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國民福利的我國進口貿易戰略研究

劉志堅+楊洋

[摘要]如何在開放進程實現國民福利水平的不斷提升，成為當前階段我國發展對外貿易所必須予以考慮的重要問題。文章從通脹抑制、貿易競爭力提升、產業結構升級與環境保護等多方面分析了進口貿易可能產生的國民福利改善效應及其實現機理，并得出我國應大力發展進口貿易、強化競爭力逐漸轉弱的勞動密集型產品進口、建立進口貿易與海外投資互動機制等諸多具有參考意義的結論。

[關鍵詞]進口貿易；國民福利；貿易競爭力

[DOI]10.13939/j.cnki.zgsc.2016.29.182

1 引 言

改革開放以來，立足于獨特的要素組合優勢，我國積極融入國際分工，建立了出口導向型經濟并創造了貿易增長的奇跡（劉世錦，2006）。但是，此種帶有濃厚“重商主義”色彩的貿易發展模式在推動經濟初始迅猛增長的同時，其產生的負面影響也愈加顯著，特別是近年來巨額貿易順差的累積不僅使我國遭遇空前嚴峻的貿易摩擦，更是嚴重制約了國內宏觀調控的有效性（余永定，2010）。伴隨金融危機后全球貿易強制性平衡調整壓力的進一步加劇，出口導向型增長模式越來越難以為繼，如何通過轉型發展并更加重視進口的作用“成為世界新興進口大國與市場大國，以此支撐和平發展”（劉鶴，2011），成為關系未來中國經濟可持續發展的一個關鍵問題。

2 關于進口貿易的相關研究述評

基于“重出口”而“輕進口”的外貿傾向，學術界對我國進口貿易的研究相對較少，但相關研究成果大多表明，“進口經常是比出口更重要的經濟增長推動器”（Scott C.Bradford，2005）。另有學者進一步探討了進口貿易促進經濟增長的途徑與機制，并將進口貿易的經濟增長效應細分為要素供給效應、產業演進效應、技術進步效應、競爭效應等（賴明勇等，2005；徐光耀等，2007）。整體來看，已有研究或者從國家經濟安全與要素缺口的角度強調了對能源、原材料的進口，或者從技術進步與產業結構升級角度強調了對高新技術資本品、中間品的進口。但是，一方面，在我國外貿發展已超越單純進口替代與出口支持，整體步入自主創新、自主發展的新階段，國內所需的高新技術產品越來越難以通過進口的形式獲得；另一方面，更注重高科技資本品與資源型產品的進口模式，實質仍然是“以進為出”的思路，無益于我國長期貿易收支平衡的實現?？梢姡覈鴳绾伍_展進口貿易仍值得深思。

本文則從國民福利角度探討我國進口貿易的調整與優化問題。越來越多的發展中國家陷入“貧困化增長”的事實說明，如果僅關注于對外貿易初始的“經濟增長的發動機”功能，而忽略如何合理利用外部資源實現貿易的長期動態收益，則必然產生過大的“對外支付效應”而不可持續。因此，本文認為，我國貿易模式轉型應回歸“出口是手段，進口是目的”這一發展對外貿易的初衷，并以此實現國民福利水平的不斷提升。

3 進口貿易與國民福利水平的提升

現代開放經濟的實踐經驗表明，進口貿易較出口貿易能產生更為直接的社會福利效應：其不僅是平抑物價水平的有效方法，同時進口產生的競爭效應還能加速生產要素向高端產業的轉移，從而在創造結構效率的同時提升要素回報率。此外，面對當今世界“環境污染嚴重、資源約束趨緊、生態系統退化”的嚴峻形勢，發展進口貿易還能間接產生資源、環境的保護效應。

3.1 進口貿易與物價水平的有效控制

通過外貿調節物價水平，理論界早有關注，早在李嘉圖的研究中，“通過對外貿易從國外獲得較便宜的食品等生活必需品以及原材料，就能穩定物價，阻止工資上漲和利潤下降的趨勢”就包含了通過進口貿易抑制物價上漲的樸素思想。然而，我國現有研究大多關注于外貿如何導致了通貨膨脹的形成，而忽略了外貿與通脹關系的另一面：通過發展進口貿易與合理調整外貿結構，同樣能有效降低一國的通脹水平。

從近年我國通脹成因來看，外貿尤其與之關系密切。一方面，在現行的強制結售匯制度下，持續貿易順差導致央行被動地向市場投放大量基礎貨幣，而貨幣供給總量又會進一步通過派生存款按乘數持續擴張。近年來中國基礎貨幣存量變動與外匯占款存量變動的變化趨勢趨于一致表明，外匯占款所導致的“被迫”基礎貨幣投放已成為中國通脹形成的最重要原因（如下圖所示）。另一方面，為了巨額外匯儲備的保值增值，央行會采取投資國外資本市場、購買歐美國家政府債券等外匯沖銷政策，但這些資本的相當一部分又會以各種形式反向回流中國，導致社會總需求的膨脹，加劇通脹水平。同時，在持續貿易順差所產生的本幣升值預期下，國際投資者也會借助于發達國家對人民幣匯率的施壓乘機炒作人民幣升值，從而刺激熱錢涌入，通脹形勢更加嚴峻。因此，針對我國近年通貨膨脹的成因，發展進口貿易以控制貿易順差規模，理應是應對其行之有效的方法。

