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雷
輸入“中國式聰明”,百度一下,竟然找到相關結果591,000個,且多為負面資料。人們對“中國式聰明”的理解大多是“小聰明”,或者“把聰明用錯了地方”。網上流傳的“中國式聰明”的尷尬大多集中在兩種現象:一是中國人到國外很容易發現制度的漏洞并充分利用;二是有些西方的管理模式進入中國就水土不服。其實我們的老祖宗早就看到了這種聰明,并給出了解決之道。《尚書·大禹謨》中記載,舜禪讓王位給大禹時傳了十六字心法: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這十六字心法也稱中華心法,是中華密碼,也是世界文化遺產。其精神幾乎包含了人力資源管理的全部秘密:因為人心惟危,管人是難的。但管理人總有辦法,而且辦法總是妙不可言。掌握方法的途徑就是用功精深、專一,最終實現無為而治。
病因:人心惟危
管理歸根到底是人的管理,人性假設的不同便產生不同的管理理論。因此,管理學也被稱為“人性之學”。西方人以人性惡為前提,所以重視制度,試圖從制度設計上使人少犯甚至不犯錯誤;中國人認為“人之初,性本善”,所以重視人治和自覺。但性善與性惡兩種看似水火不容的人性假設其實并不矛盾,只是側重點不同而已。
中華心法的第一句話就是“人心惟危”,指人心險惡難測,和西方的性惡理論如出一轍。“人心惟危”和西方的“人性惡的假設”道出了管理的本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管理就是要從制度上下功夫,用好的制度規范人的行為,盡量少犯或不犯錯誤。
但東西方的管理都遠沒有這么簡單。西方人的思維對“中國式聰明”深表無奈,因為西方的制度背后還有西方的信仰(尤其是基督教信仰)和信用體系的支撐。例如,在澳大利亞,如果你迷路了,就可以向警察問路,警察就會開車把你帶到目的地。但是一些中國留學生得知當地的“規則”后,就會利用這點來省車費,后來澳警方就定了一條規定:中國人問路不帶路。同樣的一些西方管理模式進入中國就會水土不服,這不是制度的本質有問題,而是沒有真正執行制度的精神。正如子思和宋大夫樂朔辯論時說的那樣:假使周公和堯、舜彼此顛倒換個時代,那么堯、舜的文告,也便會和周代的文句一樣了。
中國式的制度往往如《老子》中說的那樣“天網恢恢,疏而不失”。天道之網恢恢,十分寬廣的樣子。看起來似乎并不周密,但最終不會放過一個壞人。其實許多西方的制度也是“天網恢恢”,但對“中國式聰明”做不到“疏而不失”。從“疏而有失”到“疏而不失”,差的是中華心法的“不可思議”。
妙手:道心惟微
國學大師南懷瑾這樣解釋“道心惟微”:“這個微是代表微妙。等于印度釋迦牟尼佛的佛經翻譯過來,什么叫做微?‘不可思議!”
覺真法師說:“什么是公司?就是指一群伙伴……伙伴,正是一種特殊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而且是親密的互助關系,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認同、感情聯系、互助互動,是很微妙的。我們哪個企業沒有制度?有些問題,制度可以解決。有些問題,制度也解決不了。解決不了的,就是這種微妙性。可見,我們不僅要研究這種微妙性,而且要保護這種微妙性。一旦人與人之間關系的這種微妙性更新喪失了,反而事情還不好辦,也辦不好。中國民諺中所謂‘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沒水吃,這‘三個和尚沒水吃就是這種關系的微妙性被破壞了。”
這就好像張三豐在武當山上教給張無忌太極拳那樣,讓張無忌只去把握太極拳的精髓原理,而忘記所有的具體招式,其中奧妙大概在于:變化是無限的,而招式卻是有限的,這些相應的變化雖然并沒有被記載于拳譜之上,卻絲毫也不違背拳理,無論外界再怎么變化,無論敵人再怎么變化,我都有相應的解決之道。
制度無奈于“中國式聰明”,因為“聰明”的方式總是千變萬化,有限的制度能奈我何?但制度的核心原理則是“無法被記載于拳譜之上”,是無招勝有招。而這個核心原理恰恰就是對治“中國式聰明”的“不可思議”的“微妙性”。
人心惟危,但有治理的辦法——道心惟微!
