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稅收聯合國”

梁若蓮（廣東省地方稅務局科研所 510630）

?

OECD稅行漫記（二）

“稅收聯合國”

梁若蓮（廣東省地方稅務局科研所 510630）

色彩斑斕的圣誕樹、別具匠心的街燈以及琳瑯滿目的商店櫥窗，將圣誕節前的巴黎裝扮得美輪美奐，讓人仿佛置身美好純真的童話世界。偶爾在街邊陽臺上看到一個正奮力向上爬的圣誕老人玩偶，腦補著這位“節日勞模”爬煙囪不成而跌落陽臺邊緣的滑稽畫面，不禁為這法式幽默莞爾一笑。

按照慣例，圣誕節前我們部門會組織一次聚餐，按人頭AA負擔餐費。聚餐當日，我參加完金融賬戶涉稅信息自動交換的專家小組會議后，就與同事急忙奔赴餐廳。席間，我們推杯換盞，在品嘗美酒美食中加深了對彼此的了解，共同辭舊迎新。坐在我對面的是一位在OECD年資較久的同事，我問她，部門里的同事來自于幾個國家，她仔細數了數，告訴我：“這里的16位同事來自13個國家，這也是我喜歡在OECD工作的原因——跟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打交道是一個難得的學習機會。”

這個數字讓我對OECD“稅收聯合國”的人員構成印象深刻，感嘆不已。我所在的國際稅收征管協作處是OECD稅收政策與管理中心下的一個部門，更是整個OECD的縮影。OECD共有34個成員國和數十個合作伙伴國，由理事會、委員會和秘書處組成。其中，秘書處有2 500名具有法律、經濟、科研及其他專業背景的員工，承擔著執行OECD理事會決議和支持委員會開展工作的職責。在這里雖然同事們來自不同的國家，講的英語南腔北調，但溝通起來并沒有違和感和挫敗感，這可能主要歸功于OECD嚴格的選人機制。如果是參加OECD大大小小的國際會議，則是另外一番景象和感受。由于各國派來參會的人員英語水平高低不一，各種耳熟能詳的英語詞匯往往以你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沖擊你的耳膜，考驗你的想象力，因此一場會議下來會有筋疲力盡之感。每當此時，我都無比敬佩會議主席：他要眼觀六路，看看有沒有漏掉舉牌發言的國家；更要耳聽八方，努力從各種不標準的英文發音中抓住發言的主旨并略加以回應，著實敬業和專業。

OECD的員工可分為正式員工、借調員工和實習生幾種。正式員工福利待遇較好，但也不是能夠捧著這只“金飯碗”一勞永逸的。在某種程度上，他們也是“合同工”，合同期滿如果沒有得到主管的挽留，一樣要另謀出路。借調員工通常是由各國通過與OECD簽訂借調協議的方式，被派遣來此協助工作的，借調時間一般為6個月至兩年，根據工作表現和派遣國及本人的意愿可以續期。實習生往往是在校大學生，希望通過在此實習3-6個月，能夠爭取到留用的機會，畢竟OECD的招考錄用非常嚴格，數百人競爭一個職位，相當激烈。這就難怪OECD人員的流動性較大，“辭舊迎新”幾乎成了日常工作中不時進行的插曲。我在此工作的兩個多月中，我們部門迎來了包括我在內的四位新同事，送走了兩位舊同事：其中一位履新，一位則是合同到期，下個月還有一位同事也將離任。迎新自不必說，無非是由一位老員工帶著新員工到部門內各個辦公室“認家門”；辭舊則由綜合部門的同事準備一張賀卡和一個儲蓄罐，然后發郵件給部門內的全體同事，請大家在賀卡上寫上祝福語，并自愿集資買一個送別的小禮物。禮雖輕，卻洋溢著濃濃的人情味，讓離去的人將來能夠不時地回味與懷念那些年一起在OECD的日子。

作為OECD的員工，雖然其主要職責是完成國際組織的工作目標，但如果工作中牽涉到母國的事項與利益，大家都會責無旁貸地予以關心，甚至盡己所能，鼎力相助，從而使本國利益得到有效維護，話語權得以穩步提升。這也正是美國、英國、日本等發達國家積極派遣本國員工到國際組織工作的原因。以英、美為例，英國是不少國際稅收組織的創始國之一，派遣了眾多員工為國際組織效力，在OECD更是享有較大的話語權，OECD現任稅收征管論壇主席就是由英國稅務局長擔任的。2004年，英國與美國、加拿大和澳大利亞一起創建了國際聯合反避稅信息中心（JITSIC）。美國于同年主動在華盛頓建立JITSIC辦公室，并為各成員國提供免費的聯合辦公場所，這種“出錢又出力”的做法很快給美國帶來了不小的收益。為與美國瓜分“戰果”，英國于2007年宣布在倫敦成立JITSIC第二辦公室，成為國際反避稅協作的歐洲根據地。雖然近年JITSIC經過機構改革，由聯合集中辦公改為應需分散辦公模式，但不可否認的是，JITSIC是英、美不惜人力、物力、財力，有效提升本國稅收話語權和影響力的完美范例。

如果說英、美主要采用“人海戰術”的話，日本則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直接砸錢。1月份旁聽OECD財政事務委員會擴大會議時，秘書處介紹了OECD在落實BEPS成果方面所面臨的預算缺口問題。為了彌補這一缺口，秘書處提出了對現有預算進行重新調劑、向包容性框架的成員國收取會費以及鼓勵各國自愿捐資的解決方案。我驚訝地發現，當大部分國家還在為繳納會費討價還價甚至拖延時，日本不僅繳納了全額會費，而且是惟一自愿捐資數十萬歐元，用于推進混合錯配、有害稅收實踐、稅收爭端解決等項目成果轉化以及建立多邊工具的國家。可以想見，未來數年，作為“金主”的日本對這些項目的執行都將產生不容忽視的影響力。

20世紀70年代法國哲學家米歇爾·福柯在其發表的《話語的秩序》中提出了“話語即權力”的著名論斷，認為話語的外在功能就是對“世界秩序的整理”，因此，誰掌握了話語，誰就掌握了對世界秩序的整理權，即話語的“權力”。在國際稅收規則面臨百年重塑的重要戰略機遇期，中國應在實現自身的稅收現代化、夯實稅收軟實力的過程中，樹立大國稅務理念，通過派駐稅務官員和捐資等多種方式搶占國際稅收話語權平臺；找準國際稅收共同話語點，設置議題，爭取主動權；加強國際稅收重要議題的表達力度，主動參與國際稅收規則的制定，將中國日益增強的稅收軟實力體現為國際制度性權利。我想，這也是《深化國稅、地稅征管體制改革方案》中提出的“用國際化視野謀劃稅收工作，積極開展對外稅收援助，研究探索推進對外派駐稅務官員”的意義所在。

責任編輯：周 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