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琰++楊卓琦

“我之前租過一間80年代的老公房,每天晚上去衛生間,一開燈,洗臉池和浴缸里全是蟑螂。有一天我躺在床上,就看到一只拇指那么大的蟑螂在天花板上爬啊爬。”一想到那段租房經歷,身高一米八的韓偉仍會打個激靈。
韓偉和老婆都是新上海人。本是體育科班生的韓偉在找工作時卻堅持要找一份跟房地產有關的職業。
因為他覺得,自己要是在房產中介機構工作的話,也許就能“近水樓臺”租到一個好房子了,但現實仍然殘酷。兩三年的租房經歷,讓他下定決心還是要買一套房,“哪怕遠一點”。
租房的痛苦,是多數闖蕩大城市年輕人的普遍遭遇:一邊是飆升的房價,一邊是艱難的租房;一邊是安家置業的傳統觀念,一邊是租房的自由生活,如何選擇?
2016年3月底,上海房地產調控新政“滬九條”落地。根據新規,外地戶籍人士購房門檻,由原先三年內累計繳納兩年個人所得稅或社保,調整為連續繳納五年。
政策的嚴控使得一些不符合新規的人不得不放棄購房,這帶動了租房市場。類似的情況,在其他一些城市也正在上演。
面對現實的壓力,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開始選擇租房,但租房所要經歷的遠不止遭遇“蟑螂”那么簡單。
中國的租房市場如此之大,但要讓人們由買轉租,究竟有多難?
企鵝智酷發布的《2015年中國網民房地產消費潛力報告》顯示:不論是一二線城市,還是三四線城市,都有一半的人士沒有房產,在一線城市中,高達57.6%的住戶都是在租房。
另據丁丁租房發布的《2015北京租房生活報告》,2015年北京租房人數高達700萬,占北京常住人口的三分之一(根據北京市統計局公布的數據,2015年度北京常住人口為2171萬人)。
而中國社科院發布的《社會藍皮書》指出,2015年中國高校畢業生總數達到740萬,2016年會繼續增加,應屆畢業生的增長為大城市提供了強大的租房需求,且畢業后到自有住房的過渡期一般在3~5年,未來應屆生租賃市場需求巨大。
一方面是租房人數連年增加,另一方面是租金不斷上漲。從2015年下半年開始的一輪房地產市場火爆上漲開始,房租的走勢也一路飆升。
這樣的趨勢從上海市房屋租金漲幅可見一斑:自2015年6月起,上海市房租平均值由年初的每平方米62.7元漲至年末的74.9元,全年漲幅近兩成,閔行、閘北、浦東一些熱門地區的漲幅竟高達六成;到2016年2月,全市租金均價已達到了78.5元/平方米/月,同比上漲24.33%;截至4月底,上海房屋租金價格已經實現連續22個月上漲。
租金上漲使得租房變得更困難。交通便利、房屋質量、室內設施、小區安全等都是租房者首要考慮的問題,但能夠真正滿足這些條件的房子并不好找。
中原地產數據顯示,目前租賃市場供求比最高達到1:10,這意味著有10個客戶搶著看同一套房源。在上海的成熟小區,房屋從掛牌到出租只需兩天時間。
行情的火爆使得房源成了中介面臨的最大難題。
2014年成立的互聯網租房公司蘑菇租房,看準了大城市白領租房需求旺盛這一市場增長點,開始拓展中高端合租公寓,在一年之內將房源拓展到5000多套,基本分布在上海中心城區、商圈及地鐵沿線。
據蘑菇公寓創始人龍東平介紹,在靜安寺、陸家嘴、徐家匯等熱門商圈的房源,都是“一房難求”,掛出來就立刻被租掉,處在這些地段的房子普遍都比較貴,一間房的月租金差不多都在3500元以上。這些地段的房源也是最難獲得的。
“目前公司遇到的最大瓶頸是房源,好房子一出來所有中介都在搶。”龍東平對《瞭望東方周刊》說。
目前在中國,租房主要通過以下幾種途徑。
一是互聯網信息平臺,如58同城、趕集網、搜房網、安居客、好租等;
二是中介服務平臺,如愛屋吉屋、億家網,會提供租房帶看、租后管理服務,有些平臺甚至會根據租客的喜好提供公寓化定制裝修服務,并通過線下活動等方式促進租客間的社交行為;
第三種是公寓長租,如公寓長租平臺窩牛租房、集中式公寓YOU+、分散式公寓蘑菇公寓;
在“互聯網+”時代,線上找房已成為租房市場的一大趨勢,互聯網租房正在成為主流的租房途徑,但是由于中介機構經紀人的惡性競爭,重復的房源和虛假信息,已成為行業頑疾。
2015年住建部對16個外來人口較多、租房需求較大的城市作了一項調查,結果顯示:由于缺少中小戶型供給,青年人、新市民只能選擇合租,比例達50%。而對3萬多名年輕人住房狀況調查結果顯示:43.8%的租房人在租房過程中遭遇黑中介、欺詐中介費等不良中介行為。
