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843年,攝影藝術剛剛傳到中國時,由于攝影器材昂貴,照相機就成為了有錢人的消遣工具,鏡頭對準的,通常是達官顯貴風花雪月的生活。直到20世紀二三十年代,攝影才被運用到記錄社會生活與新聞事件中。
此時,原名司徒傳的廣東年輕人沙飛,接觸并愛上了攝影藝術,“七七事變”后不久,沙飛奔赴華北前線,開始用照相機作為武器宣傳抗日。在晉察冀邊區,他主持創辦了《晉察冀畫報》,并將這本畫報作為他的“主戰場”,逐漸形成了一套將新聞攝影運用于宣傳工作的理論,并在行動中踐行著這些理論。
關鍵詞:沙飛 新聞攝影 宣傳理論
一、抗日戰爭開始前沙飛的攝影實踐
沙飛最初接觸攝影,是因一臺為蜜月旅行而買的相機。攝影相較繪畫的真實、快速的特性,讓沙飛深深愛上了這門藝術。
不久,沙飛就加入了當時中國最大的攝影團體——黑白影社,和一群同樣愛好攝影的青年一起研習攝影技術,沙飛的名作《勤儉》就是在那時候拍的。在黑白影社,沙飛認識了不少志同道合的人生摯友,黑白影社“弘揚我國文化及增進我國在國際藝術界之地位”的國際化視野,更為沙飛后來國際化的新聞宣傳思想奠定了基礎。
沙飛具有對時事和軍事題材報道選題的敏銳判斷力,這從他早年拍攝的南澳島“國防攝影”中就初露端倪。沙飛到南澳島看朋友時,發現了這個小島的特殊:南澳島位于廣東省和福建省交界處,和臺灣隔海相望,戰爭年代,處在這樣位置的南澳島有著極高的戰略意義。沙飛拍攝的南澳島照片被刊載在1937年11月的《生活星期刊》上,吸引了人們對這個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的小島的關注。事實證明,沙飛具有對軍事題材報道過人的洞察力,1938年7月到8月間的廣東抗日第一仗,就發生在沙飛曾經拍攝過的南澳島上。
沙飛的第一組新聞攝影照片,是1936年10月8日拍攝的魯迅在上海八仙橋青年會第二回全國木刻展覽會上,和青年木刻家交談的照片。魯迅是當時的文化領袖,也是許多青年的精神導師,沙飛也對魯迅充滿了崇敬之情。因此,當見到魯迅先生本人時,沙飛懷著喜悅之情為木刻展中的魯迅先生從不同角度拍攝了許多照片,不想,這竟成了魯迅生前的最后一組照片。11天后,魯迅在上海逝世,悲痛中的沙飛用照相機拍下了魯迅先生的遺容,后來,還拍下了民眾哀悼、紀念魯迅先生的感人場面。我們現在能看到的有關魯迅先生遺容的照片,基本上都是沙飛拍攝的。
離開上海之后,沙飛在廣州和桂林舉辦了個人攝影展。反映中國底層民眾艱辛生活的照片、精神領袖魯迅的照片都極大地震撼了觀眾,當時很多學者、教授撰文高度評價了沙飛的攝影作品,這在當時十分罕見。攝影展在觀眾中的反響,使得沙飛更加清楚地認識到攝影對于宣傳真實情況、喚醒民眾的巨大作用,這也更堅定了他從事攝影工作、把鏡頭對準最需要記錄的群體的決心。
二、抗日戰爭開始后沙飛的攝影實踐
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中國全面抗戰開始,沙飛毅然北上,參加了全民通訊社,開始了戰地攝影記者的生涯。1937年12月,沙飛在河北阜平正式成為八路軍中的一員,開啟了紅色革命攝影歷程。
沙飛加入八路軍之后,隨部隊挺進敵后,接連拍攝了《塞上風云》《沙原鐵騎》《收復紫荊關》等大量戰地攝影作品。
