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隨著中國經濟改革邁入新常態時期,各種非均衡的社會現象凸顯,其主要表現為全球經濟一體化所產生的社會階層分化。社會階層分化不僅有礙國家下一步經濟改革策略的實施,也為當前中國收入差距問題的解決埋下隱患。階層分化現象的核心是人才的單向流動,如何圍繞國家的共同富裕目標加強人才的雙向流動性,是新形勢下我們的思考核心。在此背景下,文章旨在從經濟學的角度對社會階層分化現象進行理論分析,并為新形勢下國家對策、措施的運籌把握提供思路方向,從而為新常態下國家整體政治經濟戰略的實施保駕護航。
關鍵詞:新常態;包容性增長;階層分化;收入差距
一、 導言
2013年法國著名經濟學家托馬斯·皮凱蒂(Thomas Piketty)的新著《21世紀資本論》一問世,便引起了國內外經濟學界的廣泛爭論。皮凱蒂認為,在全球一體化的大背景下,市場對資源配置的最終結果必然是社會階層分化、貧富差距進一步擴大,并認為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合理性遠遠超過了馬克思所設想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不協調所導致的社會關系再構。
我國從20世紀80年代末的市場化改革到今天,已經基本上完成了對商品交易的市場化改革,大國轉型在經濟方面已基本完成,這就意味著中國已逐漸從權力型社會轉向權利型社會。這種轉變雖然導致了資源本身的流動性增加,卻在個體層面束縛了群體內部人力資本的流動,反而導致社會階層分化加重,人力資本的流動方式從縱向轉為橫向,表現出社會階層之間的流動性差、個體上升渠道不暢,其結果是社會各個階層之間差異拉大。為此,新一屆政府提出了“新常態”的發展理念,希望從社會的本質內核來解決這種人力資本困境。與其一致的“中國夢”理念,看似是社會資本的全面發展,其本質上是“人的夢”——人力資本的自由發展,只有人力資本的自由發展才能導致社會資本的全面自由發展。在此要求下,我國新一屆政府提出未來“新常態”的經濟發展模式,要求一方面不能再以GDP論英雄,另一方面務必要尋找出經濟包容性增長的新模式,而包容性增長的重要條件之一,就是如何緩和社會階層分化問題。
二、 中國社會階層分化現象的原因分析
20世紀80年代的中國市場化改革成為全球經濟一體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一方面實現了物質資源與人力資本的定向流動,另一方面,對始終處于發展中國家的我們,社會階層分化現象日益嚴重,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幾點:
1. 中國的土地制度是社會階層分化現象的首要原因。眾所周知,我國在漫長的歷史時期始終秉行私有土地制度,并且農民(或地主)直接與國家簽訂土地合約。而在建國后所實行的社會主義計劃經濟時期,“土地改革”政策打破了原先的私有土地所有關系,土地收回國有,農民只擁有土地使用權和部分收益享受權。加之大躍進時期國家為了迅速工業化,采取了城市與農村不同的資源分配制度,工農產品的剪刀差使農村的市場交易效率嚴重損失。對農民而言一方面失去土地所有權,另一方面無法享有充分的市場交易效率,從而形成了中國社會典型的城市與農村階層的分化。
與其相對應的臺灣,經濟高速發展的同時卻沒有出現社會階層分化,其重要原因是臺灣的土地改革政策。臺灣的土地改革與國內不同,它強調國家與地主結盟,允許地主成為土地的所有者,并且政府發行債券允許地主購買。與此同時,又將土地借貸給農民。這樣的土地改革政策顧及了當時社會各個階層的利益,并且各階層之間保有順暢的上升通道。
我們知道,20世紀80年代的土地承包制改革的核心是打破原有的土地產權關系,將土地的使用權與收入享受權賦予人民,唯一保留的是土地所有權利。這種土地所有權的保護在改革初期并沒有影響所有的經濟權利,這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社會階層分化的程度,但卻被另一些其它原因所侵蝕。
