以為科學可以解決一切,看來也靠不住,看看環境的破壞就知道了。所以他提出,現在需要用東方文化來糾西方文化之偏,從而融合出新的文化來。打個比方,現在世界太熱,要吃點中藥,清熱解毒。
這個思想其實西方也有人提出來了。1988年,有75位諾貝爾獎獲得者在巴黎會議上發表了一個宣言,其中講到“人類要生存下去,就必須回到二十五個世紀以前,去汲取孔子的智慧。”“軟實力”概念的提出者約瑟夫·奈在參觀了曲阜孔廟后也感嘆道:看來中國發展得好與自己的文化有密切的關系。
英國著名歷史哲學家湯恩比(1889-1975)在他的著述中也指出,中國有兩點很了不起:一是中國幾千年來相對安定并有規則;二是中國可以融合外來的佛教而產生自己的佛教。的確,一個民族可以做到這兩點不會是偶然的,一定有它自己獨特的長處,否則,為什么中國會成為幾千年文明不中斷、人口最多的國家呢?
我們自己決不能小看自己本民族的歷史,不能對其采取虛無主義的態度。在當今世界,中國人既要采納西方之優,又要發揚自己之長,融會貫通,為世界做出榜樣。“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稱霸不符合中華民族的稟性,只要把自己的事情辦好,把自己的行為表達好,自然會在世界上占有應有的地位。
公道自在人心。卡塔爾半島電視臺網站2013年6月25日發表了中東政治分析家穆爾塔扎·侯賽因的文章,題目是《為什么中國可能是一個更好的超級大國?》,他說:“中國并不完美,可多年來一直肆意妖魔化中國及其人民的是那些手中沾滿無數無辜者鮮血的國家。應該看清指責中國兇狠惡毒言論的本來面目,都是那些害怕爭取不到優勢地位的國家所做的虛偽宣傳。”他還說:“如果中國繼續實行已取得顯著成就的和平崛起政策,并堅持不斷自我完善與改革,它將一直是國際事務中受歡迎的參與者和世界上其他雄心勃勃的國家眼中負責任的榜樣。”
可以堅信,一個經濟發達、政治昌明、與人為善、說話有理的中國,必將引領世界潮流,走出西方的老路,走向天下大同的光明未來。路正長,不平坦,但未來屬于我們。
五 媒體要講好中國故事和中國道理
媒體的水平取決于媒體從業者的政治覺悟和業務、道德修養。任何媒體都有導向。如果媒體一切以吸引眼球為準,那么同西方的利潤第一沒有什么兩樣,一定會走到邪路上去。如果自覺地把自己看作是人類偉大事業的一份子,就能高瞻遠矚,成為時代的引領者。中國的媒體人要把中國人民和世界人民的殷切期待化為日常的出色工作,講好中國故事和中國道理。
講好中國故事,其中很重要的一條是牢牢記住故事講給誰聽,把受眾引向哪里。我們有很多震驚世界的偉大業績,從來不乏講故事的材料,就看我們能不能講得讓受眾愛聽。特別是新媒體有新特點,必須要有新穎的表達方式。對于外國受眾,我們必須先了解他們,懂得他們,才能有的放矢,入耳入心。東西方各有自己的環境和語境、有各自的表達方式,如果我們不顧對象,太直白,太政治化,他們就會覺得這是在給他們洗腦,從而心生戒備,甚至反感。西方要讀懂中國很不容易,而我們要構建世界能讀懂的中國話語體系也很難,這都是要探討的話題。
除了中國故事,我還想講講中國道理。說到西方價值觀,人們馬上就會想到“自由、平等、博愛”。那么,我們中國有什么呢?古代中國人講“道”,到了宋明時期,突出一個“理”字,這兩個字其實已經溶化在我們的血液里了。我們日常做人做事都說要“講道理”。誰胡作非為,就批評他“不講道理”。“仁義禮智信”是中國道理的一個簡明的提煉。那么中國道理與西方價值觀有什么不同呢?我認為主要有以下四點:
第一,從人生觀、世界觀來看,中國人崇尚仁義,反對只顧一己的私利。《禮記》的《禮運篇》中,孔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中國人憧憬“天下大同”。這同西方以個人主義為倫理基礎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形成對照。當今世界如何走出只追求利潤最大化的怪圈,必須要從人生觀、世界觀上下功夫。當然,批判個人主義不等于漠視個人利益和個人積極性,我們千萬不能做超越時代的事,還得從現實出發,一步步走出來。
第二,從思想方法上看,西方容易陷入“非黑即白”的絕對兩分法:自己是文明的,別人是野蠻的;自己是民主的,別人是專制的。所以,他們習慣把不同于他們的都放到敵對面,喜歡“贏者通吃”,玩“零和游戲”。孔子主張“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中國人自古就懂“和合”的道理,即對立的統一,我們追求雙贏和共贏。
第三,從政治觀即奮斗目標來看,美國追求的是霸權,或曰“美國強權下的世界和平”。他們毫不掩飾地要全世界都服從它,因為這樣才符合“美國利益”。當他們振振有詞地講“美國利益”的時候,仿佛就不存在別人的利益。我們中國人相信“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 “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我們主張天下一家的“命運共同體”。
第四,從治國理政來看,西方模式的民主制度已受到本國民眾的嚴重責疑。金錢政治、政黨惡斗、決策艱難的弊病已嚴重阻礙了政府機制的順利運作。什么叫民主?什么是最合適的民主?這是全世界人民都在思考的問題。《禮記》說:“人道,政為大。”孔子說:“政者,正也。”在治理上,孔子贊成“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中國主張以民為本的民主集中制,擺好自由與紀律的關系,雖還不完善,但已經顯現出了強大的生命力。
總之,媒體的責任,首先是要從西方話語霸權下解放出來,深刻理解中國的道理,同時借鑒西方的理念,逐步構建中國話語體系,也就是按照習近平主席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提出的“立足中國、借鑒國外,挖掘歷史、把握當代,關懷人類、面向未來”的思路,用強大的思想輿論,努力做好向上、向善、向和的方向性引導工作。具有這種責任和擔當的媒體,才可以在這偉大的事業中擔負起歷史的重任,不辜負人民的重托。這是一個很長的歷史過程,但每個媒體人都可以盡到自己的綿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