1939年春節,沙飛和羅光達在晉察冀軍區駐地平山縣蛟潭莊舉辦了第一個街頭新聞照片展覽。展出的照片中,有八路軍光復城鎮,也有群眾參軍、部隊生活、根據地群眾生產場景的照片。當時群眾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新聞照片,因此,參觀的人像趕廟會一樣熱鬧。聶榮臻司令員親自前往觀看展覽,稱贊“這樣做很好,這樣的形象宣傳作用大”,并建議把照片放大。兩個月后,放大后的照片再次舉辦了新聞照片巡回展覽,這些照片還被展出到了延安、抗戰大后方和國外。
街頭攝影展的成功,讓沙飛萌生了創辦畫報的念頭。后來,在抗戰最艱苦的1942年,《晉察冀畫報》誕生,成為中國紅色戰地攝影紀實的寶庫,也是中共歷史上的一個奇跡。
沙飛國際化的新聞宣傳思想的形成,還受益于他的摯友白求恩大夫。一來到中國就要求上前線的白求恩,被安排到晉察冀邊區工作,很快,白求恩就和同樣愛好攝影又會說英文的沙飛成為了好朋友。白求恩作為國際友人,非常重視中國外交工作的發展,他和沙飛還共同成為了晉察冀外交分會的成員,白求恩經常鼓勵沙飛把拍到的好照片拿到國外展覽,讓全世界人民了解中國人民在抗戰中的努力。白求恩在救治病人的同時還特別注重宣傳工作,曾為經八路軍治療康復后的日本戰俘照相。白求恩的人道主義精神、國際化的視野、注重記錄歷史的態度,給了沙飛很大影響。遺憾的是,白求恩大夫不幸早逝,只留下他給沙飛的相機伴隨沙飛繼續征戰在抗日的戰場上。
三、沙飛的新聞攝影宣傳思想
(一)熱愛與奉獻——“攝影武器論”的誕生與踐行
沙飛最重要的新聞攝影宣傳思想是“攝影武器論”,這一理論從沙飛決心從事新聞攝影工作之時就已經萌生。抗日戰爭爆發后,沙飛公開提出了攝影具有“喚醒民眾”作用的觀點。在原載于1937年8月15日《廣西日報》上的《攝影與救亡》中,沙飛對他一直堅持的“攝影武器論”做了如下闡釋:
誰都知道,在國家如此危難的今日,要挽救民族的淪亡,決不是少數人所能做得到的事。因此“喚醒民眾”是當前救亡運動的急務。但是,直到現在,文盲依然占全國人口的百分之八十以上,因此單用方塊字去宣傳國難是決不易收到良好的效果的。攝影即具備如述的種種優良的特質,所以,它就是今日宣傳國難的一種最有力的武器。
在實踐中,沙飛也一直在踐行他的“攝影武器論”,他總是緊緊跟隨作戰部隊,為了拍攝真實的戰斗場景,常常要冒著生命危險,在部隊到達陣地之前預先到達。在別的戰士拿著槍的時候,他的手中拿著的是照相機。他在戰場上毫不退縮,把攝影看作生命。當時任晉察冀軍區騎兵團團長的李鐘奇將軍曾在戰場上看到沙飛棉襖的右邊有三個被敵人子彈射穿的洞。
事實證明,新聞攝影照片確實是一種有力的宣傳武器。1942年7月,《晉察冀畫報》出版,創刊號上刊載了大量晉察冀根據地的照片。日軍轟炸和“掃蕩”后的村莊慘狀是對日本法西斯暴行的最有力控訴;抗日根據地百姓踴躍參加八路軍、邊區實行民主制度、兒童進學校讀書、婦女也能參與政治生活的場景是對共產黨開明政策和真誠抗戰態度的最好宣傳。八路軍在華北敵后對日作戰的畫面迅速傳遍全國,引起了全國很多青年人對根據地的向往。當時有個叫楊克的大學生,就是拿著《晉察冀畫報》找到軍區,要求參軍的。
(二)時間與空間的長遠考量——攝影應該是人民的、歷史的、國際的
沙飛從拿起照相機的那天起,就熱衷于把鏡頭對準苦難中的底層老百姓,去記錄中國人最真實的生活。加入八路軍之后,沙飛經常對身邊人說,我們的攝影器材很寶貴,有些精密儀器都是戰士們冒著生命危險到敵占區用金子換的,所以,有限的底片,不能拍我們自己,拍首長也要有節制,要把鏡頭對準戰士和百姓們。