中國外匯占款數量與基礎貨幣圖

數據來源：根據中國人民銀行網站（http：//www.pbc.gov.cn/）金融統計數據與《中國金融統計年鑒》相關數據以及各年匯率調整整理所得。

發展進口貿易也是應對我國成本推動型通貨膨脹的有效方法。中國是一個能源、原材料匱乏的國家，同時也是國際大宗商品的原料主消費國，由于定價話語權的缺失，往往只能被動接受國際市場價格的變動，從而國際市場上石油、原材料等基礎產品輸入價格一旦上漲，勢必引發或加劇國內的通貨膨脹。合理調整進口貿易的結構，平衡產成品進口與原材料進口的比例，將有助于平抑輸入基礎產品價格波動對國內通脹水平的影響。

3.2 進口貿易與貿易競爭力

從國際分工來看，我國的出口導向型模式也可以簡單地概括為“進口引致出口”模式，即通過大量進口機械設備、中間品、原材料、能源等，再利用我國豐裕且廉價的勞動力制造、加工、組裝、出口。同時，跨國公司在我國的投資也大多屬于勞動力要素尋找型而非資本、技術要素推進型，其主要目的仍在于充分挖掘我國勞動力要素的比較優勢。因此，勞動力成本成為決定我國產品價格水平及其在國際市場上能否取得競爭優勢的關鍵因素。然而，近年來我國勞動力市場逐漸發生了變化，特別是以農民工為代表的“低端勞動力”工資增速遠超城市工人工資漲幅，以及大規?！稗r民工返鄉潮”快速被“民工荒”所替代說明，我國“低端勞動力”供給已由總量的過剩轉向了結構性的過剩。勞動力市場結構性拐點的出現，預示著我國將慢慢喪失某些領域勞動密集型產品的比較優勢，而如果考慮我國較低的個人勞動生產率水平，則這種優勢的失去會將更加迅速。因此，合理調整進口貿易的結構，增加進口傳統上我國擁有比較優勢但此種比較優勢正逐漸消失的勞動密集型產品，將是推進我國比較優勢動態發展、提升我國產品國際競爭力的可行方法。而產品競爭力的提升又將形成進口貿易順利開展的基礎，國民也將享受到更多、更加多樣化以及價廉物美的國外產品。

3.3 進口貿易、產業結構升級與要素收益率的提升

產業結構狀況與進口貿易密切相關，因為進口貿易帶來的競爭效應將解放低端產業中的生產要素，并促使其投入回報率更高的產業，引致產業結構的整體升級。同時，進口貿易產生的技術溢出效應，能有效彌補國內科研水平的不足，為產業結構升級提供技術支持。

基于低勞動成本的貿易模式，我國在國際分工中處于“微笑曲線”的底端，承擔的更多是生產制造與“消費”角色；發達國家跨國公司的經營策略也往往是將非核心制造環節轉移到外圍，自身牢牢控制核心和高端環節。因此，同廣大發展中國家一樣，被迫鎖定于全球價值鏈低端的現實成為我國產業結構發展偏離國際經驗且升級遲緩的主要原因。而另外，產業結構升級的滯后又會導致對廉價要素以及以“量”的擴張為特征的粗放式增長方式的過度依賴，企業傾向于更多使用廉價要素而不愿意投資相對昂貴的設備與技術。如此，我國在產業升級滯后與對低要素成本的依賴之間事實上形成了惡性的“累積循環”。同時，如果經濟增長對外需愈加依賴，則資源將愈加集中于低端出口行業，這種狀況將更為惡化。我國要實現產業升級，一個關鍵就在于如何打破此惡性“累積循環”。

發展進口貿易即為打破該循環的可行方法，特別是低端勞動密集型產品的進口能促使生產要素從低端產業轉向要素回報率更高的資本、技術密集型產業或者資本、技術密集型環節，而要素回報率的上升、勞動者工資水平的上漲又將通過需求因素與成本因素有效促進產業結構升級。一方面，在物價相對穩定情況下，工資水平上漲將增強消費者實際購買力，社會需求總量與需求結構都會隨之發生變化：需求總量增加會帶動投資規模的擴張與規模經濟產生，而需求結構的變化則直接引致產業結構變遷；另一方面，勞動者工資的上漲無論如何都會增加企業成本、降低其利潤率，在此過程中，低效率企業將被淘汰而效率較高企業則得以生存和發展，或者低效率企業為不被淘汰而不得不采取技術創新、強化管理等措施提高效率、實現利潤。因此，適當調整進口貿易結構，有利于要素回報與產業升級間將形成良性“累積循環”，行業利潤與國民收入水平也會在此循環中不斷得到提高。

