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丹
好的藝術家都是因情入戲。細看陳川的戲曲人物畫,感覺他入戲之深!
最早決定畫杜麗娘,就是因戲生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陳川首先在《牡丹亭還魂記》的原著中發現了深情,以此推動他在研究生畢業時創作了大型戲曲組畫《玉茗春夢》,尺幅巨大,神形畢肖,那時他關注的是人物情節和戲劇性。他系統地研究舞美、造型、人物、唱腔,希望把戲曲精神理解透徹,這才把其中的人物提煉出來,再進行藝術化概括,這就有了我們看到的他筆下的女子。
走入社會,面對自我,陳川由戲妝轉而關注戲妝下的人,他也漸漸明白,自己所著迷的是戲曲表演形式下沉潛的古典之美、人性之美。
一切都還原到繪畫上來。
戲臺變成為長廊、幽石、古船或水汀,用戲曲的虛擬化手法,無中生有,耳目新奇。不再只使用戲臺上的動作,更多的是還原仕女本來的自在,或立,或坐,或駐望。這是一個前世的遙遠形象,人物從簡潔生動走向凝重出塵。多余的畫面元素也都被畫家一一減去了,有些極簡的只保留一人一景一圖章,空靈而險絕,從畫面到筆墨,他都在進行精心的凈化提純,以虛景代替實景,以自然反襯人性。
我想這種藝術手法是以最大的難度考查一個藝術家的古典人文修養。而立之年后,厚積薄發的陳川完成了從“寫境”到“造境”的優雅轉身。
戲畫是中國畫特有的傳統表達方式,遠有陳洪綬,近有關良,都是能夠從戲曲藝術轉化、生發為繪畫藝術,形成美妙絕倫的戲畫。傳統戲畫有戲曲的氛圍,而今戲聲漸希,戲畫如何生發?
陳川的落腳點放在古典現代性上,他在寫作的博士論文,就是尋找從17世紀到20世紀中葉的戲畫的脈絡,這個脈絡既是文化的,也是畫理的,他執意尋找的是戲畫的現代性規律,從而探討“現代意識古典情懷”美學的未來。
關良的戲畫,是將個人的現實鞭辟入里畫進角色中,也將愛憎與英雄精神畫進角色。我想,如果說,他的戲是武戲,陳川的戲則是文戲。
他選取園林、扁舟、長笛、古琴等道具,借助中國畫的顏色、線條等語言,創造出一個東方情境下的戲妝少女。這些旦角沒有臉譜化,而是呈現出一種沉潛與幽微的性格與質感,這是由細節里的功底決定的。
陳川自述他的臨摹是從明人肖像開始,后又追摹到宋唐人物,從一開始就表現出對畫面情致形態的迷戀,后來,在美院接受現代造型訓練,研習過整整三年的線性素描和線描——所以他的畫面呈現出最具表現力的線條,融合了西方古典藝術的細致描摹,筆墨與形式的相融相合,特別是以寫意的格局展開工筆繪畫。
那么,畫中的戲最好在哪兒呢?也許是我們看到畫中人的那一瞬。她陌生高冷、精致,伴著似有似無的水磨調兒,剛剛好的處于我們審美的視域。
非常好奇,下一步陳川要將觀眾引向何處?從戲曲藝術的虛擬,到繪畫藝術的虛擬,陳川找到了自己藝術的生發點。我能肯定他最終到達的那個地方,最初的情懷與夢想也會生長到那里。
有道是“他年得傍蟾宮客,不在梅邊在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