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舅

幺舅有一個很儒雅的書名，叫揚孝義。但村里人給幺舅取一個綽號叫“揚賭倌”，因為幺舅年輕的時候喜歡打牌，不怕輸得苦，就是不斷賭。最嚴重的時候幺舅把家里的肥豬輸了，糧食也全賣了還債。

于是，幺舅娘帶著兒子另外嫁人了。

悔恨莫及的幺舅也到廣州去打工，如今60歲的幺舅每月還給80多歲的外婆寄回幾百元錢。

天有不測風云，麻繩總往細處斷。外婆在跟大舅的孫兒玩耍時摔了一跤，肋骨斷了，住進了縣醫院。經過檢查，外婆有腦瘤，有直腸癌，需要動手術，轉到了省城華西醫院。

大舅交了2萬元住院費，遠看不夠的，大舅通知幺舅回來承擔一半。

幺舅到省醫院交了3萬元。幺舅跟大舅說：“以前都是你負擔得多，剩下的醫療費我來管，你就在醫院照顧老娘吧。”

幺舅離開省城住到了縣城。

外婆問大舅：“老幺不來醫院照顧我呢？”大舅說：“聽村里人講，老幺住到縣城了。還不是天天去喝茶打牌，吃屎狗哪里離得了茅坑！”

幾天后，幺舅又到省城醫院交了2萬元。醫生說，還要住一個月，大概還需要2萬元。幺舅跟大舅說：“我回去拿錢，過兩天就上來?！?/p>

一個星期過去了，已經欠醫院2千多元，幺舅還沒有來。

大舅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通罵罵咧咧之后，給兒子打電話，大舅的兒子說打點錢過來。

第二天，大舅收到了他兒子的1萬元。大舅剛交完費，幺舅也急急忙忙趕到了省醫院。在大舅的責怪聲中，一身被雨水淋得濕漉漉的幺舅摸出一個塑料袋，從里面拿出一大摞鈔票，有100元的，有50元的，有20元的，共1萬2千元。

交了錢，看了外婆，幺舅又回縣城去了。

一個多月后， 外婆出院回家了。大舅去縣城找幺舅，熟人說幺舅住進了縣中醫院。大舅心里罵：莫非欠人錢給打斷腳了？

大舅找到中醫院，幺舅躺在病床上。原來，幺舅在縣城里拉架子車，兼做棒棒。一次給人送貨上樓梯時，幺舅發病了，從5樓樓梯滾到了3樓，受傷住院。

大舅在中醫院的時候，幺舅的朋友來看他。幺舅對朋友說：“借你的8千元，等我出院了就想辦法還你?！迸笥颜f：“只要老母親治好了病就好。我的錢不打緊，慢慢還。你安心養病吧。”

幺舅拿出錢，跟大舅說：“你去城南的南門橋找我們村的張大爺，幫我把租的房子退了，租的架子車退了，把租金也給交了。順便把我的東西帶醫院來。”

大舅找到張大爺，幫幺舅交了租金600元，然后去收拾東西。幺舅租的屋是別人在頂樓搭建的簡易房，有10多平方米，租金每月200元，不通水也不通電。幺舅的東西很簡單：地上的幾張廢紙殼就是床，一床舊被子，一只水桶，一張毛巾，幾件換洗衣服。另外有一個煤油爐子，還有兩個比碗大些的瓷盆，其中一個盆子裝滿了煮熟沒有剝皮的土豆，估計這就是幺舅的一日三餐吧。張大爺說，幺舅用的水都是在樓下廣場的公共廁所提上來的，每個月交20元水費。

原來幺舅這些年就是這樣省吃儉用掙錢的！大舅鼻子一酸，然后哭了。

醫生找到大舅，說幺舅的血樣顯示肝病嚴重，經復查，已經肝癌晚期。

大舅找到幺舅的兒子和前妻，希望他們見幺舅最后一面。但是，他們恨幺舅，不來。

幺舅臨終前托付大舅兩件事：一是要求火化，喪事從簡；二是要大舅轉交一個房產證。證件的硬殼子里面有份合同，顯示是幺舅去年在小鎮上買的，購房款23萬元。

那房產證上是幺舅兒子的名字。幺舅的名字卻寫在了靈堂上：揚孝義老人千古！

作者簡介：林昌宏，男，生于1970年，筆名子宏、江南子。有散文、詩歌、小小說等在各級刊物發表，系四川省隆昌縣作家協會副主席、四川省內江市作家協會會員、四川省散文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