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阿瑟·米勒的作品《薩勒姆的女巫》再現了“人類歷史上這一最離奇,也最可怕的篇章的本質”,劇中呈現的人物之間和人物內在的靈魂博弈值得深思。本文將簡要分析《薩勒姆的女巫》中通過人性博弈展現的內在戲劇性。
關鍵詞:薩勒姆的女巫 人性 戲劇性
一.封閉環境下人性的多種可能
“當絞索高高地懸吊在你的頭頂,要你在誠實與撒謊之間做生死攸關的選擇,你將會如何?”看罷《薩勒姆的女巫》,這是懸垂在每個人心中的一個問題,在超乎尋常封閉的,嚴酷的社會環境之中,人自身固有的軟弱,自私,卑劣,兇殘,欲望都會不由自主地產生,那種畸形甚至于變態的欲望和沖動會使你變成另外一個模樣。
一群小姑娘為了逃避自己所犯的錯誤,進而被艾比蓋爾所利用,造成他們所無法控制的災難。但與其說她們是整場悲劇的制造者倒不如說是導火索,是她們解開了人性的禁錮與束縛,道德失去了約束力和標準,在薩勒姆這個封閉的小鎮里,似乎你總要指出一些無辜的人是女巫才能去證明你的清白。個人的報復演變為整體暴力的狂歡,表面上平靜安詳的薩勒姆小鎮實際上本來就是一個充斥著欲望,罪惡,金錢,性的小社會。第一幕的第四場,艾比蓋爾對約翰說薩勒姆是如此的偽善,嘴上說的那么道德,背地里什么都做。而她所利用的正是薩勒姆的這些罪惡和偽善。第二幕的第四場,霍爾教士問約翰·普洛托克他17個月以來的星期天禮拜是不是只去了26次以及女孩們在樹林中跳舞被發現而由此產生的擔心和恐慌,從中可以看出在薩勒姆小鎮這種禁欲式的宗教方式壓抑了人性,小鎮內部隱藏的東西遠遠不像是表面那樣安靜祥和。牧師帕里斯名義上代表著神的旨意,卻能夠因為一己私利占領公家宿舍,并將白蠟燭臺換成昂貴的黃金蠟燭臺,信仰在薩勒姆小鎮已經成為一種岌岌可危的東西。當這樣的環境被一群無知姑娘的游戲打破,人們得以自由釋放本性,報復和指控才會來的更加肆無忌憚,從艾比蓋爾對伊麗莎白,普特南太太對呂蓓卡的個人暗中報復變為一場全民報復的狂歡。
薩勒姆小鎮總會讓人想起當年那場文革的浩劫,“右派”好像施巫一樣,沒有固定的判斷標準。慘絕人寰的文革也像是江青林彪的一場游戲,只是要許多無辜的人和整個國家的命運去買單。但同樣是在封閉和壓抑的環境里,人性或許被扭曲和異化,或許即使被逼迫依舊堅持原則,無論是薩勒姆小鎮里的人們,還是文革高壓之下的普羅眾生,都展現出了人性的多種可能。
二.人性的自我博弈
從《薩勒姆的女巫》中,整個逐巫案件的發展過程其實也是主人公約翰·普洛托克的內心轉變的過程。他沉著穩重,有主見,堅強,信仰基督但不相信有魔鬼。他為人正派,堅持自己內心的真理,甚至在薩勒姆享有很高的聲望,但是同時約翰·普洛托克與艾比蓋爾犯下通奸罪。因此,我們很難去判斷普洛托克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物,他高貴剛烈,但同時又低賤懦弱。
在事件發生的起初,約翰·普洛托克盡管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他所關心的也僅僅只是“只要今年收成好,我就向約瑟夫買幾頭小牛”這樣的事情是否能讓妻子伊麗莎白高興。反而是伊麗莎白提醒他說他應該去法庭說清楚這件事情只是小女孩鬧著玩的,告訴他上帝不會同意他向法庭隱瞞這些事實的,而約翰他只想回避這件事情。當事態蔓延到自己身上,他還是只想保護住自己的家庭,終于伊麗莎白被帶走,他開始認識到“天堂和地獄的博弈就在我們面前,我們只能義無反顧了”。事態的發展一步步嚴重,終于普洛托克為了給世人真實不再掩飾他曾經和艾比蓋爾的婚外情,將他一步步推上悲劇的舞臺,嚴酷的生命處境竟一點一點擠壓出來了他人格中潛在的高尚品質。他開始認為他不能像圣徒一樣坦然地爬上絞刑臺,因為他不是圣人,他的正直早已破產了。