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艷君++朱瑜
摘 要: 延安時期,面對時局動蕩與思想界的多元碰撞,中國共產黨為了取得文化領導權,對各類知識分子進行了“有機化”改造。最終形成了以無產階級“有機知識分子”為主的新型知識分子群體,為中國共產黨取得新民主主義文化領導權和革命的勝利奠定了文化基礎。改革開放以來,面對復雜思想界與多元文化,需要中國共產黨在新的歷史條件下汲取對延安時期知識分子的改造經驗,重塑當代無產階級的“新興知識分子界階層”,鞏固中國共產黨的文化領導權。
關鍵詞: 延安時期; 有機知識分子; 當代
中圖分類號: C31 文獻標識碼: A DOI:10.13411/j.cnki.sxsx.2016.02.013
21世紀是中國文化迅速變革的新時期,在西方文化和資本主義意識形態強勢來襲、國內外多元文化思想激烈碰撞的現狀下,中國文化發展面臨選擇,中共文化領導權面臨挑戰。如何在復雜變化的國際形勢中保持自我,維護中國共產黨的文化領導權地位,是筆者探究的目的??v觀歷史,在變革中把握知識分子群體,對其進行必要改造,是保持黨的先進性的必由之路。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在爭取知識分子,對知識分子進行“有機化”改造方面取得了許多經驗,這就對研究當今社會知識分子如何維護中國共產黨文化領導權的地位提供了借鑒意義。
一、延安時期知識分子“有機化”改造的背景
20世紀初,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陷入低潮,無產階級暴力革命在東西方遭遇不同命運后,西方馬克思主義學者將注意力從傳統暴力革命轉向了文化革命,意大利共產主義運動領袖葛蘭西提出了“有機知識分子”概念,同時也探討了其與政黨、文化領導權的關系等問題。這對無產階級運動同樣遭受挫折的中國,尤其是對白色恐怖包圍下的紅色政權的存亡,給予了新的發展方向。
(一)延安時期“有機知識分子”與知識分子的“有機化”
“延安時期的知識分子”主要指的是在1935-1948這一時間段內在延安的知識分子群體。筆者以“延安時期的知識分子”為藍本,研究這一時期中國共產黨對知識分子的“有機化”改造。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對知識分子的“有機化”改造指的是: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通過思想政治教育、革命實踐、群眾路線等途徑將各階級或階層的知識分子轉化為無產階級有機知識分子的過程?!盁o產階級的有機知識分子”指的不僅僅是共產黨領導下的知識分子,還包括擁有共產主義理想以及認可中國共產黨執政理念并為無產階級革命所用的各階級、階層出身的知識分子。
“有機知識分子”具有以下三個特點:首先,“新型知識分子最初的基層組織是同最初的經濟基層組織一起誕生的”,[1] 即延安時期的“有機知識分子”必然產生于新的社會生產關系中,是一種新的生產組織,其行為符合社會經濟發展的需要;其次,“有機知識分子”相對于“以知識為職業”的傳統知識分子,必須具有公共性和批判性,公共性指的是知識分子在公共領域中的表現和對現實社會事務的介入,批判性則指對社會現實的批評、揭露,對民主、自由、正義、科學等理念的維護;最后,知識分子想要保持“有機性”就必須保持自身及所屬階級與群眾密不可分的相互依賴關系。
(二)延安時期知識分子“有機化”改造的必要性
1. 無產階級知識分子群體還未形成。無產階級革命家認為,知識分子不是一個單獨的階級或階層,而是分別屬于不同的階級,即每個階級都應有他自己的知識分子群體。而延安時期的中國,受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兩頭大、中間小”社會結構的影響,決定了此時知識分子構成的主體還是以小資產階級為主,中國共產黨在無產階級文化領導權未成熟時,并沒有形成自己的知識分子群體以及本階級的知識分子的基礎。延安時期無產階級革命家毛澤東也意識到這一問題,在《大量吸收知識分子》一文中,提出有關無產階級自己知識分子的造成:“不能離開對社會原有知識分子的利用?!?再加上延安時期知識分子的復雜構成,有來自國統區、淪陷區、海外的知識分子,也有隨中國共產黨革命和長征而來的革命知識分子??紤]到這些知識分子有的缺乏革命實踐,具有動搖性和軟弱性,有的缺乏民主意識和理論武裝,當面對他們不同的階級出身、革命動機和革命信仰時,想要建立起中國共產黨的文化領導權,對他們進行“有機化”改造就顯得尤為必要。
