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瑩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 510420)
論波伏娃小說《女客》中女性的“他者”地位
羅曼瑩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 510420)
西蒙娜·德·波伏娃是20世紀法國女性主義批評史上最有影響力的女性之一,其在《第二性》中創造性地提出了女性的“他者”處境理論。《女客》(又譯《女賓》)是波伏娃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其中三位主人公充滿實驗性質的“三人行”愛情烏托邦模式,顯露出女性的“他者”地位與男性的“自我”地位。本文試圖運用波伏娃的“他者”女性批評理論來解讀波伏娃《女客》中的男女關系和兩性地位,并探究愛情烏托邦失敗的根源。
波伏娃;女性主義;他者;女客;愛情烏托邦
法國當代女作家、存在主義文學家、女權運動的理論家、契約式愛情的發明者和社會活動家西蒙娜·德·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 1908—1986)是二十世紀具有世界性影響的人物。其半自傳體小說《女客》能充分體現女性在愛情關系中的“他者”的地位和被動的處境。女作家弗朗索瓦茲與劇作家兼導演皮埃爾交往八年,兩人保持密切的情侶關系。不久,三人互生情愫,弗朗索瓦茲大膽地提出了一種新型的戀愛模式——愛情烏托邦。隨著交往的深入,格扎維埃爾愈發叛逆、瘋狂、歇斯底里,皮埃爾瘋狂的占有欲日益明顯,弗朗索瓦茲則默默地吞噬著對二人的嫉妒,最終這一戀愛奇跡以悲劇告終。“三人行”愛情烏托邦這種關系的獨特之處在于,它不是世間常見的男女糾葛,而是一種創造性的、具有探索價值的關系。然而,長期處于“他者”地位的女性會滋生不斷的負面意識,即矛盾、不定、猶豫和斷裂。女性的不自由、瘋狂和受挫都反映出“他者”地位對女性意識的傷害,以警醒現代女性在男女關系中,需要保持平等的意識、自由的個性和爭取應有話語權的姿態。
故事最開始,弗朗索瓦茲的出場多么令人眼前一亮,為之振奮。她走在空洞的劇場里,暗淡的一切隨即為之亮起了璀璨光芒,“要不是她來到這兒,這里的塵埃氣味、半明半暗的光線、透著憂傷的寂靜,這一切對任何人都不存在,全然不存在。而現在,她來到這里,地毯的紅光如同一盞羞怯的長明燈穿透黑暗。她擁有這種權力:她的存在能使事物擺脫無意識狀態,她賦予它們色彩和氣味。”她的存在是那樣的昂揚與飽滿,比世上任何一人的存在都更加強大,她擁有著無比堅實的自我和超凡的主觀意識。“這樣的個體感覺良好,自信于力量的支持與安全的支撐,直到自認為不可摧毀,甚至自視不朽。”弗朗索瓦茲的自戀是一種無意識的心態,這有賴于生活中的物質與精神來支撐。但是,在三人行的關系之中,面對皮埃爾這位終身伴侶與格扎維埃爾日漸情深的現狀,她意識的深處有一種強烈的被動之感,如同弗洛伊德所提及的“閹割情結”概念,波伏娃說道:“小女孩沒有第二自我,沒有被異化在一個物體中,所以她不可能挽回她的完整性。這使得她把全部自我變成一個客體,把自己樹為他者。”弗朗索瓦茲在這段關系中從光鮮明亮的“自我”地位淪為被他人牽扯著的“他者”地位。