但當他聽到妻子伊麗莎白對他說“一個冰冷的妻子才會使丈夫有婚外情,讓整個家里冷冰冰的,我從來不了解真正的仁慈是什么,約翰,原諒我。”伊麗莎白并沒有將約翰的出軌歸結為約翰不能自持的欲望或者是來自于艾比蓋爾的勾引,而是歸因于自身的冰冷。伊麗莎白喚醒著約翰內心的高貴,于是他希望自己活下去,但是此時與之前自甘墮落的茍活已經有了很大的區別。但同時他也面臨著更大的問題:他是要自己的生存還是誠實的尊嚴。約翰·普洛托克的內心面臨著深刻的自我博弈,他在誠實與謊言,良心與背叛乃至生與死之間作著殘酷的抉擇。當他在最后時刻搶回自己在認罪書上的簽名,義無反顧地走上了絞刑架,約翰一步一步完成了人性的自我博弈,獲得了真正的靈魂自由。
《薩勒姆的女巫》實際上是在暗示著我們,每個人的內心都有文明道德與黑暗罪惡的較量,當我們在面對欲望誘惑和罪孽的洗禮時所面對的自我博弈到底應當做出怎樣的選擇。
三.人性博弈中營造的戲劇性
《薩勒姆的女巫》中塑造了多種類型的戲劇人物,平凡人物例如約翰·普洛托克,偉大的人物例如呂蓓卡,惡魔人物例如艾比蓋爾,眾多人物伴隨事件的發生變化而展開的人性博弈,特別是平凡人物在逐步走向崇高的過程正是其戲劇性所在。
阿瑟·米勒被稱為“美國戲劇的良心”,他的作品總是在關注現實,思考人類罪惡的屬性,《薩勒姆的女巫》甚至可以說不是一部歷史劇,它表現得是所有人在相似狀態下的共通屬性。正如約翰·普洛托克,他的身上有著許多普通人所共有的特點,他面對年輕美貌的艾比蓋爾同樣犯下通奸罪,面對邪惡他也曾經想到過要屈服,在生與死,誠實與謊言的博弈之中他也產生過動搖,但是正是這樣一個和我們相似的人物,在特定的環境下一步步走向崇高,才更為使我們感動。阿瑟·米勒所創造的約翰·普洛托克不同于古希臘悲劇中的崇高人物,他平凡得就好像是我們自己,人都有可能犯錯甚至犯罪,但是有尊嚴的人不需要替罪羊,人人都珍愛自己的生命,但是絕不應該以出賣靈魂為代價去換取茍且偷生的存活,普洛托克在自我人性博弈中無疑完成了從平凡偉大的轉變,走向絞刑架的背影正是他對于薩勒姆小鎮最大的抗爭。
阿瑟·米勒在《薩勒姆的女巫》中著重表現人物,表現人性與社會現實之間的關系,展現人與人,人與自身之間的倫理道德博弈,這正是戲劇張力所在。除了普洛托克,我們同樣還能夠看到黑爾牧師在整個逐巫案的過程中所經歷的觀念變化,情感震撼和心靈折磨。從剛開始他板上釘釘地確定魔鬼的存在,信誓旦旦一定要摧毀魔鬼,到后來他看到一輩子行善,受人敬仰的呂蓓卡,以及伊麗莎白也被人控告,他逐漸發現自己狂熱追求的信仰可能給薩勒姆帶來的是災難,他試圖全力避免這后果,但是無能為力,只得高聲說:“我退出這個法庭!”在事件的最后,他所面對的只是自己信仰的全面崩塌。黑爾牧師在信仰崩塌之際竭力展開救贖但最終依舊無能為力。
普洛托克和黑爾牧師關于人性的抉擇通過悲劇的征服作用而升華為最高的實在,使得觀眾從中獲得超越悲劇的力量,這些艱難博弈和最終的無能為力是該劇產生巨大心靈震撼的基礎所在。
《薩勒姆的女巫》像是一把鋒利的解剖刀將人性中黑暗的,邪惡的那一面生動的展現在世人面前,看似和善的小鎮居民在欲望的驅使下相互誣陷,高尚的牧師失去了自我信仰,政權的掌控者在邏輯和倫理之間迷失方向,薩勒姆終于變成人間地獄。通過劇中人物之間的人性博弈,以及人物自我心靈的斗爭,同時在這一過程中小人物由平凡走向偉大,其賦予的戲劇張力也給讀者觀眾留下巨大震撼。
參考文獻
1.《<薩勒姆的女巫>導演闡述》,王曉鷹
2.《欲望狂歡下的道德救贖--<薩勒姆的女巫>探析》,蔣笑婷,《文化論壇》
3.《論阿瑟·米勒的悲劇<薩勒姆的女巫>》,孫暢,《社科縱橫》
(作者介紹:穆昊宇,武漢大學戲劇影視文學2013級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