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讀宋詞：《破陣子》晏殊

破陣子

【宋】晏殊

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點，葉底黃鸝一兩聲，日長飛絮輕。巧笑東鄰女伴，采桑徑里逢迎。疑怪昨宵春夢好，原是今朝斗草贏，笑從雙臉生。

春光最堪流連

春光是不容辜負的，用來讀書正好。

說起讀書，不由得想起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對做學問三重境界的闡述，其中第一重境界就是“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而這句著名詞句的作者就是晏殊。

晏殊七歲能寫文章，十多歲時以神童召試，賜同進士出身。宋仁宗時官至宰相。宋朝名士范仲淹、孔道輔、韓琦、歐陽修等皆出其門。當時做大官的人很多，可是像晏殊這樣一輩子“無災無難到公卿”的卻很少，原因就在于他這輩子最大的特點就是從不憤青。過著富貴生活的他，詞中卻并無半點浮夸流俗之言，而是骨子里的名士風流，道不盡的清淺雅致。

且看首句，“燕子來時新社”，點明時間。“社”，就是“社日”，是古代農民祭祀土地神的節日。漢以前只有“春社”，漢以后開始有“秋社”。自宋代起，以立春、立秋后的第五個戊日為社日，分別叫“春社”“秋社”。很顯然，這里的“新社”是指“春社”，在立春后，清明前，也就是詞中所說的“梨花落后清明”。這個時節，正是燕子從南方飛回來、梨花飄落的時候。

宋時的社日究竟是怎樣一種情景？從辛棄疾 《清平樂·檢校山園書所見》中“拄杖東家分社肉，白酒床頭初熟”描寫中約略知道：社日，即鄰里大聚會，人們喝酒、吃肉，祭祀土地神，場面可以想見的熱鬧。在這個日子里，“問知社日停針線”，連女孩子手中的針線活都停下來，然后呼朋引伴，游戲玩耍，仿佛我們今天的春節。

晏殊果然是寫景的好手，接下來三、四兩句“池上碧苔三四點，葉底黃鸝一兩聲”，這些春天里最尋常的事物，一經詞人點化，頓成妙句。閉上眼，你可以想象著用水墨在素白的宣紙上點染：淺淺的一座池塘，池邊稀疏地點綴著三、四點苔蘚，池上清清的水波，若有似無。正是春末夏初，樹蔭漸漸濃密，隱隱約約有黃鸝的身影在樹葉間閃閃爍爍，看不分明。這個時候，畫面已然活了起來，你分明聽到從樹葉叢中傳來清脆的歌喉，“嘰嘰”“啾啾”“嘰啾”。聲音不多，就這么偶爾一聲、兩聲，配合著輕揚的柳絮，春日顯得靜謐而悠長。

接下來，詞人晏殊把我們的目光引向一片枝葉稠密的桑樹林，引向從桑樹林間走來的幾位采桑的女子。“巧笑東鄰女伴，采桑徑里逢迎。”有女孩子經過的地方，似乎總少不了笑聲。這笑聲中藏著美好，藏著無邪，也藏著羞澀。聰慧的東鄰少女喜愛盈盈，在采桑路上與女伴相逢。她斗草贏了女伴，不禁想到昨夜的好夢，原來是今日斗草要贏的預兆，雙頰露出甜美的笑容。詞中并沒有正面寫斗草，只描寫了“疑怪昨宵春夢好”的心理活動，以及“笑從雙臉生”的面部情態，卻把這些女孩子游戲玩耍時的喜悅心情淋漓盡致地刻畫出來，令人怦然心動。

正是這天真無邪的笑聲，劃破寂靜的春的田野。

（郭學萍，特級教師、南京市鼓樓區第二實驗小學副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