找到了合適的房子也并不意味著煩惱的結束。入住后,陌生的合租室友能否相處,周邊環境能否適應,家電設備有沒有安全隱患等各種情況都是無法預知的。如果退房,面臨的問題就是能否討回剩余租金及押金。
目前,租房合同一般都是一年一簽,很多中介會堅持認為,不住滿一年算違約,就算能拿到剩余的房租,租戶的押金往往也損失了。
房東也有很多難言之隱。比如租戶真實身份無法保證,造成損失無法追賠;中介費用過高,導致收益減少;怕閑置,但高昂的中介費卻讓出租周期延長等。
亂象叢生的租房市場讓消費者苦不堪言,品牌較大的企業還好,不少在夾縫中生存的中小型中介公司服務質量參差不齊。
“目前亟需建立一個住房租賃信息政府服務平臺。”經濟學者易憲容對《瞭望東方周刊》表示。
他建議,政府可以搭建一個為租賃市場供需雙方提供高效、準確、便捷的信息服務的平臺。在這個平臺上,出租人可隨時發布出租房屋的區位、面積、戶型、價格等信息,承租人可發布租賃房屋的需求信息,逐步實現在平臺上進行對接。
易憲容建議,有條件的城市,要逐步實現房屋租賃合同網上登記備案,方便群眾辦事。
作為住房租賃政策推動的先行者,廣州市正在推進《房屋租賃管理規定》的出臺。該規定的草案中增加了“網上備案”及對房屋租賃經營機構的管理內容。據了解廣州房屋租賃登記備案年平均量約70萬宗,目前全市所有租賃房屋已經實現了“網上備案”。
一個周末,卞娜家的門鈴突然響起,她起身去開門,外面站著三個自稱房屋中介的陌生男人。
詢問后得知,房東在租約未滿,又沒有通知她的情況下已經把房子掛到了中介準備賣掉。
沒過幾天,她又發現家門上貼著收房的小廣告,上面寫著:“現有大量客戶急購該處房源,若你的房屋考慮長租或出售,請聯系我,一天就幫你脫手!”
卞娜住的房子位于上海市中心繁華地段的建國西路、近襄陽南路,附近的房子大都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老公房。這房子是37平方米的一居室,位于頂層6樓,夏天熱,冬天冷。最初的房租是每月3200元,一年之內,房東漲價兩次,直到目前的每月4000元。
這些天,卞娜都一直處于惴惴不安的狀態,一聽到有人敲門,就以為有人來看房。“我不能保證房東在到期之前不會把房子賣掉,萬一他覺得價錢好,把我趕出去了,怎么辦?”
最終,還沒等房東賣掉房子,卞娜自己就有了搬出去的念頭,原因是她的房頂開始漏水,房東又不肯來修。
她不得不開始新一輪艱難的找房之路。
卞娜經歷的是大多數租房者都遭遇過的問題。大多數情況下,房租說漲就漲,房東說趕就趕,租房者缺乏安全感,利益也得不到保障。
“目前沒有相關法律來保護租房者。”易憲容說。
他認為,要想做大住房租賃市場,就必須制定嚴格保護租賃者利益的法律。
這也是當前中國為何很多人不愿意進入住房租賃市場,而特別強調要有自己的住房的根源所在。
56歲的上海人王利妹又開始了租房生活,這次她跟房東說好“要長租”。王利妹花了兩三萬元,把租來的毛坯房裝修一番。房東是動遷戶,在這個安置小區里共有3套房子。
王利妹有自己的房子,但卻長期租房生活。上世紀80年代中期,她和老公婚后,廠里分了一間老西門的房子給他們。由于房子條件太差,他們租給了親戚住,自己在外面另租房子。
1986年,王利妹的兒子在出租房里出生。當時的房租是每月10元,跟房東合住,只有一小間,沒有窗戶。
“白天的時候給孩子喂奶還要開燈,但因為我們的租金包括水電費,房東看到我白天開燈就很不高興,我一生氣就不租了。”王利妹回憶說。在2006年自己買房之前,他們一共搬了十幾次家。
買房時,20歲的兒子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給自己一個獨立的空間。“租房時,因為空間小,兒子到周末都是去姨媽家過的。”王利妹說。
住了幾年,王利妹又決定把這套房子賣掉,因為她和老公已經退休,無力償還每個月幾千塊錢的房貸,“怕吃不消”。
房子賣掉,還了貸款,王利妹用余下的錢買了兩套小戶型的老公房,專門用于出租。這下,王利妹手里的錢都花光了,他們只能在原來的小區租房住。
在上海,有不少人如王利妹一樣自愿選擇了租房生活,他們或有房產,希望以租金來改善生活品質;或將自有房產賣掉,徹底不做房奴;更多的人,干脆不買房,從一開始就過租房的日子。
互聯網租賃平臺丁丁租房發布的《2015北京租房生活報告》顯示,2015年在北京的租客中,北京本地人占據18%,位居首位,這一數據出乎大多數人的意料。
(文中韓偉、卞娜、王利妹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