2. 知識分子群體“有機化”程度低。延安時期的知識分子,大多出身資產階級或小資產階級以及富裕地主家庭,生活環境要好于工人農民,更容易接受到良好的教育,接受民主、自由等先進思想。同時,生活環境不同造成他們長期脫離群眾實踐的現實。所以當他們進入延安,投身革命,這些問題的暴露影響了知識分子“有機化”的進程。例如在思想上,“超現實主義”使其對革命抱有理想色彩,對革命有不實際的估計和看法;在革命斗爭中又與實際和群眾脫離,“主觀主義”和“個人主義”普遍存在;在生活習慣和工作作風上,不能與工農群眾和諧融合,甚至許多知識分子與“老干部”們頻頻發生矛盾,相互之間不能理解與體諒。嚴重影響了延安文化界的統一與團結,例如1940年,朱德在魯藝創立兩周年紀念大會上指出:“在前方,我們拿槍桿子打得很熱鬧,你們拿筆桿子雖然打得也還熱鬧,但是還不夠,我們希望前后方的槍桿子和筆桿子能親密地聯合起來”,“好多戰士犧牲于戰場,還不知道他們姓張姓李,這是我們的罪過,而且是你們文藝的罪過?!?[2] 這說明知識分子未能與站在群眾的立場考慮問題,也未能站在為群眾服務的立場創作,未到達為無產階級文化服務的標準,“有機化”的程度低。
二、延安時期知識分子“有機化”改造的實踐
抗日戰爭爆發后,延安知識分子無論在身份認同還是作品認同上都未達到革命的標準,中國共產黨領導人為擴大抗日文化建設的人才資源和統一戰線的隊伍,在糾正了以往對知識分子態度的基礎上,一方面發表《大量吸收知識分子》等文章團結知識分子,另一方面通過各項措施對知識分子進行“有機化”改造實踐,以達到爭取廣大知識分子和文化界人士,統一文化力量的作用。
(一)知識分子“有機化”改造的兩個維度
1. 把資產階級屬性的知識分子改造為無產階級的知識分子。毛澤東在《大量吸收知識分子》一文中,提出了吸收、教育、改造知識分子以及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必要性,指出知識分子“靈魂深處還是一個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王國”,即便是已經入黨的知識分子,也“都不免或長或短地拖著一條小資產階級的尾巴”。[3]833 因此,延安時期對知識分子階級屬性的改造有兩方面,一方面是對產生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經濟基礎進行改造,讓他們與群眾一起勞動,改變其資本主義“剝削性”的生產關系。另一方面是對知識分子的“世界觀”進行改造,讓知識分子摒棄資本主義世界中以“資本”、“剝削”為主的價值觀,建立起對社會主義和無產階級革命的信念,并不斷培養其對中國共產黨執政與文化的認同感。通過上述兩點,把知識分子改造為自食其力的勞動者和堅定的無產階級革命者,也就使知識分子轉化為中國共產黨的“有機知識分子”。
2. 把傳統知識分子改造為有機知識分子。這兩類知識分子最大的區別就是有機知識分子具有“群眾—實踐性”,早在1939年,毛澤東發表的《五四運動》紀念文章里就提到中國的民主革命運動中最先覺悟的知識分子,如果不能和工農群眾結合,就會一事無成。因此,對知識分子“群眾—實踐性”的改造,是知識分子“有機化”改造的重中之重。中國共產黨從兩方面對其進行改造:一是對知識分子實行勞動實踐性的改造,通過勞動不僅可以轉變知識分子物質資料的獲得方式,有利于身份改造,而且將他們與勞動者天然聯系在一起,也有利于對知識分子進行作品實踐性的改造,二者相輔相成,互相促進。二是知識分子創作環境從窗內轉向窗外,從不切實際的“理想”轉向革命的實踐的這個過程,不僅達到了文藝作品為群眾服務的目的,而且讓知識分子在與群眾結合中改造自身,這個“雙向改造”的過程也就是中國共產黨知識分子“有機化”的過程。
