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巴馬訪古巴：以小棋謀大利

□ 劉衛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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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巴馬訪古巴：以小棋謀大利

□ 劉衛東

美國總統奧巴馬3月20日開始其對古巴的歷史性訪問，這是88年來美國總統首次訪問古巴。鑒于20世紀60年代美古交惡之后雙方關系一直緊張，中間又經歷了震驚世界的古巴導彈危機，美國特工對古巴領導人的多次未遂暗殺，所以此次美古關系調整幅度之大，讓整個世界都為之矚目。奧巴馬選擇在這一時刻踏上宿敵的國土，其目光已經遠遠越過近鄰這一彈丸小國，而是試圖以一步小小的跨越來撥動全球，為美國謀取更為有利的外部環境和發展機遇。

實至名歸的破冰之旅

美國和古巴的關系極富特色。1959年之前，古巴一直屬于美國的勢力范圍，在菲德爾·卡斯特羅推翻了古巴的軍人獨裁政府后，原本希望維持與美國的傳統友好關系，但由于理念不同，雙方迅速撕破臉皮。1961年，古巴在“豬灣事件”中擊敗了美國的雇傭軍，兩國徹底決裂，古巴宣布走社會主義道路并依附蘇聯，從此遭到了美國的全面封鎖。近年來，古巴開始啟動國內改革，美古關系出現了一些松動。奧巴馬上臺后逐步調整了對古政策，向古巴表達出善意，并迅速得到了古巴的積極回應。2014年12月，美古重啟雙邊關系正常化進程，最新政策允許古巴人在美國的銀行開設賬戶、接受美國國內匯款和將款項匯回古巴，允許在美國工作的古巴人獲得薪水或補償，允許以人文教育為目的的美國人以個人身份赴古巴旅行，還允許美國的金融機構處理涉及古巴政府或古巴公民利益、流經美國金融體系的交易。2015年7月，兩國正式恢復外交關系。而奧巴馬此時訪古，不過是這一系列鋪墊后的水到渠成之舉。

奧巴馬在古巴的主要議程包括四個部分：一是會見政要，與古巴領導人勞爾·卡斯特羅會晤，還與古巴民權人士會面；二是發表演講，在哈瓦那大劇院對古巴人民發表演講；三是觀看美國職棒大聯盟坦帕灣光芒隊對陣古巴國家隊的棒球表演賽；四是游舊城，攜妻女一起參觀游覽哈瓦那舊城。其中最受關注的是前兩個議程。奧巴馬與勞爾·卡斯特羅的會面相對拘謹，在人權問題上存在分歧，但雙方還是把合作的重點放在經貿領域，希望以此來作為改善關系的突破口。在奧巴馬的演講中，他表示此行意在埋葬美洲大陸最后一絲“冷戰殘余”，向古巴人民伸出“友誼之手”，他承認封鎖政策是附加在古巴民眾身上的過時枷鎖，并再次呼吁美國國會予以解除。他強調美國既沒有能力，也沒有意愿將任何改變強加于古巴，古巴人民可以自己選擇需要的道路，而不必害怕來自美國的威脅。他的這段表態被現場觀眾報以熱烈掌聲。奧巴馬表示，美國與古巴在如何推進和平、安全、人權等方面存在巨大分歧，但兩國關系正常化進程的推進有助于增強美洲的團結。他相信古巴能繼續在地區乃至全球發揮重要作用，成為美國的合作伙伴。

在訪古期間，奧巴馬得到了古巴國宴的款待，著名的古巴雪茄也被擺上了桌面，古巴電視臺還全程直播了奧巴馬的演講。這一切都為奧巴馬的破冰之旅增添了絢麗的色彩。

參訪后院，著眼全球

三月正逢初春，美國國內的預選正酣，美國政府在國際上也同樣忙得不可開交。奧巴馬此時訪問古巴，除了可以預想的提升美國對古影響力以促進古巴改革，擴大美國商品在古巴市場的占有率，為正在酣戰中的預選爭取到更多古巴裔移民對民主黨候選人的支持，以及為奧巴馬乏善可陳的外交履歷添上一筆精彩的收尾等種種拘泥于就事論事的推測之外，此訪的實際影響已經超出了單純美古雙邊的范圍。如果從美國全球戰略的角度進行觀察，將會看到奧巴馬此行不單是一次“僅具象征意義”的訪問，而是開啟了其2016年外交播種季的大門。

