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聲聲（連載八）

安武林

羅小慶夢見自己正在游泳。不知怎么搞的，一大團水草向他漂來，然后緊緊纏住了他。他掙扎，吶喊，哭，后來就醒了。

妹妹小毛笑嘻嘻地望著他，手里拿著一根孔雀羽毛，在他的臉上拂來拂去。哦，他是被妹妹弄醒的。

“——嗨，毛毛，你要懂禮貌，哥哥在睡覺，你不該搗亂。”羅小慶和顏悅色地說。

“——什么？禮貌，你要禮帽？給！”小毛取出自己的小花帽，扣在哥哥的臉上。她擺出很大方的姿態。

“我說的是禮貌，不是禮帽。”羅小慶解釋。

“就是禮帽嘛。外面太陽紅紅的，可熱啦，人人都要帶禮帽的。”小毛說。

“好好好，你說得對。”羅小慶認輸了，和妹妹爭吵下去沒有好結果。他嘆口氣，磨磨蹭蹭穿上了衣服。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是啊，如果媽媽在世，就不會有妹妹小毛啦，他是媽媽唯一的孩子，沒有人和他爭奪母愛。每當天亮后，媽媽會笑瞇瞇地搖醒他：“寶貝，快起床！”

哎，現在他是個大孩子了。現在的母親，他認為不是他的親生母親，自然不會那么呵護他了，他認為他已經是個小小男子漢啦，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

他記得他給爸爸訴過苦，爸爸和媽媽也爭吵過。但是后來，爸爸妥協了。媽媽聲色俱厲地批評他時，爸爸總是站在一旁不吱聲。他的求援無濟于事，爸爸回避他的目光。

“哥，我有一個好主意。”小毛伏在他的耳邊，小聲嘀咕著，“哥，我們去書店玩玩吧。”

羅小慶說：“只要你聽話，干什么都可以；不聽話，哥哥就不帶你出去玩。”

小毛說：“好吧，我聽話。”

他們收拾停當，準備外出。突然，小毛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爬上了床。她掀開自己的枕頭，取出了自己的十元大鈔。

“哥，我們把錢帶上吧，買車票啊。”

他們乘坐的是213路公共汽車，這趟車人總是很多。奇怪的是，今天人特別少。車上稀稀拉拉坐了幾個人，售票員和一個熟人聊得熱火朝天，根本顧不上賣票。

又過了兩站，呼啦啦，一下子涌上了好多好多人。售票員這才懶洋洋地站起身來：“買票，買票。”她吆喝著。

車廂內站滿了人，人和人擠得水泄不通。羅小慶縮著身子，躲過了售票員的視線，這趟車比較亂，他以前有過逃票的經歷，逃票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小毛仰著臉，透過人群的空隙，執著地盯著售票員看。羅小慶說：“看窗外，看窗外。”小毛側過腦袋，朝窗外開了幾眼，不解地問：“看什么呀？”

羅小慶小聲說：“你看，人，樹，車，多有趣呀！”

小毛說：“不好玩，不好玩。”

她又開始瞅矮小的售票員，售票員抱著票夾子，大約覺得上車的人都買了票，正打算回到自己的座位。突然，小毛尖叫了一聲。

“——票，我買票！”

她的聲音又尖又亮，好多人轉過腦袋，瞅這一對兄妹。

羅小慶心里叫苦不迭，啊呀，逃不成票了。

售票員笑嘻嘻地問：“小朋友，你買幾張票呀？”

小毛豎起兩根小指頭：“兩張。”

售票員問：“你和誰呀？”

“我，還有我哥。”小毛興奮地說。

小毛遞上十元大鈔，售票員撕了一張票，找了一把零我，交給了羅小慶。

“我的票呢，我的票！”小毛嚷嚷著說。

售票員親昵地撫摸了一下小毛的臉蛋，說：“小朋友，你不用買票。”

羅小慶的臉紅了，幸虧沒有人注意他。

“哥，我不用買票，對嗎？”小毛問。

“是的，你長大了就得買票。”羅小慶說。

“噢，我快快長，長大了，我也買票。”小毛天真無邪地說。

汽車像一條長蟲，慢慢悠悠地向前行駛。羅小慶怕突然剎車而驚嚇了小妹妹，所以他把妹妹的身子輕輕地攬住了。

車在行駛，羅小慶的心在飄飛。

是啊，他想逃票，多么可恥的一個想法呀。他覺得妹妹小毛是個懂事的孩子，在這一點上，他覺得自己不配當小毛的哥哥。

“哥，給我買一本最最好看的小人書。”妹妹小毛說。

“哎。”羅小慶說，“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