(二)知識分子“有機化”改造的措施
1. 辦學興報宣傳馬列主義。自1937年1月,中國共產黨中央入駐延安始,文化宣傳工作就陸續展開,除了先后組建中國人民抗日軍政大學、陜北公學、魯迅藝術學院等17所學校外,還組織知識分子組建各類社團、學會,如自然科學研究會、中國農業學會、土木工程學會、生物、醫藥學會、地質礦冶學會等;文化藝術方面,中國文藝協會、魯迅藝術學院、劇團、詩社、報刊等,為抗日敵后戰場培養各方面的人才,尤其是抗大,毛澤東為其擬定了“堅定正確的政治方向,艱苦樸素的工作作風,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的教育方針和“團結、緊張、嚴肅、活潑”的校風。并開設課程“聯共黨史”、“馬列主義”,學習毛澤東的《實踐論》、《矛盾論》、《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等著作。使大批青年學生和知識分子對無產階級社會主義文化思想和新民主主義革命有了認同。除此之外,我黨還創辦了許多中央級刊物,如《紅色中華報》、《新中華報》、《邊區群眾報》、《解放日報》等,還有以丁玲為代表的知識分子創辦的“中國文藝協會”出版的《紅色中華》,旨在“培養無產階級作家,創立工農大眾的文藝”,在宣傳馬列主義,擴大思想界的統一戰線前提下,大力宣傳新民主主義文化。使知識分子普遍“西化”的思想,逐漸與中國革命實際相結合起來。這些工作一方面塑造知識分子以及青年學生新的世界觀與人生觀,讓他們普遍接受了馬列主義無產階級革命;另一方面,拓寬了大眾了解中國共產黨和中共執政政策的途徑,有利于取得不同出身知識分子的認同和團結。
2. 上山下鄉踐行群眾路線。毛澤東說:“革命的或不革命的或反革命的知識分子的最后的分界,看其是否愿意并且實行和工農民眾相結合。”[4]559 知識分子只有和工農民眾相結合,“參加到實際工作中去”,[3]816 到火熱的實踐中把工農群眾 “動員起來、組織起來”、“和他們變成一體”、[4]565-566 “把自己的思想感情來一個變化,來一番改造”、“由一個階級變到另一個階級”,[3]851 使自己“變為實際工作者”,[3]816 才能克服自身的弱點,成長為堅強的革命戰士。這就要求知識分子一要自覺參與工農運動,改造身份;二要通過投身實踐完成作品與思想上的轉變;三要主動幫助工農群眾完成改造??谷粘跗?,國民政府對紅色根據地實行經濟封鎖,全民開展墾荒運動,知識分子也不例外,以艾青、蕭三為首等80余人組成秧歌隊赴南泥灣勞軍,一大批知識分子與工農群眾一同勞作,同吃同住,在紀錄片《南泥灣》中就有很好的體現。隨著與群眾聯系的加深,知識分子思想上與作品上也有了變化,例如,丁玲等同志剛到延安時為群眾演出在國統區反響熱烈的話劇《日出》,沒想反應一般,毛澤東就建議知識分子們要到老鄉的窯洞里去,讓他們了解老鄉的日常與需要。后來,大量知識分子走進群眾生活,運用群眾語言表演出廣為群眾喜愛的《夫妻識字》、《兄妹開荒》等劇目,逐漸成長為“為群眾服務”的文藝工作者。除了知識分子工農群眾化的改造,我黨還要求要對工農干部進行知識分子化改造,大批知識分子深入鄉間,有的通過土地革命對農民產生積極影響,變身紅軍流動宣傳員,對農民進行長期的教育宣傳工作;有的通過夜校、半日學校、識字班、識字組對群眾進行“掃盲運動”;有的擔任中小學教員,并協助政府建立正規的中小學校從事農民、農村教育。以上實踐均深受《講話》和整風的影響,大批知識分子意識到自身的弱點,啟迪了他們文藝創作應該有的方向,開始了自我改造與改造他人的道路。
