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我們平時所談的絲綢之路,主要是指陸上絲綢之路。除此之外,還有一條海上絲綢之路。它發自華南,經東南亞、斯里蘭卡、印度而到達波斯灣和非洲海岸。這是連接古代東西世界的又一條貿易通道,也是古代東西人民交流的友誼紐帶,它的意義決不亞于陸上絲綢之路。
中國,既是一個地域遼闊的大陸國家,又擁有漫長的海岸線,是古代東方海洋文明的重要發祥地。據考古發現,早在先秦時代,我國華南地區就與東南亞等地有了海上貿易往來。
在張騫打通西域,開辟陸上絲綢之路的同時,雄才大略的漢武帝又決計開辟海上交通線。公元前111年,漢武帝發樓船兵10萬攻下南越,開辟r從廣州徐聞、合浦通向印度、斯里蘭卡的海上絲綢之路。據《漢書、地理志》記載,當時這條航路是沿越南沿岸航行,經南洋到達印度洋,再沿印度洋東岸向西南航行到黃支國(今印度南部)和已程不國(今斯里蘭卡),然后由此回國,航程數萬公里,往返一次需28個月。這一航路打通后,漢朝的船隊紛紛開始出海遠航,南洋諸國“從武帝以來,皆獻見”,出現了“外國使更來更去”的景象。
與此同時,隨著美麗的絲綢西傳,遠在絲路盡頭的羅馬帝國,也“常欲通使于漢”,但卻苦于安息居間阻撓,一直無法和漢帝國建立直接的聯系。為了改變這一局面,公元162年,羅馬皇帝率兵東進,擊敗波斯大軍,占領了安息,將波斯灣納入了羅馬的勢力范圍。公元166年,羅馬皇帝派遣使者,帶著象牙、犀角、玳瑁等禮品從埃及的亞歷山大港出發,經海路到達中國,與中國建立了直接聯系。從此,東西方的海上絲綢之路開始全線貫通。
魏晉南北朝期間,中國經濟中心南移,南方經濟興起帶動了海外貿易的發展。據史書記載,當時南朝各政權通過海上絲綢之路,與越南中部的林邑國、暹羅灣的扶南國、馬來半島的斤陀利國、斯里蘭卡的獅子國、南印度的婆皇國、中印度的迦毗黎國和波斯王朝都有使節往來,出現了“四海流通,萬國交會”,“舟船繼路,商使交屬”的海上貿易繁榮景象。隨著造船技術和航海技術的提高,中國海船逐漸脫離原來沿岸航行的傳統航線,重新開辟了一條以廣州為起點,橫渡南海,穿越馬六甲,經過踏庫巴橫越孟加拉灣,再西渡阿拉伯海的新航線。這條航線縮短了中國大陸通完南洋的航行距離,對促進古代中國與南亞和阿拉伯地區的海上經濟文化交流起了較大的推動作用。據王仲犖所著《魏晉南北朝史》一書中引用阿拉伯人《古行記》的記載稱:“中國的商船從公元3世紀中葉開始向西,從廣州到達檳榔嶼,4世紀北達錫蘭,5世紀到達亞丁,終于在波斯及美索不達米亞獨占商權?!庇纱丝梢姡簳x南北朝期間,海上絲綢之路已是一條重要的貿易通道了。
隋朝統一中國后,加強了對南海貿易的經營,海上交通日益頻繁起來。隋煬帝時和中國進行海上通商往來的國家已遍及東南亞、南亞和波斯。當時,隋煬帝為了海上絲路的暢通,曾先后派遣使團訪問東南亞、印度和波斯。例如公元607年,他派屯田主事常駿率使團從廣州起航,經暹羅灣向南,抵達赤土國訪問。當時的赤土是一個地方數千里,東瀕暹羅灣,西臨馬六甲,扼東西海上交通線咽喉的大國,屬印度移民的國家。隋煬帝派常駿出使該國的目的,就是為了揚國威,通商路。常駿使團圓滿地完成了使命,此后赤土、真臘、婆利、林邑等國紛紛遣使來朝,南洋地區出現了一派和平景象。隨后,隋煬帝又派朝廷大員出使南亞,到達印度,與印度建立友好通商關系。派云騎尉李煜率使團乘船經馬六甲海峽,過印度洋出使波斯,與波斯建立友好通商關系。頻繁的使節訪問,友好通商關系的建立,使7世紀前后,南中國海出現了大批印度和波斯的商船,交州、廣州、揚州成了當時最繁榮的沿海港口。
唐承隋制,繼續執行海陸并舉的中外貿易方針,在陸上絲綢之路發展的同時,海上絲綢之路日益繁盛。據唐代地理學家賈耽(730年-805年)記載,當時的海上絲綢之路主要指的就是廣州通海夷道。這條道共分二段。前段以廣州為起點,沿七州列島,抵越南東南海域,進入馬六甲海峽,然后沿蘇門答臘出十度海峽,抵達斯里蘭卡北部的摩訶帝多港,再沿印度西海岸到達波斯灣頭的巴士拉。后段以坦桑尼亞北部沿海的三蘭港沿東非海岸北行,至阿曼后往西航行,再至巴士拉與東路會合。這條漫長的海上絲綢之路,始于廣州,達于東非海岸,途經90余個國家和地區,航程三個月(不計沿途停留時間),全程共約14000公里,是八九世紀世界最長的遠洋航線,也是東西方最重要的海上交通線。從同時期阿拉伯人所著的地理著作看,他們從波斯灣到廣州的航線與賈耽所記基本相同。主要差別是他們在東行穿過馬六甲海峽后,不是沿中南半島北上廣州,而是向東進入爪哇海,再直駛菲律賓群島,然后才向西折回中南半島海域駛向廣州。這說明八九世紀東西方海上航路不僅在波斯灣、印度洋有較大進展,而且在南中國海也有新的開拓,南海諸島基本上納入了東西方海洋貿易圈內。