中國人到國外很容易發現制度的漏洞并充分利用,是“有招”對“有招”,誰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有些西方的管理模式進入中國就水土不服,是只引進了有形的制度而丟失了“無法被記載于拳譜之上”的“制度的核心原理”。
名醫:惟精惟一
“汝果欲學詩,功夫在詩外。”這是宋朝大詩人陸游84歲時給兒子陸遹傳授寫詩的經驗時寫的一句詩。意思是,初作詩時,只知道在辭藻、技巧、形式上下功夫,到中年才領悟到這種作法不對,詩應該注重內容、意境。
制度無奈“中國式聰明”,就是沒有做好詩外的功夫。人力資源管理除了技術層面,更重要的是管理層面和戰略層面。人才測評、招聘面試、薪酬方案……條文可以照搬,但往往“橘生淮南為橘,生淮北則為枳”。HR更應該在公司的主營業務管理、企業管理、生產管理、營銷管理等方面多多涉獵,在此基礎上,才能將人力資源管理和公司的戰略推進目標結合起來。
惟精惟一。精:用功精深;一:專心。做到惟精惟一,前提是廣泛涉獵。陸游認為:一個作家,所寫作品的好壞高下,是其經歷、閱歷、見解、悟性等因素決定的。如果說詩外的真功夫是身體力行的實踐、格物致知的探索、砥礪磨淬的歷練,那么人力資源的詩外功夫還要包括對人性的認知。
什么是人性?孔子認為,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君子中庸”就是率性而行,從容中道。“小人反中庸”就是偏離了人的本性、任性妄為。惟精惟一,有了詩外的功夫,尤其是認識了人性,“不可思議”的“無招勝有招”之法就信手拈來,這就是允執厥中——儒家的中庸之道,是HR的心法。
處方:允執厥中
中庸之道是儒家思想的核心,影響了中國兩千多年,是中國人為人處事的準則和方法,它不僅塑造中國人的性格,并且固化為中國人的文化基因。西方的管理模式是有形的、形而下的,當遇上無形的、形而上的中庸之道,才不會水土不服。
但是,中庸之道被廣泛誤解為不偏不倚、和稀泥、和事佬,甚至被認為是中國人的劣根性、“中國式聰明”的源泉。于是認為中國人到國外鉆空子,國外好的制度到中國就變了味兒。殊不知中庸恰恰是對治“中國式聰明”的良藥。
首先,有形的制度必須目標明確。朱熹說:“子程子曰:‘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中庸的制度圍繞目標轉,就像張三豐把握太極拳的精髓原理,無論什么樣的小聰明都是小菜一碟。
其次,制度和做人一樣,都要保持中正、平和。子思說:“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庸是“致中和”,從而達到“天地位焉,萬物有焉”。好的制度有其嚴肅性,但也要圓融,容易被人接受。在中庸的制度面前,各式各樣的“聰明”都會被化解。
最后,中指好的意思,庸同用,即中用的意思。中庸就是要實用,制度要實用,就是要接地氣。水土不服的制度正是缺少中庸之道。
總之,中庸之道就是孔子說的“叩其兩端而竭焉”。它一方面是圓融的,但僅僅圓融還不夠,還要“叩其兩端而竭焉”,“叩其兩端”的目的是“竭”,即把善惡、是非、正邪的分別都去掉,從而找回失去的本心。
中庸就是找回了人心,是人力資源管理的心法。
以中庸之“道”,御管理之“術”
古人云:“上人用道,中人用術,下人用力。以道御術,內圣外王。”當規章制度遭遇“中國式聰明”,只要以中庸之“道”御管理之“術”,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最近一篇文章在微博上瘋傳,標題是:美國的這些制度,遭遇聰明的中國人便漏洞百出!悲哀的是,很多人只從中讀出了“中國人的劣根性”,而不去反思制度本身。甚至當類似的制度在中國水土不服時,仍然不去反思制度,反而怪罪起“水土”來。
例如,文章中說:“把占人家便宜看成‘聰明,把奸巧看成‘能力強,把挑撥族群看成‘和解共生,真的是價值錯亂。”這就如同人力資源管理者,如果把目光放在員工的“劣根性”上,而沒有針對“劣根性”采取行之有效的方法,那將是管理者的失職。西方的X理論做出了人性懶惰、對集體的目標不關心的假設,因此有了對被管理者施加壓力的對策,X理論也因此而偉大。
然而,再完善的制度仍然沒有擺脫“中人用術”的技術層面,從根本上治療“中國式聰明”,最有效的辦法還是以中庸之“道”御管理之“術”。
在先秦時期,“以道馭術”的觀念就已經出現。儒、墨、道、法等不同的學派,分別從不同的側面建立了“以道馭術”的技術倫理思想體系。盡管他們對“道”的理解不同,但是人力資源管理者可以從中汲取的營養是,中國的圣人之道,往往以道德教化影響千秋萬代,但需要向西方管理學習“智術”。當西方管理來到中國、遇到水土不服時,以中庸之“道”御管理之“術”,才能道術結合,相得益彰。
《中庸》說:“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以此說明君子的中庸就是人們從天然本有的自性出發,合于大道;小人反中庸則是回到“兩端”,因此有了善惡、美丑等分別心。同理,好制度中庸,壞制度反中庸。在西方近乎十全十美的制度來到中國變得“水土不服時”,管理者應意識到,這不是“水土”的錯。好制度不是制度本身,而是無法記載在“太極拳拳譜”上的“精髓”。
中庸,專治 “中國式聰明”的尷尬。病愈,則“中國式聰明”變成“中國式智慧”。西方的管理模式也不再水土不服。不是水土變了,而是以中庸之“道”御管理之“術”,賦予“太極劍法”以靈魂。 責編/齊向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