3. 座談整風滌清思想糟粕。1942年,國內外環境隨著太平洋戰爭的爆發發生改變。中國共產黨面臨新的革命環境,需要為民主建國做充分的軍事、文化、意識形態的準備。在延安,圍繞著文藝與政治意識形態的關系、文學作品內容該“贊揚”還是“暴露”等諸多問題展開了為期一個月的座談會,數百人參與,各抒己見,展開了激烈的討論。座談會后,毛澤東總結發言,將延安的知識分子統稱為“文藝工作者”,這一稱呼意味著文化人和黨員身份的融合,即不再是“基本上是文化人,附帶是黨員”,而是“文化工作只是黨內分工”的概念。文藝座談會后,為了“整肅作風,清潔精神,統一思想”,轟轟烈烈的整風運動在延安各方面展開。這次的整風運動,針對當時在知識分子中盛行的個人主義,提出了“反對主觀主義以整頓學風”和“反對黨八股以整頓文風”,還包括已經擔任黨機關領導的知識分子們“反宗派主義以整頓黨風”。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是當時整風運動的主要形式。相對于通過學校教育和政治灌輸對于知識分子的改造,讓知識分子們通過自我剖析,深刻認識到自己的弱點與問題,主動自愿地從思想上改造自己更具有成效。當時任馬列學院歷史研究室研究員的佟冬,回憶當時的情景:“大家嚴肅認真地解剖自己……自覺地改造世界觀……犯有錯誤的同志痛哭流涕地檢查自己?!?[5] 何其芳1943年4月3日在《解放日報》上發表文章指出,整風以后,“才知道自己原來像那外國神話里的半人半馬的怪物,一半是無產階級,還有一半甚至一多半是小資產階級。”這項以政治服務為目的的文化運動,推動了許多知識分子政治立場和世界觀的轉變,使知識分子從傳統走向有機,轉變成為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新型知識分子,標志著無產階級知識分子階層逐漸形成。
4. 樹立精神領袖,團結精英知識分子。對于延安時期知識分子,不僅要在政治領域為他們尋求合適的改造方向,使他們接受馬克思主義和中國共產黨的文化領導,更需要在文藝界為他們樹立一個精神領袖,在思想和作品上對他們進行引導。魯迅——新民主主義文化的旗手,他一方面在作品中,對黑暗現實社會進行深刻揭露與批判,其對對人性的探索、對真理無限的追求在文壇上獲得了各界知識分子的推崇與敬仰。同時,魯迅先生本人對人民大眾的同情,對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的希冀、信任與支持,使其成為中國共產黨最親密的戰友。毛澤東于1937年魯迅逝世周年會上發表的《論魯迅》一文就對魯迅的文學史、文化史和革命史地位予以評價,并詮釋了魯迅精神的三個特點認為其擁有無產階級與民族解放立場的“政治遠見”,有痛打落水狗的“斗爭精神”以及徹底的革命“犧牲精神”。在《新民主主義論》中,毛澤東做了“一切共產黨員、一切革命家、一切革命的文藝工作者,都應該學魯迅的榜樣,做無產階級和人民大眾的‘牛鞠躬盡瘁、死而后已”、“魯迅的骨頭是最硬的”[3]877 等評價,使魯迅成為了延安知識分子與新文化的象征。中國共產黨對魯迅形象的認同與闡釋,一方面為不同生活背景和理想的知識分子做出了表率,為他們指引了方向,另一方面,也作為標桿與明鏡,讓敬仰他的人不斷反省改造自己。
通過思想上的改造和群眾性實踐活動的開展,把知識分子從傳統改為有機。在思想上獲得他們對共產黨領導的新民主主義革命的認同,在組織上組成一個無產階級自己的知識分子集團,讓他們為無產階級文化領導權的確立服務。
三、延安時期知識分子“有機化”改造的成效及存在的問題
延安時期,知識分子經過共產黨以及無產階級思想的改造,一部分成功轉化為中國共產黨的有機知識分子,還有一部分,雖然政治立場沒有改變,卻也逐漸從排斥到接受了共產黨的領導。在取得這些成果的同時,對知識分子身份與作品的改造難免出現一些問題。
(一)知識分子“有機化”改造后的三大轉化
1. 從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到無產階級知識分子的轉化。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文化社團、文化機構、宣講活動等方式,重塑了延安知識分子的身份與角色,一方面,無產階級知識分子人數增加,例如,陜北公學從1937年9月至1939年6月間共培養學員6000余人,其中約有3000人被發展入黨;抗大在接收首批學員時,僅有黨員530人,占總學員人數11%,但到畢業時就達到了71%。另一方面,共產黨構建起的“民族的科學的大眾的文化”共識,使得延安知識分子拋棄了傳統知識分子那種“文人相輕”、“門戶之見”的陋習,投身工農群眾,成為自食其力的勞動者并形成了一個組織嚴密、統一領導的整體,形成了一支有戰斗力和凝聚力的革命隊伍。
