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期,藝術家鄧大非(烏托邦小組成員)于BETWEEN藝術實驗室上??臻g舉辦了其個人獨立項目《廢墟計劃:野蠻再生》。這是一個非?!捌D苦”的藝術項目,鄧大非在2014開始,一直延續至今。展覽現場完整呈現了項目的發展過程,展出的作品分為石刻拓印與“黑暗烏托邦Ⅱ”錄像兩個系列。藝術家在此發展了身體與歷史現場的兩個端點,通過廢墟、臨時性景觀、石刻、拓印等多種藝術語言,我們可以看到藝術家將繁重的身體勞動融化在廢墟現場的刻畫與再生之中?!哒谷耍憾抨卦?/p>
杜曦云:就廢墟這個系列,我從你的作品中看到你所面對的問題是在日常生活中非常重要的問題,這個時候藝術史的脈絡可以暫時放一放。當下城鄉結合部變成了大家獲取很大紅利的一個很重要的地帶也是引發變亂最多、利益爭斗最慘烈的地帶,這是你這個作品最大的社會背景,是一個“現場”問題,從形式上無論你做什么都會讓人想到客觀現實,語言形式本身會沾染社會現場能量。
鄧大非:任何人看待一個事物都會結合他對當下的判斷,廢墟這個現場明顯就會涉及到中國當前的現實。但我選擇廢墟并不僅僅由于它的社會屬性,更多是在這種野性、荒蕪的場景中,我的精神主體在這樣復雜的現場中得到某種磨礪,形成自我的藝術語言。藝術家肯定關注藝術語言本身的問題。這就像我一直強調作品中有種“拔出蘿卜帶出泥”的感覺?!疤}卜”是作品本身,“泥”是作品的語境和藝術家的狀態
杜曦云:語言方面,我認為黑暗烏托邦是火焰詩歌文字變成圖像,在黑夜空中跳動的火舌,放在中國當代藝術史系統里面這個語言是讓人耳目一新的。廢墟計劃里拓印的方式讓人想到畫像磚,以往這種方式都是保留權貴的精英文化,但是你的廢墟計劃中保留了存在過這里的人真實的情緒。
鄧大非:是的,關于廢墟的想象肯定帶有城市化進程中的暴力因素,但在廢墟上面的雕刻與拓印是我偶然看到張遷碑拓片時受到的啟發,張遷碑文本上,石碑被風吹雨淋后產生的殘破、不完美感,促使我產生一種對歷史的想象和情懷,是滄海桑田。雕刻的圖像我參考了中國畫里十八描的文本邏輯,杜撰出各種×××刻,套用了國畫里非常樣式化的敘事方式來混合廢墟元素。目前展出的都是和人、身體有關的圖像。廢墟、城鄉結合部、城市的邊緣這些環境決定了,我對人的造型的處理態度,我把他們刻在地上,用拓印的方式讓他們顯影,但這里包含了很激烈、矛盾的東西.有點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味道。過程中,我大部分時間是一個人完成的,周圍也沒什么人,我是在空曠的環境里自己和自己相處、對話。
杜曦云:我覺得問題的獨一無二性會自然而言帶動語言的獨創性有可能藝術家本人也沒意識到。
鄧大非:廢墟現場提供給人的就是粗糙、污染、亂七八糟、周圍的人都不是北京本地人,外地口音的環境,混合了諸多的趣味,很多藝術家的工作室也距離這個區域不遠,這種同構的生活方式很有意思。其實北京乃至大部分城市的外在環境都不會好哪里去,只是人們把自己圈在小的環境中暫時性不愿意面對罷了,我只是想在這種看似負能量的、困境里面尋找可以轉換的創造性的語言去對接我的情感和一種小人物的歷史的思考。
杜曦云:中國當下最有意思的、最有魅力就是現場,有些時候你通過閱讀、思考、探究無法觸及到的或解決不了的問題時,把自己的注意力轉回到現場,就會豁然開朗?,F場的體驗是一手的,通過近身肉搏的方式獲取的,有時候思考過多,藝術創作生命的活躍度反而降低了。我特別感興趣這兩年你在創作過程中的切身感受?
鄧大非:廢墟計劃是一個非?!捌D苦”的作品,環境惡劣。但是我喜歡有點難度的東西,難度需要被努力克服、隨機應變,而且現場總在變化,工作時身體的勞動會沖淡當下我的焦慮感,工作時選擇地面、拓印等過程中大腦很輕松,對輕微挫折感的征服讓我很有成就感。身體在反復的勞動中,形成某種身體的記憶。
杜曦云:我到廢墟現場那天很冷,我特別留意了一下你的工作狀態在我看來有一種很凄涼的東西在里面。
鄧大非:現場的風景的確給人這種渺小的感覺,但廢墟還有某種自由感,一切繁華落盡,有一種一無所有的自由,反而成了一種釋放。廢墟有對歷史的想象…糞土當年萬戶侯,塵歸塵,土歸土……通過在現場的勞動后回到現實中,會覺得周圍一切都不錯。這個體驗是很有意思的反差.這與在美院讀書的學生然后學期間下鄉寫生體驗不同。我在廢墟工作去觸摸底層經驗,是在一個孤獨的狀態下,時間長了我就變的特別坦然。
杜曦云:我很好奇你的這種坦然?面對現實你會有一種名利都是虛無的坦然嗎?
鄧大非:當然我也沒有那么清高,這是一種精神的體驗i廢墟就是一切都被摧毀了,那種場域給了我,一個孤獨的小人物對歷史、現實變遷的感受,所以這樣的項目我會尋找歷史的文本來對應它。
杜曦云:現場的復雜多變往往在我們的個人能力和預想之外,你試圖尋找和發展出一個無所不包的理論體系里來將這些東西包含在你的預設和控制之內,但現場遠遠大于此。
鄧大非:廢墟工作之前我是有草圖的,但是在廢墟工作現場、地面總是打破我的預想,當一個草圖放到地面上時,我發現地面本身的裂痕就很美,后來我意識到草圖要跟著地面走。
杜曦云:現場復雜多變、不斷矯正、擴充你原來的預想,現場大于我們對它的認識,讓我們烏托邦的理想有挫敗感。
鄧大非:對,現場干預我的認識。我要順應現場的變化,使偶然影響必然的結果,這個過程很有意思,我需要保持隨機應變和敏感度.我對完美形式的要求總會遭受意外。當作品從野外拿到展廳現場時變的很陌生,這很有意思??偸亲屓擞X得不一樣。我希望作品在展廳里能夠喚起人們對廢墟空間和經驗的聯想,但作品放到白盒子里時也會變成和廢墟相平行的另一個東西了,有點類似出土文物的感覺……(撰文:杜曦云圖片提供:BETWEEN藝術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