2. 經濟全球化是中國社會階層分化的直接原因。經濟全球化意味著資源可以在全球范圍內以價格為基本準則的自由市場流動,這是一個優美的理論愿景。的確資源有自由流動的可能,但在現實約束下這種自由流動未必能最終實現,尤其是在社會階層分化的前提下。也就是說,如果階層分化存在,經濟全球化不但不會降低階層分化程度,反而會增加分化的可能。這是因為中國社會的基本結構與西方國家不同,中國并沒有強大而穩定的中產階層,富人階層占據了大比重的國民財富,而中國的中產階層只有20%左右。這里強調的中產階層更有穩定性的中產階層,它不能用年收入來衡量,而是一個綜合指標體系。比如即使在大城市奮斗的年薪10萬的農村青年依然不能算中產,因為一旦他遇到大病,或者家人遇到大病,他會立刻淪落為城市底層,甚至連一半的農村收入都達不到。我們知道,中產階層是社會底層向社會高層躍遷的重要途徑,中國中產階層相對較低的占比,正是國家階層分化的重要表現。
另一方面,資源的全球自由流動對中產與高產階層才有意義。比如中國大量的農業勞動力由于其教育水平低下,即使能夠去諸如北京、深圳、上海之類的大城市打工,但最終的歸宿依然是回到家鄉,或者距離家鄉較近的縣城去工作生活,他們并不能算作是享受到了全球化所帶來的人員流動。這也不僅僅是城鄉戶籍制度的問題,即使開放戶籍,農民進城的首要障礙還是教育。我們知道,要想在中國一、二線城市立足,高中教育是必須的。這是因為城市與農村相比而言,其環境所蘊含的社會信息量更大,信息的更新速度更快,教育最大的作用是適應這種信息更新速度,尤其是因社會信息變化所帶來的結構性失業對城市內的低教育者影響最大,與其相對應的中產階層與高產階層的高等教育者則實現了人力資本的自由流動,對中產階層的定義本身就內含著教育水平的要求。
3. 經濟全球化視角下的中國經濟轉型在大多數領域中已經完成,但依舊存在一些非常領域,這些領域部門成為社會階層分化的重要誘因。首先,國有壟斷部門與產業部門依舊存在。國有壟斷部門主要指那些經營維系國民經濟命脈的產業部門,但隨著市場規則的深化,許多原本壟斷的行業其實依然可以放開。將這些資源進行國有配置,在市場改革之初確實具有一定的規模效應,但隨著資源消耗量的增加、民間資本存量的上升,對這些不可再生資源不僅僅是開采這么簡單,還需要提高資源的利用率、開采率,此時如果還采取全盤國有化就顯得有損經濟效率了。又如公共道路交通。美國紐約的城市交通密集度遠遠高于中國北京、上海等一線城市,但他們為什么沒有出現我們如此的交通擁堵呢?是因為美國的高速路也實行了市場化改革,即對不同的消費者按照道路擁堵情況進行梯級定價。高峰期擁堵道路收低價甚至不收費,而對暢通的高速路進行高收費。其次,社會中在市場監督之外的個人收入,主要指個體除了勞動與資本所得之外的權力轉讓所得成為另一誘因。此時我們不僅要問,權力尋租到底有沒有效率?經濟理論認為,資源的市場配置效率最高、交易費用最低,其它的資源配置方式與市場相比較都會有效率損失,當然這種損失是從整體的角度來看的。那么,監督外收入最大的問題其實是損害了城市底層、農民階層的利益,這就會從另一面繼續加深社會階層的分化。
4. 中國戶籍制度的限制。戶籍制度是中國階層分化的最后一層堡壘,其原因是,即使在全球經濟一體化的大背景下,對中國的人力資本而言,他們受到教育、醫療、住房等一系列的外在限制,這使城市底層與農民階層無法真正實現自由流動。雖然國家對城鎮職工醫療和子女住房提供了許多優惠條件,但對于大城市而言,外來務工人員的醫療報銷比例遠遠沒有其戶口所在地的報銷比例高,而且大城市不但醫療水平高,醫療消費也很高。外來務工人員子女的教育更是問題,即使允許農民工子女在城市入學,但大中型城市卻無法提供如此多的教育資源。如今,住房成為每一位想安居他地的外鄉人最為深重的經濟負擔。一方面,在新常態經濟體中,國家需要尋找新的經濟增長點與發展路徑。另一方面,保障房建設雖然如火如荼,但依然供不應求,尤其在國內的諸多一線城市中,保障房、公租房對城市底層與農民階層來說極難獲得。如果說農民階層可以“用腳投票”,當自己無法在城市定居或打工結束之后能夠返鄉生活,那么對城市的底層人民而言,依靠政府最低限度的保障撫恤金生活,他們及他們的后代則陷入階層困境,要實現此困境的突破難上加難。尤其對于當代的農民階層而言,以往農民階層實現階層流動的途徑主要有兩條,讀書與當兵。