2. 從傳統知識分子到有機知識分子的轉化。知識分子類型的轉化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參與社會和群眾實踐,二是出產為群眾服務的作品。例如,郝治平、陳慕華、丁雪松等人在回憶延安生活時,稱與工農兄弟姐妹同吃住、共勞作?!斑@里沒有爾虞我詐,沒有勾心斗角,有的是團結友愛,互相幫助?!闭f明了他們已經完全融入了群眾生活,放下了自己的階級出身和傳統知識分子的偏見。在作品上,延安的知識分子們,寫作內容與對象開始走向實踐,面向民眾。以丁玲的《我在霞村的時候》、馬加的《間隔》,劉白羽的《陸康的歌聲》、王實味的《野百合花》等為代表,知識分子們的批判矛頭不僅指向了延安農民的封建、愚昧、麻木,而且抨擊了革命隊伍內部的弊端與落后。知識分子的“有機化”改造,為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奠定了群眾基礎和文化基礎。
3. 從排斥到逐漸接受中國共產黨領導權的轉化。這里指的是大革命失敗后各民主黨派的知識分子群體,他們有堅持資本主義道路的,有堅持中間道路的,但最終還是接受了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如譚平山、章伯鈞等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籌劃建立的“中華革命黨”,他們主張“平民政治”。這與共產黨“建立無產階級政權”的政治主張有一定出入,但在反對帝國主義侵略和否定國民黨反動統治方面,在全民族抗日情緒的不斷高漲以及共產黨的感召下,由第三黨、國家社會黨、中國青年黨、中國人民救國會、中華職業教育社、鄉村建設派等聯合組成了的中國民主政團同盟,簡稱“民盟”,接受了共產黨的領導,支持了新民主主義革命并堅決維護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
(二)延安時期對知識分子“有機化”改造遺留的問題
1. 對知識分子階級屬性認同的不確定性。雖然毛澤東曾把知識分子作為革命可以團結的力量給予了文件性的描述,但是在不同時期,對于知識分子身份屬性的復雜性和善變性,我黨及黨內不同人士對知識分子階級屬性的認識具有不確定性。如毛澤東發表《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后,凱豐起草的《關于執行黨的文藝政策的決定》中過分強調 “小資產階級出身并在地主資產階級教養下長成的文藝工作者…發生各種程度的脫離群眾并妨礙群眾斗爭的偏向,是有歷史必然性的……不可能徹底克服?!碧岢鲆⒉妓枷攵舅亍⑦M行破壞活動的“保持小資產階級錯誤思想的分子”、“敵人,反動派所派遣的奸細破壞分子”進行斗爭。很顯然,上述觀點將毛澤東的《講話》有關“文藝者為群眾”的改造主題偏離。
2. 對知識分子文學作品的改造過于政治化。在“文化統一戰線”的政治框架下,不少文藝作品在創作過程中,多多少少變成了為階級斗爭和政治斗爭服務的工具。尤其是整風運動中,對知識分子和其作品的“批評、教育、改造”中,也有不少偏激做法,文藝作品在普遍意義上簡化為二元對立的階級斗爭的文本詮釋,人性的底蘊徹底被革命敘事所淹沒。例如在1942年毛澤東發表《講話之前》,丁玲等文人的雜文還在激烈地批判延安地區的問題以及暴露“黑暗”。她的《“三八節”有感》在延安引起了軒然大波,而這之后丁玲被在整頓三風中強烈打擊。致使她寫出了兩篇表達政治立場的文章,一是《關于立場問題我見》,二是《文藝界對王實味應有的態度及反省》。隨后她放下批評與暴露“黑暗”的雜文,改寫出了《十八個》、《田保霖》、《袁廣發》、《民間藝人李卜》等作品,這些作品多是以革命的立場來歌頌農民英雄反映工農生活,已經看不到丁玲個人情感的表露了。在《田保霖》得到毛澤東認可,被稱為作家到群眾中創造的好文章時,丁玲自己卻說“從來沒有認為這是我的得意之作”。[6] 這反映出了延安時期對知識分子的改造出現的問題體現在作品的文學性與藝術性下降上,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政治色彩。從文學史角度來說,這些作品都沒有很高的價值。