在事業和愛情雙豐收的環境下,弗朗索瓦茲得以無所畏懼地、熱情滿懷地享受在優雅而浪漫的生活當中,與皮埃爾共同構筑著相互平等的二元情感世界,直至年輕少女格扎維埃爾的介入。最初格扎維埃爾的存在是微小且具依附性的,看見這個脆弱而美麗的小生命,仍然處于“自我”地位的弗朗索瓦茲深信她自有足夠的能力控制她,然而,作為一個敏感的女性,弗朗索瓦茲覺察到她天真面目的背后深藏著的是女性特有的嫉妒心和占有欲,她開始在暗處延伸魔爪。她漸漸意識到自己是作為一個女人存在于皮埃爾面前,在皮埃爾身上得到的是一種“他者”的認同,正如《第二性》中提到:“他者意識是一種依附意識,對于他來說,本質的現實就是那種動物型的生命;就是說,是另一種存在所給予的一種生存模式。”與皮埃爾的戲劇學習更是讓她感受到自己有事可做,存在的價值日益明顯,她在與皮埃爾的相處中得到的不僅是愛情,更是女人身份的獲得,她沉浸在“他者”所帶給她的“好處”之中而不能自拔,衍生而來的負面女性意識更是漸漸侵蝕著她的內心。
像所有在長跑愛情關系中逐漸懶惰的男性一樣,皮埃爾無法拒絕這位年輕少女的天然和熱情,與其相處時所獲得的富有活力的新鮮感是和弗朗索瓦茲相愛時無法得到的別樣感受,皮埃爾已經愛上了她,他無法克制地贊賞她起她的敏感與細膩,甚至她的自私。在皮埃爾的意識中,格扎維埃爾對于他而言是一個新鮮的玩物,“對于男人,她是一個性伙伴,一個生殖者,一個性愛對象,一個他用以探索他自己的他者。”可是,當弗朗索瓦茲說這決定是三人追求自由的選擇時,真正獲得自由的只有皮埃爾一人,他可以自由地愛戀著兩個不同的女性,不需要負上任何法律責任,他愈是感受到她們之間暗中的爭奪和妒忌,他就愈發感到自身擁有優越感甚至征服欲。原本弗朗索瓦茲和皮埃爾的二人平衡關系轉化為三角關系。而皮埃爾必然處在三角關系中的上層位置,牢固地霸占著“自我”意識的巔峰,猶如三角形的頂尖之處,與下層位置中的弗朗索瓦茲和格扎維埃爾構成了不平等關系,就如王安憶剖析道:“在這三人組里,皮埃爾其實一直是個中心,這個中心是有性和性別所決定的。事情并非弗朗索瓦茲所向往的那么平等。”弗朗索瓦茲和格扎維埃爾都圍繞著皮埃爾形成了“他者”的地位,這種不平等關系與最初烏托邦平等、自由的構想是完全相悖了,因此,這種愛情烏托邦的模式在現實中仍是難以長久進行。
在整個過程中,弗朗索瓦茲“一半是受害者,一半卻是同謀”,她親手將自己送進了人性的煉獄,在煉獄中接受著人性的捶打,在“自我”與“他者”的周旋之中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位置。但是通過弗朗索瓦絲(或者說波伏娃)這樣一位帶有女性主義革命性意義的人物、一位代表新銳知識分子和時代先鋒的失敗探索,發現了女性在愛情關系中所處的“他者”地位,也警惕著現實中的女性們,不需要被性別、婚姻和家庭約束著自己的個人意志,不需要為了迎合他人而扮演相應的角色,每個女性都應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追求與其他個體平等的生活和寬松自由的兩性關系。女人可以大膽地表達自己的愿望和想法,大膽地追逐事業上的成就,大膽地選擇生活的方式;同樣的,男人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裝扮自己,而不是被既定的思維所束縛。只有在一種沒有特定氣質限制的社會中,不管是男人或者女人,所有人作為“人”的潛質才會被全部挖掘出來,社會才能朝著更健康、更和諧的方向發展。
[1][法]西蒙娜·德·波伏娃著,周以光譯.女客[M].上海譯文出版社,2013.
[2][法]西蒙娜·德·波伏娃著,鄭克魯譯.第二性[M].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
[3][美]厄內斯特·貝克爾著,林和生譯.死亡否認[M].人民出版社,2015.
[4]王安憶.男女關系的烏托邦[J].讀書,1997(7).
羅曼瑩,廣東外語外貿大學中國語言文化學院文藝學,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