如今,教育成本上升,看似公平的高考制度其實內嵌著諸多的行為約束。而當兵也并不是一個好選擇。首先,隨著國家軍隊的信息化建設,對軍隊的要求不僅僅是體力要求,更重要是科技強軍。之所以習近平主席能夠在今年的反法西斯勝利七十周年的閱兵典禮上提出裁軍30萬的口號,是因為當今的軍隊早已不再是以數量取勝的冷兵器時代,取而代之的是以高精尖武器決勝的軍事競賽時代。在對農民階層而言,大多數農民子女由于教育程度相對較低,如若適應現代化軍隊的作戰要求,需要付出的知識技能成本太高。其次,農民子女在義務服役期滿之后大多需要二次擇業,只有少數人能夠進入軍隊的指揮行列。這就導致了現代社會中農民底層的階層分化現象。
三、 社會階層分化的問題
在全球經濟一體化的大背景下,中國根據其自有稟賦,始終無法形成歐美發達社會的“橄欖型”社會層級結構,即社會中高收入、低收入者比例較小,而中間的中等收入群體比例較大。并且從社會整體來看,由社會中等收入者所組成的中產階層始終成為社會經濟發展的中堅力量,他們不僅承擔著本國的主要消費購買力,而且也是社會發展、創新的核心力量。與西方發達國家相比較,由于我國的社會保障制度始終處于較低階段,這就導致了本應在高速經濟發展過程中分化的中產階層無法承擔新一輪經濟發展的重任。具體來說,主要包括醫療、教育和住房三大類。
我國城鎮職工醫療保障制度的核心是分擔城鎮在職員工的醫療負擔,可這對于出身農村、通過教育等途徑在城市工作的青年來說,他們往往是正當壯年時期來城,身體康健,但如果留守在鄉村的親友生病,則立即由中產轉貧,有些甚至只能將多年積累的各種資源變賣,回到鄉村安度余生。另一方面,城鎮醫療保險對于基本的常見病做到了基本覆蓋,可對重疾、尤其對各種高消費、醫保外用藥的報銷比例太低,只能依靠商業醫療保險做補充。但對城市底層、農村人口而言,購買商業保險的意識依然很低。另外,與西方發達國家相比較,我國的醫生總體數量太低,2011年我國每千人的一生數量只有1.82人,遠遠低于西方國家的醫患比例。綜合這三個方面,即使存在對全國居民全覆蓋的醫療體系,對當前我國而言,“看病難、看病貴”的現象依舊存在。
我國長期實行的九年義務教育制度雖然做到了全覆蓋,但事實上這樣的知識信息儲備遠遠無法滿足當前信息爆炸的時代。個體只能延長青春期之后的學習時間,才能在迅速變化的時代中獲得職業選擇的權利,九年義務教育最多只能算適應現代國家的零基礎知識。要想取得義務教育之后的高中、大學及研究生教育,則需要支付高昂費用,這是底層人民很難負擔得起的。尤其對城市中從農民階層脫穎而出的八零后而言,他們在面對住房、醫療兩座大山之下,還需要為后代節約日后的教育費用。
住房是當代社會低產階層晉升中產的第三座大山。隨著中央分權改革的貫徹與實施,土地財政逐步成為地方政府稅收的主要來源,這直接導致了各地房屋成本上升、房價居高不下。城市中的大批低水平勞動者因無法支付高房價,在城市奮斗多年以后又要回到自己出生之地,這種階層內部的演化圓周率實在無法突破。城市住房的另一個問題是,部分暫且從收入視角稱作為中產者并非全款買房,而是通過貸款按揭。貸款的確能夠解決當前大多數人的房屋需求問題,可這也說明了他們依舊存在著由中產轉貧的風險,隨著中國未來經濟結構的調整,尤其是對那些教育水平較低的勞動者而言,他們的還貸風險也會迅速升高。即使貸款按揭了房屋,依然有迅速轉貧的可能。
中產階層在醫療、教育與住房三座大山的壓迫之下,時刻面臨著轉貧的風險,因此與西方相比,我們的中產階層并不穩定、沒有分化,反而是貧困階層與高收入者階層的分化現象嚴重,這就導致了我們始終無法建立“橄欖型”的社會結構。因此,我們在經濟高速發展的同時,社會貧富差距繼續拉大。傳統消費理論認為,社會消費應該由中產者承擔,但我國的中產者比例較少,因此這種階層分化現象的直接經濟影響是國內消費低,而由消費所帶來一系列乘數效應也就無法體現。而另一方面,由于中產者社會保障體系的不健全,往往又會出現資本與人才同時外流的情況。原本的構想是利用先富帶動后富,但許多先富者卻開始用腳投票,這不僅僅是資本的屬性、人力資本的屬性,也是社會經濟規律的現實表現。
四、 政策建議