海上絲綢之路的興盛,使絲路沿線出現了一大批國際貿易中心,其中尤以廣州最為繁榮。當時的廣州港,已經發展到能夠停泊千艘海船的規模,成為一個“多蕃漢大商”,“有蠻舶之利”,“外國之貨日至,珠香象犀玳瑁,稀世之珍,溢于中國”的世界大港,前來廣州經商的外國客商和商船之多,商貨之豐富,為前代所未有。各國到廣州的客商所帶的貨品,使廣州港商貨輻輳,海外珍寶香料尤為豐富。不少外國商人在廣州經營寶貨,使廣州逐漸發展成了國際性的珍寶市場。為了加強管理,公元714年,唐朝政府在廣州設立市舶司,統一管理南海貿易。
航海業的發展,刺激了中國東南沿海青瓷和白瓷的生產,促使最適合水路運輸的瓷器從八世紀末開始列入外銷的大宗貨物,展開了長達一千年之久的外銷瓷器的繁榮期,所以有的學者亦將海上絲綢之路稱作“陶瓷之路”。
宋元時期,海上絲綢之路的發展進入鼎盛階段。在五代分裂廢墟上建立起來的宋王朝由于始終未能擺脫來自北方馬背上的民族的威脅與擠壓,西北陸路的外交空間基本堵絕,因此面向東南海路發展與東南亞等國的關系,乃勢所必然。與前代相比,宋朝與海外各國的貿易范圍進一步擴大。例如宋朝新開辟了泉州、廣州至菲律賓的航線,西洋航線則一直延伸到非洲的摩洛哥、桑給巴爾和歐洲的西班牙,來華商船的始發港則擴及印度西海岸、波斯灣和紅海沿岸及非洲東海岸。各國與宋朝海上貿易的次數明顯比唐代多。以與宋朝關系最密切的占城、三佛齊、大食三國為例,占城在唐代朝貢27次,宋代40次;三佛齊在唐代2次,宋代30次;大食在唐代22次,宋代30次。與其他各國的貿易次數,宋代也遠比唐代多。宋代海上絲綢之路的持續發展,大大增加了朝廷和港市的財政收入,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經濟發展,為中外文化交流提供了便利條件。
元代鐵騎征服了亞歐大陸,視四海為宇內,對外交通毋需設防,在重新開通與歐洲和中東陸上絲綢之路的同時,海上絲綢之路也開始進入鼎盛期。據元代周致中的《南海志》記載,與元朝有貿易往來的國家達140余個,其中大多數是通過海上進行的。這里除了日本、朝鮮等東亞國家外,有南洋諸島國、印度半島沿海國家、阿拉伯半島國家,就連非洲地區的忽斯離(埃及)、蘆眉(馬拉加什)、墨加魯(北非)、弼琶羅(巴巴拉)、摩加里(基爾),西非的榮弼沙(加納)也都與元朝往來,歐洲許多國家也曾多次派使臣、商人前來。公元13-14世紀,中國帆船活躍在通往南海、印度洋及歐洲的海路上,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操縱了南印度和中國之間的海上交通。據14世紀摩洛哥旅行家伊本·白圖泰和威尼斯旅行家馬可·波羅等描述,他們看到的中國帆船最大的有12張帆,4層甲板,可載1000余人。為了防備馬六甲海峽的海盜,還備有弓弩、火箭、盾牌等兵器。海上貿易的繁榮,又促進了港口發展。這時泉州港一躍而成為對外貿易的中心。多次到過泉州的馬可·波羅稱泉州是世界最大良港。1345年,摩洛哥旅行家伊本·白圖泰在泉州登岸,看到千帆競發,外商云集,貿易興盛,港口壯麗,也贊揚泉州“即使稱作世界最大港,也不算過分”。海上絲綢之路由泉州伸向世界各地,東通日本、朝鮮,西接東南亞,通過印度洋直指地中海世界,將中國的絲綢、瓷器源源不斷地輸出,特別是瓷器的輸出在元代已越來越超越絲綢,成為中華文明的象征。
明朝建立后,一方面為打擊方國珍余部勢力和防范倭寇在沿海地區的劫掠,實施嚴厲的海禁政策,規定凡民眾下海經商者要比照謀叛重罪懲處;一方面為滿足皇室對東南亞香料等奢侈品的需求,推行由官方主導的海外各國的朝貢貿易,凡是前來“朝貢”的,不僅不予禁止,而且可以得到官方保護。鄭和七下西洋(1405年-1433年)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出現的。鄭和遠航的船隊規模浩大,最多時達2.7萬人,船只200多艘,航程遠達東南亞、印度洋、波斯灣、東非海岸39個國家和地區。
鄭和七下西洋,擴大了明朝與西洋各國的政治、經濟、文化交往,打通了中國通往東南亞、印度洋和阿拉伯的海上通道,大大提高了明朝在國際上的聲威,把朝貢貿易推到最鼎盛時期。但是,這些航海活動從根本上沒有與海洋經濟的發展結合起來,耗費國庫巨額經費,除去帶回供皇帝貴族享用的奢侈品和奇珍異寶外,沒多少正常的海外貿易和商品交流,最終使明朝庫藏空虛,難以為繼,所以明成祖一死,大規模海外航行便驟然停頓下來。鄭和之后的明清兩代,隨著西方殖民者的東來和清朝統治者長期推行閉關鎖國政策,我國的航海業逐漸衰落,這條曾為東西方交往作出過巨大貢獻的絲綢之路也隨著愈來愈嚴厲的海禁而逐漸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