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誼，永恒的記憶

鞏義勝

前不久搬家整理東西時，偶然翻到了那本塵封已久的紀念冊，一個期待的眼神猛然在眼前閃過，一種愧疚之心又油然而生。十多年過去了，在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之后，記憶在這一瞬間似乎又被激活……

那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但那雙憂郁含情的眼睛，那些溫柔友好的話語，那姐姐般的關心和照顧，那火一般飄動的紅衣裳，卻曾經在一段時期占據了我所有的心靈空間，在走出那段緊張學習生涯之后，我感受了此生從未有過的失落和孤獨！

高三那年，她和幾位同學走進我們班復讀，帶著幾分憂傷和失意。生活中的有些事情我們都是難以預料的，就在她走進我們教室后的第二天，我的同桌轉學了，于是她主動提出到我這里來，原因是她所處的那個位置太亂，我這里清靜。我當然無活可說，于是她就悄然來到我的旁邊。從此，一條板凳，一張桌子，一排厚厚的書本，便成了我們高三那年緊張而又快活的小天地，而她的出現又平添了幾分樂趣。

那時的我，也許是性格太內向了吧？除了念書是很少與人說話的，尤其是女孩子。堂堂的男子漢往往跟女生說不上幾句話，便感到臉上發燒，話不成話。“這回你可有練習的機會了。”好友說。但我不在意。而她，雖然與她相處的時間很短，卻好像相識了很久了，每天總有說不完的話，雖然她仍帶著走進教室時的那種憂郁和煩惱。能和我談到一塊的人不多，這一點我沒想到。她比我大一歲，總愛以姐姐的的方式對我，我默認了，在學業上還心存失落的她，或許比我更加理智和成熟吧！

她學習非常刻苦，很少管別人的閑事，但對我卻不同，好像總有一種特殊的照顧。總之，我再也不能上課偷偷地看小說了，而且，只要聽課稍微一走神兒，她就會不厭其煩地提醒我。或許是感動于她良苦的用心，或許懾于她如大姐般的眼神兒（可惜我沒有姐姐），或許是那時升學的壓力已對我這個不諳世事的大孩子敲響了警鐘，我暫時丟掉了小說，聽課特別認真了。課間，當別人嬉戲談笑的時候，她會突然拋過一道數學題：“幫我做一下這道題吧！”當時，我的數學成績差得簡直難以見人，每次最終都以羞愧的眼光向她求饒。她總會微微一笑，把頭低下來，一邊用手寫著，一邊不停地一本正經地低聲講解，這道題該用什么公式，應用什么定理，分哪幾步，她居然講得那么認真，原來那些題她都會呀！后來，由于她的幫助，我接觸了很多題型，題做得多了，數學成績竟然在很短的時間內飛速地提了上來。

有時晚自習課上吵得要命，我常常煩躁得很。這時，她會拿出地理或者歷史課本，一頁頁翻著給我提問題。答不上來，是常有的事。但她每次都在我最難回答的時候給出答案，每次的答案都會比我毫無用心地背書記得牢固十倍。一個星期背兩章，兩個星期背半本，一個多月下來，一本書已提問一遍，高中的最后一次期中考試，我的史地成績奇跡般提升二十多分。

終于，那顆整天游蕩的心，莫名其妙地回到了教室，回到了書本，在學習中，我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樂趣。每天，我都是很早就到教室，而每次她都已經坐在那里了。有時，看到了空蕩蕩的桌椅，竟像失落了點什么似的。

當我們學習累了的時候，她就把靠外的一只胳膊往桌子上一撐，扭過頭來，打開了她的話匣。她的談話是很廣泛的。不但談她的經歷（雖然我知道，她并不比我多走幾年的路），她的生活，她的家庭狀況，而且還談起她的理想，她對生活的獨到見解。不時地，還問起我，而這些，是我還從來沒有考慮過的，我只有無可奈何地搖頭。但她，有時又總是一反憂傷的常態對我說，生活不會總是這樣平靜，我們要隨時迎接生活的波瀾。我暗笑她總是考慮的太多，累不累！不過，現在想想，那時的談話，不僅僅是對學習的一種調節，也使我或多或少地建立了一點生活觀點，在很大程度上克服了因一時成績跌入低谷而造成的自卑。總之，在那段時間里，我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平靜、滿足和充實感。

陽春三月，正是萬物復蘇的季節。同學們都三三兩兩地出去拍照留念，而她，總是坐在教室發呆。終于有一次，我忍不住了：“喂！大姐，出去拍張照吧，外邊的風光可美了！”“風光再美，可惜人不美啊！”她頭也不抬。“不，你很美！”我半開玩笑地說道。她卻有些凄慘地一笑：“謝謝啦，還有人欣賞我。”

離高考只有兩個月的時間了，想到要分手，我竟然萬分留戀起來，問起她，也只是迷惘地看著我嘆氣。她說她或許要到遠方去了，我說將來我會在心里記著你，總有一天我還會見到你。她苦笑了：“要等到白發蒼蒼的時候嗎？生活啊……”

星期六的早晨，一向說話流暢的她，竟然也吞吞吐吐了：“小弟，有沒有勇氣送我回家，我感到回家的路好遠。” 我茫然了，那是一種期待的眼光，我感到一種從沒有過的情感掠過心際。其實，在我心里，她是一個招人喜歡的女孩子，不僅僅是她的善良，她的體貼！但那時的我，太沒有勇氣，也許我過分地想到將來一些不可能的事情，想到我們的路都還很長。一時竟措手不及，弱弱地說了一句：“可以吧！”

當時的她也許對我的那句話太失望了，以至于想了好大一會，又恢復發姐姐的威嚴：“不難為你了，下午我弟弟來接我。”可是，下午走的時候，我分明看見她一個人推著自行車默默地走出了校園，孤零零地走向遠方。那一刻，我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心情的沉重，生活的無奈！

以后的幾個星期，又恢復了那種寧靜與歡樂，雖然分手迫在眉睫。

時光的流逝是誰也阻擋不住的，一連幾天，她無精打采地托著頭呆呆地傻想，逗她，只是苦笑；有時，趴在桌上就睡，幾次推醒她的時候，她都用迷惘的眼睛看著我，我開玩笑地問是不是又失眠了，她竟傷感地說：“我感到好累！”

終于有一天，她桌洞里取出一本紀念冊，雙手托著，火紅的封面，像一顆火紅的心。我雙手接過，翻開，里面，她第一個留言：“在我綠色的記憶里，留下你深深的腳印，不是血肉的聯系，而是心靈的感情的相通，與你建立深深的友誼，我不想擁有你的什么，只想把這份友誼作為永恒的記憶！離別之際，祝君成功！”人生信條欄里是很短的一句話：“機遇，永遠屬于那些努力追求它的人！”

終于，她走了，到另外一個地方參加高考，也第一次帶走了我的一顆心，卻留給我一生都難忘的友誼！在好長的一段時間里，我的腦海里幾乎一片空白。

失落的東西，永遠無法拾起！

寫下這些，并不是我多情，也并不是在編造一個虛無縹緲的故事，只是為了永遠記住在我生命里，曾經有過這么一段無緣的情感，這么一段經歷！我是幸運的，對于那時在困境中自卑的我，竟還有人陪伴，鼓起我的勇氣，真誠地幫助我，而我，只有終生遺憾！由于那時的猶豫和懦弱，我失去了一生中很好的朋友，每每此時，總有不盡的內疚和孤獨！

也許將來再也找不到那樣善良、純真的女孩子了，也許她現在已經為人妻、為人母了。總之，我真誠地祝福她已經找到了一個屬于她的靜謐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