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化與反同化之戰

摘要：同化某種程度上是A在認同模仿B的量變中，逐漸背離原階級與立場并最終發生的質變。影片中特工威茨戈爾在監聽愛國作家德萊曼的過程中，由專制派的同盟倒戈成德萊曼的知己。善與惡的同化是雙向的，被同化者或是主動趨附，或是被迫認同。在涇渭分明的對立派眼中，彼此都是彼此的異類。

關鍵詞：《竊聽風暴》；同化；異端

《竊聽風暴》是一部人物不多卻窺見了一個時代傷痕，嚴峻與溫情共存、抗爭與同化齊步的力量之作。它在平靜中展示了專制統治絕對權力的罪惡，以及個體對鐵桶政治的反抗、對理想信念的堅守、對同化與異端的審視。

一

影片中存在對立的兩派：以文化部長烏諾、安全局上司庫爾威茨及監聽人員威茨戈爾為代表的專制統治者，他們以國家意志捍衛者自居實行文化專制，時刻警惕著以德萊曼為核心的劇作家的異端舉動。

文化部長烏諾頒布了一系列禁令鏟除文壇異己，而此次冠冕堂皇的監聽不過是他覬覦克麗絲的美貌，而搜羅證據旨在置其丈夫——頗有“右派傾向”的德萊曼以死地。為使庫爾威茨認同監聽計劃，烏諾強調這些作家們狡詐的隱藏很深，而縱觀全片被烏諾視為仇敵的德萊曼不過是一個圣子般純真的詩人。

庫爾威茨是和烏諾一樣的權力投機者。為一己事業升遷他成為烏諾的共謀，一面叮囑不要將烏諾和克麗絲的關系寫在書面材料上，只向其口頭報告，又擇機向烏諾要挾。影片中當威茨戈爾反問為什么要包庇烏諾時，庫爾威茨以作風問題可以成為政黨斗爭的有力武器，而他們和烏諾是同一個黨派來辯解。而當小情報員善意地開了國家領導人玩笑，庫爾威茨義正言辭教訓道“這是對我黨的損害”，并將其降職下放。一個玩笑就是對黨的損害，而其與烏諾擅權行惡，豈不是對黨更實質性的摧殘？足見其虛偽與無恥。而全片中絲毫看不出他作為國家安全局負責人的過人之處，未能察覺威茨戈爾的反叛，甚至抓捕克麗絲也是烏諾提供的方案，就連審訊克麗絲他也不得不請威茨戈爾出手，而當監聽任務失敗時，將所有責任推給威茨戈爾，一副政治掮客的投機嘴臉。

威茨戈爾作為杰出特工，在影片開頭就向我們展示了其高超的審訊術，他以近乎陷阱式的審訊邏輯和權力高壓，讓身處弱勢的嫌犯如牢籠中的羔羊戰戰兢兢，而在審問多遍，嫌犯供詞幾乎毫無出入的情況下，他以經驗分析道一個事情反復說卻言辭一致，或是真實發生，也或是事前精心謀劃的謊言；通常被冤枉的人在高強度審訊后的反應是大喊大叫或一死了之，而撒謊的人常沉默哭泣。而最后嫌犯在其不眠不休的審訊及誘供中哭泣招供，也更印證了威茨戈爾的精明老練。威茨戈爾利用獨特審訊策略成為安全局得力成員，成為課堂上培訓下一代特工的教授，成為面對學生的人道質疑而輕易拿出證據鎮壓掉懷疑的權威。而這樣一個擁有堅定的國家安全信仰的特工精英，在此次監聽任務中被滲透和同化了，倒戈成德萊曼的神秘支援者。

二

主體主動參與的同化，是A在與B的接觸和對比中，主體覺醒并進行自身否定之否定的過程。當威茨戈爾反問為什么要包庇烏諾時，庫爾威茨的理由讓他洞徹當權者的罪惡，他已看清這次監聽的陰謀所在：一邊霸占著這家的妻子，一邊監聽謀害著這家的丈夫。往返于德萊曼與當權者之間，威茨戈爾發覺德萊曼并非罪惡分子，而恰恰他所效力的當權派進行著禁止言論、殘害良善、危害國家的勾當，他心中的天平偏向了德萊曼。

同化不僅是思想認同，更有行為上的流露。當烏諾侵犯克麗絲后，威茨戈爾決定讓德萊曼親睹真相，而德萊曼夫婦這兩個像螞蟻一樣被強權鉗制卻無力抗爭的生命，只能忍痛在深夜相擁療傷。而電線另一頭的威茨戈爾自深夜到天明雕像般擺著擁抱的姿勢，想要給這對受傷獵物以安慰。當克麗絲受挾制又要去見烏諾，他冒險違背了特工禁忌——與監聽對象接觸。他真誠的贊美和鼓勵克麗絲，并終使走到懸崖邊上的克麗絲重拾信念止住了墮落的腳。