3.4 環境問題：產業轉移與進口貿易

資源的短缺性、生態環境的脆弱性與環境容納能力的有限性正日益成為制約我國經濟發展的關鍵問題，而在廣大發展中國家低層次競爭的“合成謬誤”下，這一問題顯得尤為嚴峻?！斑M口引致出口”的貿易發展模式以及在全球化生產網絡中充當的“價值增值地”和“出口平臺”角色消耗了我國大量的資源，留下了嚴重的污染，但賺取的利潤卻相當有限；同時，在片面追求經濟增長與貿易規模驅動下，政府優惠政策疊加上市場失靈、政府政策失效等負面效應，污染排放更是隨著加工貿易的增長急劇增加。因此，我國外貿擴張所產生的規模效應、結構效應與技術效應等事實上被外貿產生的環境代價所大大抵消（余北迪等，2005）。

合理獲取國際資源理應成為我國環保戰略的重要手段。一方面，不能單純因為就業等問題過于強調對加工貿易的發展，更不能為了維持產業競爭力在貿易自由化浪潮中陷入“向底線賽跑”的惡性競爭，而應減少對生態環境危害嚴重的廢物與相關原材料的進口，將相關中間品的提取過程留在國外，需求缺口則通過擴大進口的方式予以彌補，以此促進加工貿易向“微笑曲線”兩端資源消費少、環境污染小、產品附加值高的“知識、技術密集型”環節轉移。另一方面，在保證國內能源、原材料戰略儲備的同時，對于資源消耗大、環境污染大的產品也要逐步通過進口方式替代國內生產。

4 外貿與國民福利的改善：美國的經驗

美國不僅是世界第一貿易大國，同時更是合理利用國際資源提升國民福利水平的最成功范例。

首先，美國較為平穩的物價水平與其對外貿易尤其是進口貿易密切相關。縱觀近年來美國的外貿政策，盡管克林頓時期與小布什時期分別實施過具有貿易保護主義傾向的“戰略性貿易政策”與“鋼鐵保障措施”，但都不能改變整體上美國奉行自由貿易的主流事實，正如美國政府提交給WTO 進行政策審議的報告（2006）指出：維持開放和競爭的國內市場、遵守WTO的承諾和領導多邊貿易體系是美國貿易政策的根本特征。美國政府為什么信奉貿易自由呢？關鍵在于其給美國帶來了巨大的“好處”，而首要的“好處”即在于大量進口不僅增加了美國國民消費產品選擇的多樣性，同時抑制了物價水平的上漲，切實提高了美國人的生活質量。據美國《2006年總統經濟報告》的估算，在1990—2004年的15年間，美國進口貿易額由5500多億美元猛增至15000億美元，但進口商品的價格指數年均上升率卻僅為0.6%，遠低于同期美國消費品價格指數2.2%的年均上升率，可見，進口貿易是美國通脹上升平緩的重要原因。

其次，進口貿易也有效促進了美國產業結構升級，提高了其要素回報率與國民收入水平。美國勞動力成本相對較高，同時科技水平也相對較高，因此低附加值產品生產較之于高附加值科技創新產品生產的經濟意義要小得多，生產要素也理所當然地流入高附加值行業當中，而低附加值產品則主要通過進口取得。在美國進口產品中，低附加值勞動密集型產品所占比例常年保持在總額的1/3左右，這客觀上為美國產業結構調整提供了堅實的基礎。據統計，在1995至2004年間，美國工人單位小時產出增長速度達到每年2.9%，以此推算，美國居民生活水平每24年就能翻一番，這固然同要素投入、技術進步與制度創新等因素密不可分，但進口貿易在其中也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此外，美國通過貿易手段保護國內環境的經驗也值得借鑒。美國國內擁有豐富的能源與礦產，但美國的原油、天然氣、稀土等不可再生資源長期內仍然主要依靠進口，其一方面最大限度地保證了其國家能源安全與戰略物資儲備；另一方面也保護了環境。同時，即使冒著產業空心化的風險，美國也要將資源消耗大、污染強度大的產業轉移至發展中國家，一個重要目的即在于環境保護。

5 結 論

第一，摒棄“重商主義”思維，更加重視進口的作用?！俺隹趯蛐汀辟Q易模式正在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增加著我國的發展成本，重視進口的作用以平衡長期貿易失衡成為我國經濟持續發展的必然要求，而重視進口的作用，一個核心的基點則在于如何通過其提升國民的福利水平。

第二，逐步實現進口貿易結構的調整與優化。在整體步入自主創新的開放新階段，我國應在強調對高新技術產品引進的同時，強化對競爭力逐漸弱化的勞動密集型產品的進口，并以此抑制物價水平，淘汰落后產能，促進勞動密集型產業高效競爭機制的形成與要素在產業間的合理流動，最終實現經濟增長動力的轉換與國民福利水平的提升。

第三，建立進口貿易與海外投資的互動機制。合理調整我國加工貿易的進口結構，通過進口更多高耗能、高污染、低利潤中間品而將其生產環節轉移至國外，實現加工貿易的轉型升級；加快資源類產業的海外投資布局，鼓勵相關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并制定相關產品的進口支持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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