首先，奧巴馬此行有助于進一步瓦解拉美的反美勢力，幫助穩定美國的大后方。拉美地區與美國的關系一直比較復雜，反美厭美情緒濃厚，古巴、委內瑞拉、玻利維亞等國均與美國唱對臺戲，卻與地區外的其他大國建立了良好的關系。在委內瑞拉反美勢力衰弱、巴西出現動蕩之際，美國和古巴的關系改善有助于在整個拉美地區打開一個缺口，通過總統出訪這一頗具標志性的舉動來啃下最硬的一塊骨頭，美國與拉美國家的整體關系可能會迎來全面改善。如果此舉成功，則可以為美國向世界上其他更具挑戰性地區投入更多力量免去后顧之憂。

其次，拉住古巴則可制衡俄羅斯。美俄關系近年來一直緊張，而將古巴成功轉型會為美國對俄施壓再增籌碼。古巴歷來是蘇聯安插在美國身邊的定時炸彈，這一定位并未隨著蘇聯的解體而改變。俄羅斯與古巴的關系一直親密，普京2014年訪古時減免了對方百億美元的債務，如今即便俄羅斯在經濟上遭遇前所未有的困難，還是會不斷從古巴購買糖類作物，為古巴提供廉價原油。而在俄羅斯從敘利亞撤軍后，美古關系的持續升溫必定會再次重創俄羅斯的海外實力，美國將以更有利的姿態開始美俄之間的新一輪博弈。

再次，美古和解是改善美國軟實力的重大勝利，奧巴馬訪古則為其增添了最具象征意義的濃重一筆。與美國對抗幾十年的國家終于對美和解，并開始部分按照美國期待的方式進行改革，這不僅開創了美國外交的新局面，而且還確立了一種新的改造模板。古巴模式可能成為今后美國施壓他國的一種新選擇，在古巴這塊試驗田上結出的果實將會具有普適價值。連古巴這樣強硬的老對手都能夠與美國和解，其他與美國正面對抗的國家還能有什么解不開的心結和選擇呢？

政治遺產能有幾何？

在光鮮逐漸散去之后，各界開始評估奧巴馬此行究竟取得了多少收獲。事先曾有媒體將奧巴馬此訪比作當年中美突然改善關系的“尼克松時刻”，還有人宣稱它甚至可媲美柏林墻的倒塌，這未免都是些言過其實之辭。總的來看，奧巴馬此行的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真正留下的政治遺產并不多。

在訪古過程中，奧巴馬通過展現自己對古巴人民的友善和人格魅力，確實贏得了很多歡呼，但是美古關系的改善主要體現在經貿和社會層面，在政治領域基本沒有取得什么突破。首先，古方最為關注的兩個問題，即解除制裁和歸還關塔那摩問題均無任何進展。雖然奧巴馬本人對前者持積極態度，但發揮決定作用的美國國會的態度尚不明朗，再加上今年正逢大選，議員們都忙著拉票，所以這個問題注定不是短期可以解決的。至于歸還關塔那摩，奧巴馬在演講中對此未置一詞就已經說明了問題，任何一屆美國政府都不會把已經到手的寶貝輕易歸還的。這兩個問題不解決，美古改善關系就困難重重。其次，在人權問題上，雖然古巴已經按照美國政府的要求釋放了53名政治犯，但是美方對此并不滿足，美國副國家安全顧問羅茲指出，美古雙方在這個問題的分歧，不在于是否存在這批囚犯，而是古巴拒絕將他們界定為政治犯，并以其他案件入罪，讓他們遭受不公平待遇。奧巴馬在演講中也坦誠美古兩國在民主、言論自由、人權等領域仍缺乏共識，而這是由兩國缺乏“一致的系統”造成的，這也意味著分歧不太可能減少。再次，在安全領域，美古的關系也沒有根本性改善。幾十年的嚴重對立給雙方的心理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而這又會被表面關系改善但制裁依舊的現實所強化。老卡斯特羅拒絕與奧巴馬會面，記者會上勞爾·卡斯特羅沒有接住奧巴馬高舉著伸過來的手，而是抓住其手腕，這些細節從側面反映出兩國政界不同的心態。老卡斯特羅最近打破沉默對奧巴馬的訪問予以點評稱，古巴不需要來自“帝國主義”的任何禮物，他形容奧巴馬在訪問期間充滿和解的言辭是“糖衣炮彈”，并警告說這些言論會讓古巴人民突發心臟病。他還特別提到1961年發生的“豬灣事件”，表明歷史不會輕易被忘記。因此，期待美古關系在此訪之后就能迅速改善只是天方夜譚。奧巴馬本人對此也是很清醒的，他在出訪前即表示，這只是改善關系的開始，前面的道路還有很長。

由此看來，美國與古巴之間的堅冰確實已經被打破，但能否化為涓涓細流滋潤兩國尤其是古巴人民的心田，還存在很多不定因素。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