四、延安時期知識分子“有機化”改造的當代啟示
當代全球文化競爭成為主流,文化領導權的掌握是確保國家文化競爭力的基礎。而中國共產黨作為執政黨,面對社會主流價值觀的傾斜,重新吸收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文化領導權確立以及知識分子“有機化”改造的經驗,鞏固文化領導權地位,成為抵御西方多元文化侵蝕的必要方式。
(一)新時期加強知識分子“有機化”建設的重要性
1. 知識分子屬性多元化與階層固化。新時期知識分子經歷了兩個階段:“20世紀70年代末至80年代末是理論和實踐上的突破與角色回歸的階段,20 世紀90年代以來則是轉型期的角色轉換和角色意識的階段。” [7] 這些轉變離不開國家的政策,從改革開放初期的“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知識分子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到90年代“知識分子使命論”、“科教興國戰略”,到新世紀“建立創新型國家”、“科學人才觀”??梢钥闯鲋R分子越來越受重視,社會地位也明顯提高。隨著經濟轉型,市場多元,知識分子群出現了“分流”狀況,學界對其分類也從傳統走向多元,不僅有傳統的政黨行政類知識分子、教育型知識分子、專業技術型知識分子,還有適應市場經濟而出現的自由職業型知識分子、公共型知識分子等。知識分子無法再用階級觀念界定,取而代之是知識分子階層,然而這個階層隨著各自代表利益主體和立場不同,也逐漸走向多元化。一方面知識分子走向多元化,另一方面領導著中國文化的中國共產黨知識分子群體明顯走向了固化。作為無產階級的文化先鋒,文化創新的領導地位應該是不可動搖的,卻在近年來收到了社會內外各界人士的詬病。第一,黨的知識分子干部隊伍,裙帶關系嚴重,階層固化,基層知識分子很難升遷,階層之間流通渠道不暢;第二,是知識分子階層形成漸漸與群眾脫離,本應該“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演變成“干部不出去,群眾進不來”的局面。一旦失去了文化的“先進性”與“群眾性”,無產階級文化的領導權地位就會受到動搖。這就迫切需要對知識分子群體進行改造,改變這種“不暢”與“固化”的現象,延安時期知識分子群體從傳統走向有機的改造經驗恰恰可以為當今社會知識分子的改造提供借鑒。
2. “有機知識分子”對中國共產黨文化領導權建設的重要性。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通過“有機化”改造,在革命中形成了中國共產黨的“有機知識分子”群體,利用他們與人民群眾的關系,達到意識形態上空前團結,為無產階級革命斗爭與勝利奠定堅實的基礎。“有機知識分子”作為中國共產黨與群眾之間“橋梁”有重要作用:首先,知識分子是一個時代的話語先鋒,他們的言論一方面代表了這個社會最先進的文化思想,一方面代表了群眾呼聲,是一個國家新文化的方向;其次,知識分子的思想和作品的影響力對一個社會乃至國家影響巨大。在關鍵時期,對待知識分子的態度甚至會影響國家的命運?!爸R分子的命運就是中國現代文明的命運?!盵8] 中國共產黨作為當今社會各領域中的組織者與領導者,作為先進文化的傳播者和人民思想的改造者,首先要做到自身的“有機化”,才能承擔起取得文化領導權的重任,參與國際文化軟實力競爭。因此,一方面利用、引導知識分子,讓他們認識到自身的責任與使命,讓他們繼續為無產階級服務,創造出更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與群眾喜聞樂見的作品;另一方面引導中國共產黨的干部知識分子化,知識分子有機化,呼喊出人民群眾的心聲,滿足他們的需要,是鞏固文化領導權的基石。
(二)加強知識分子“有機化”建設的啟示