針對我國現階段所倡導的“新常態”發展理念與現實經濟發展狀況,本文認為應從以下幾個方面來解決社會階層分化的問題,這樣才能真正釋放改革發展動力,培養各個社會發展階層的活力,最終將改革紅利惠及大多數人,實現中國夢的經濟發展要求。
1. 應當繼續完善社會保障。根據前文的理論分析,主要應當借鑒西方市場經濟的改革經驗,從醫療、教育和公共住房三個方面來完善市場機制的順利運行,繼續加大社會保障建設。醫療方面改革的核心是繼續引入市場機制,在開放藥品市場價格的同時,從國家政策層面扶持商業醫療保險發展,這樣通過商業醫療保險來彌補國家基本醫療保險制度的漏洞與不足,彌補居民醫療保障疾病的覆蓋不足問題。教育方面,在高考制度之外提高職業教育財政投入,因為我國始終是制造業大國,所以制造業的發展也應從這個基本點開始,而制造業的核心是培養大批量的高素質技術型人才,這依然是國民經濟的基礎。但現實是,一方面每年有大批的高校畢業生找不到工作,另一面對技術工人的需求供不應求。雖然我國現階段有力拓展職業教育的覆蓋面并降低準入門檻,但依然乏力。筆者認為,職業教育是農村階層及其后代進入城市中產的重要渠道,不可荒廢。對于公共住房方面,一方面拓展新的經濟增長點,地方政府務必進行深入而切腹之改革,發揮地區優勢迅速轉變財政收入渠道,從土地財政的困境中走出來。另一方面,繼續推行房產稅政策,尤其是二、三套房的稅收政策,利用經濟手段遏制房價的繼續上漲。在此之外,還需對城區內的土地進行再次規劃,整合各種低效率的土地配置模式。
2. 逐步培育以知識創新為核心的大學教育。與西方相比較,我國的大學教育一方面知識水平落后,課堂教育遠遠落后于時代。例如理工科的課堂教育往往是就理論講理論,這些理論在現實基本無用,學生畢業之后必須重新學習。另一方面,從理念來說大學教育本應培育學生的知識創造力,事實上卻著力打造一批“技術工人”。例如經濟學專業畢業的本科生到大二、大三開始著急,如何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銀行柜員,而這些在過去都由各地銀行職業學校來完成,如今卻由國內大部分經管類高等院校來實施。這兩方面共同造成了本科教育的困境,這當然與上世紀末高校擴張有關,而高校擴張的結果是在學科的建設方面進行低成本投資,大量招收文科教師。與理工科發展相比較,文科發展的門檻低、投入成本小,這就導致大量的文科畢業生畢業后找不到工作,或者做著完全不需要大學知識儲備的重復性工作,導致了人才的喪失。但另一方面,這些學生在企業中創新能力較差,其根源在于大學四年的讀書時間并沒有培養這方面的能力。因此,大學教育與職業教育必須相互區分,大學教育的核心是理論創新能力的培養,而職業教育的核心是職業技術的教授與實踐。
3. 實施包容性改革策略,讓改革紅利惠及大多數人。我們知道,20世紀80年代的經濟改革結果是讓大多數人的經濟狀況都有了明顯改善,而20世紀90年代以后經濟改革至今的結果是,將大部分改革紅利凝聚在了少數人手上。他們人口占比少,卻擁有了大部分改革成果,這才是“中國夢”提出的真實背景。我們知道,經濟效率的重要評價標準是帕累托改進,改革的本質也應該是帕累托改進,讓大多數人的經濟狀況有所改善,而不是將社會大部分財富集中到少數人手中,這是不符合經濟改革初衷與最終目標的。
參考文獻:
[1] 托馬斯·皮凱蒂,著.巴曙松,等譯.21世紀資本論[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
[2] 鄭永年.不確定的未來[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
[3] 張五常.《經濟解釋》第四卷《制度的選擇》[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2.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城鎮化進程中郊區城市化與城鄉社會管理一體化研究”(項目號:13BZZ038)。
作者簡介:何易(1986-),男,漢族,陜西省西安市人,南開大學經濟學院博士生,研究方向為理論經濟學。
收稿日期:2015-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