沙飛深知,記錄下最普通百姓的生活是具有歷史意義的,事實也證明了沙飛思想的正確性。如今我們看到的揭露日軍屠殺中國普通民眾暴行的照片、八路軍戰士和日軍戰斗的真實場景的照片,以及根據地民眾生產生活情況的照片,很多都出自沙飛和《晉察冀畫報》的其他攝影師之手。
最能體現沙飛對攝影要有時間和空間考量的作品,是他抓拍的一組著名的照片——《將軍與孤女》,這組照片記錄下了聶榮臻悉心照顧兩個日本孤女的情景。
當時,沙飛知道八路軍救了兩名日本小姑娘,馬上意識到這是個表現八路軍實行人道主義的好題材。于是抓拍下了聶榮臻和警衛員給日本小姑娘喂飯的場景、送走小姑娘的場景,還拍了聶榮臻給日軍的親筆信。當時沙飛就想到“這些照片幾十年后發到日本,會發生作用”。果然,1980年,《人民日報》刊發了一篇題為《日本小姑娘你在哪里?》的通訊,回顧了這一段往事,并登載了沙飛當時拍攝的照片,在中國和日本都引起了巨大反響。在中日兩國的努力下,已為人母的“日本小姑娘”被找到,她還專門到中國拜訪了聶榮臻,這成為了中日兩國睦鄰友好關系中的一段佳話。
(三)專業與團隊——攝影需要大量專業人才
沙飛主張攝影技術需要專門的學習,在1939年為吳印咸《攝影常識》一書做的序言中,沙飛就提出,攝影是一種專門的技能,是“需要細心地學習和研究的”。
沙飛深知,光靠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因此,他對懂技術的專業人員分外照顧,也特別注重培養攝影人才。沙飛的同事蔡尚雄說:“沙飛這個人很有理想,他到晉察冀軍區政治部任攝影科科長,為晉察冀邊區培養了一批攝影人才。”老革命攝影家顧棣便是其中一位。當時只是根據地的一名兒童團團長的顧棣和沙飛只有一面之緣,不過顧棣的活潑機靈給沙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沒想到第二天,沙飛就親自上門征求顧棣母親的同意,讓顧棣上完學后跟著他學攝影。后來,顧棣進了畫報社,一生與攝影結緣,曾任《山西畫報》總編輯,并因其對中國戰爭革命史的梳理榮獲了中國攝影金像獎終身成就獎。
像顧棣這樣經沙飛的賞識和培養成長起來的攝影人才還有很多。沙飛為中國共產黨引來了用新聞攝影當做宣傳武器的火種,并一點點將這火種變成燎原之火,其畢生努力,對于中共宣傳事業有著不可磨滅的貢獻。
四、結語
因為熱愛,沙飛放棄了安逸的生活,選擇了以攝影作為終身的事業;因為對民族危亡的使命感和憂患意識,沙飛奔赴抗戰前線,用生命記錄了共產黨領導下的中國人民抗敵衛國的歷史。沙飛是歷史的記錄者,也是歷史的開創者,他用新聞攝影圖片為中國共產黨開創了一條嶄新的宣傳道路。這是沙飛留給后人的寶貴財富,沙飛對中共新聞宣傳事業的貢獻,將被歷史銘記。
參考文獻:
[1]宿志剛,林黎,劉寧,周靜.中國攝影史略[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09.
[2]王雁.沙飛紀念集[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6.
[3]田涌,田武.晉察冀畫報——一個奇跡的誕生:中國紅色戰地攝影紀實[M].北京:金城出版社,2012.
(作者單位:隋明照,女,暨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碩士研究生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