1. 鞏固中國共產黨的文化領導權。文化領導權也可以稱之為意識形態領導權,是在群眾認同、接受、參與的基礎上,自下而上自覺形成的“同意”的力量。它不僅代表一個政黨在意識形態上的領導權,更集中體現了一個國家、民族最優秀的文化和國際競爭中的軟實力與話語權。加強中國共產黨文化領導權的建設,是更好發揮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在國際競爭中取得優勝的關鍵。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通過對知識分子的“有機化”改造,奠定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文化領導權。新時期,隨著市場經濟與大眾媒體的發展,不僅造就了一批價值多元、個體意識強烈的知識分子,而且催生出一批以智力資源獲取社會財富的新階層——知識分子階層。這個群體的不斷擴大,一方面為新時期的社會變革儲備了足夠多的智力資本,另一方面,個體價值觀的取向結果將直接影響中國共產黨的文化領導權地位。這就需要中國共產黨正確地引導知識分子“有機化”,利用他們的智力資本服務于社會主義政治、經濟、文化等事業的建設。
2. 培養中國共產黨的“有機知識分子”。延安時期經驗告訴我們,“有機知識分子”是新階級在經濟生產過程中,不斷發展自身,同時通過實踐改造而造就的知識分子,這類知識分子除了具有鮮明的階級性,相對于”傳統知識分子”更具批判性與公共性,與群眾更是保持緊密的聯系。他們的存在是政黨取得文化領導權的關鍵。中國共產黨的“有機知識分子”必須是認可馬克思主義,服從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知識分子,其思想必定是最先進且符合中國共產黨所倡導的文化建設方向,其行為能相應地執行其在政治、經濟、文化等各個領域中的職能。塞繆爾·亨廷頓曾指出:“社會和經濟變革必然會引起許多傳統的社會、政治組織的解體,并動搖人們對傳統權威的忠誠。”[9] 無論是延安時期的中國,還是經濟改革深水期的中國,當面臨“文化領導權”權威的挑戰時,中國共產黨一是要利用執政黨優勢,增強自身文化吸引力,接納吸收更多知識分子;二是要積極改造這些知識分子,使他們“有機化”,其中也包括將傳統知識分子整合到本階級中以消除敵對,并使之為自己服務。
3. 建立“新知識界階層”。和平年代國家政治職能退居幕后,發揮作用的是市民社會,這個市民社會最關鍵的構成就是“新的知識分子”階層,這個新階層是在培養、改造中國共產黨“有機知識分子”的基礎上,團結吸收利用各階層的知識分子,包容接納不同立場不同政治觀點,但是承認并認可中國共產黨執政領導,愿意為社會主義現代化作出貢獻,愿意站在人民立場上進行創作研究的知識分子們的新集體。這群知識分子以擁有先進知識、實踐與批判精神的“有機知識分子”群體為代表,以一群具有社會責任感和批判精神、實踐精神、人文精神的新型公民為基礎,將會形成現代社會中的“中產階層”。而這個階層的不斷擴大,不僅能鞏固中國共產黨文化領導權在中國共產黨的地位,更是幫助中國更好地建立起“市民社會”,通過這個社會制訂出一套新的行為準則、道德觀念,建立起一個新的文化和價值觀念體系。以統一強大的意識形態凝結國家權力,引導公民的思想和行為,這也就是葛蘭西所說的“文化領導權”。
總之,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對知識分子“有機化”改造的經驗告訴我們,文化領導權的建設離不開中國共產黨“有機知識分子”群體的建設。把握好“政黨—知識分子—群眾”三者之間的關系,是新時期建立“新的知識界階層”,鞏固中國共產黨的文化領導權的關鍵。這不僅要求執政黨加強自身建設,塑造出一批“有機知識分子”的精英,影響感召民眾,壯大市民階層,更需要對現有知識分子進行“有機化”改造,在綜合考慮知識分子現狀,塑造知識分子良好生存環境的基礎上,使之與群眾緊密聯系,培養出新時期代表無產階級先進文化的先鋒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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