他找借口撤掉助手以保全德萊曼，且即使在電線中聽到德萊曼們對安全局的嘲諷，也未曾因憤怒而將其陷害，他總是將其激進言辭悄悄替換成無關痛癢的藝術討論或愛國寫作。甚至德萊曼夫婦幸福的家庭生活也激起了他對性、對家庭的憧憬。熒幕中機器般冰冷的威茨戈爾預約了妓女，并趁機“造訪”德萊曼的家，瞥見了在電線那頭聽到的禮物——鏟子和鋼筆，并輕撫德萊曼夫婦睡過的床單，悄悄帶走德萊曼的詩集。當他夜晚獨自躺著沙發上讀著德萊曼的詩：“初秋九月的每一天都是藍色的＼年輕、挺拔的樹向上伸展著＼就像愛情一樣茂盛成長＼我們頭頂著美麗、純凈的天空……”。畫面中他明亮的眼睛閃著淚光注視著上方，他被德萊曼描繪的美好世界融化了。

同化需要吸引，毫無認同感的兩方沒有同化的可能。應該說威茨戈爾對德萊曼高尚人格是有所體察的，德萊曼及其友人對藝術和生活的熱愛、對自由民主的渴望、對國家的關心打動了他，這場監聽演變成善者之間的吸引、同情與幫助。當艾斯卡自殺后，電線另一邊的威茨戈爾在德萊曼悲痛的鋼琴曲中端坐落淚，他在精神上已和德萊曼站在了一起。當安全局突擊搜查德萊曼住所時，他在電線另一頭為德萊曼緊張；而在最后即使他深知任務失敗自己將受懲罰，卻毅然為德萊曼轉移了打字機。他從一個主動要求監聽德萊曼嗅覺敏銳的特工，轉變成為保全德萊曼夫婦而寧愿犧牲自我的德萊曼的知音，他最后的自我冒險與犧牲完成了威茨戈爾熾烈的反叛。他和德萊曼站在了一起，愚弄了烏諾和庫爾威茨的陰謀，共同守護了正義和良知。

三

當德萊曼說人的良知與對真理的向往不是禁令可以禁住的，而烏諾挑釁說那要不要試試，他對于權力鎮壓充滿信心。然而真正的德萊曼們從未屈從罪惡，在這場善與惡的較量中，善以其強大的滲透力同化并團結了一批反抗專制的心靈，包括另一個陣營中清醒的人。德萊曼們不會因為政治壓制而放棄自由的呼號，同樣并不自由的威茨戈爾們也不會因著工作的需要就淪為惡的幫兇，最終所有的好人們迎來了柏林墻的倒塌，一個光明民主的世界終于來到。

國家意識形態的同化力量是驚人的。影片中在一次酒會上，被政府籠絡的劇作家——“沉默”的施威博、擁有封殺權的文化部長烏諾、激進反抗的作家豪斯、試圖講道理的德萊曼，對比性的站在了一起。不難想象，施威博曾經也是德萊曼戰壕里的一員斗士，然而終被馴服了；片中同樣屈服的還有被侮辱與侵害的克麗絲，迫于烏諾的權力威脅而忍受玷辱，因著吸毒的痛苦與牢獄的恐懼，她出賣了德萊曼。然而影片還為我們展示了一個不低頭于專制淫威的作家群體，如被禁拍5年的艾斯卡寧愿自殺也不愿意沒有流血、沒有熱情的活著，并鼓勵德萊曼“這個體制讓人發瘋，也更有讓人創作的欲望”。

異端是相對的。自以為正常的我們在別人的注視中，都可能變成異類。烏諾、庫爾威茨作為維護專制統治政客，審視那些自由創作揭露黑暗的作家，便覺得他們是危險分子；而相比有著正常生活與真誠追求的作家們，這些齷齪政客何嘗不是殘害自由人權的異類？而威茨戈爾作為專制權力隊伍中清醒者的代表，在監聽德萊曼夫婦的溫情人生中發覺了自己生活的灰色病態，發覺了自己作為人的被異化，深覺被監聽打擊的德萊曼實際上是與自己內心相契的精神同盟者，于是他溫暖并保護了德萊曼夫婦，而他所背棄的頑固的政治投機者還在原路執迷。

影片中德國人以銘記的姿態，回顧了其歷史上文化專制獨裁下自由與民主的淪陷，在這憋死人的鐵屋子中，清醒者以不屈的抗爭進行同化與反同化之戰，并最終在柏林墻的倒塌中歡呼希望與新生。

作者簡介：李素云，女，漢族，河北邢臺人，鄭州大學文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古典文獻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