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文化與家風家訓

馮滬祥

今天的題目，“中華文化與家風家訓”，我們若分析中華文化對家風家訓的影響，首先得從兩岸領導人談起。因為2015年，兩岸領導人正式在新加坡碰面，結束了長達66年之久的對立僵局，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希望“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臺灣同胞定然不會缺席”。馬英九的響應也很明確，“應該攜手合作，致力于振興中華，致力于民族復興”，說明兩岸的領導人，都很有民族情懷，深具民族大義！

歸根結底，就因為兩位領導人的家訓家風，都深具中華文化的熏陶和情懷。習總書記曾經在接受《中華兒女》雜志的專訪時表示，自家的家訓就是孔子的重要名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如果每個人都能夠將心比心、換位思維，這個社會就能和諧、充滿愛心。一個領導人如果有這種精神，就能跟民眾打成一片、了解民間疾苦，因他能用民眾的心情、群眾的心理來考慮問題，而不是只從領導人個人的立場考慮問題。這才能做到“得民心者得天下”。這種“將心比心，苦民所苦”的恕道精神，一方面正是最好的治國之道，另一方面也是很好的治家之道，同時也是國際上和平相處最佳之道。所以1977年曾有八十多位諾貝爾獎得主，在巴黎發表共同宣言，強調21世紀如果世界想要和平幸福，“必須回到中國孔子的教誨”。

我與馬英九相識四十多年，也與他的父親有所交往，我深知馬英九是典型的受到中華文化優秀傳統熏陶的人才，家訓家風對他的影響非常深遠。他的家訓有兩句話，即“黃金非寶書為寶，萬事皆空善不空”，也就是說，任何貴重的金銀財寶都是身外之物，都帶不走，只有讀書才是自己的，任何人都拿不走。一切外在的虛榮、名利、權貴，都是空的，正如《紅樓夢》里面所講，“古今將相知多少？一抔荒冢淹沒了”，都是身外之物，最后都是空的。但有一件事不會空，永恒存在，永留人間，是什么呢？就是行善！行善不會成空，這就是孔子在《易經》里很早就告訴我們的，“積善之家，必有余慶”，因為只要行善積善，累積的福報，都會在人間長久留存。因此，馬英九經常勇于捐血，也經常拿自己的薪水認養孤兒，還經常幫助很多弱勢團體，捐了很多錢。他曾經一度在民進黨執政時，被民進黨司法迫害，誣指他貪污，后來幸虧他還保存著很多從前行善捐款的收據，超過別人污蔑他貪污的數字，所以法官判他無罪。

很多人不太知道，前兩年的母親節之前，馬英九的母親生病過世了，他親自寫了一篇文章，叫作《沒有母親的母親節，怎么過？》，內容非常感人。文中寫到他很小的時候，母親就教他很多中國忠孝氣節的故事，包括岳飛刺字精忠報國的故事，也教他背很多詩詞，所以當他母親生病、不能講話的時候，他就回過頭來，再背這些詩詞給他母親聽，來激勵他母親的求生意志。當他母親聽到他背這些從小教的詩詞，精神就來了，馬英九背得對，他母親就點頭，如果背得不對，他母親就搖頭，可見他母親那個時候精神是很專注的。馬英九最后背給他母親聽的，是陶淵明寫的《桃花源記》，為什么背這篇呢？我個人認為，馬英九心里希望他母親用意念去想象一片像西方極樂世界的桃花源，以便讓他母親心情跟身體的痛苦，可以盡量減低，說明他很有孝心與苦心。

上面都是真人真事，說明兩岸的領導人，之所以都能有濃郁的民族情懷，都以民族復興為己任、都以振興中華為己任，就是因為從小都受中華文化傳統美德的熏陶，之后很可以作為兩岸新生代共同的榜樣。

除此之外，我們若分析，在中華國學里面，有哪一些值得我們參考的家訓家風，便知上下五千年，充滿各種豐富的啟發。

首先，我們看中華民族最古老的經典，可以稱為中華圣經的，叫作《易經》，便知《易經》里面很多重點，可以作為我們中華兒女家訓家風的參考。所以，我們中華兒女不只在生理上要遺傳炎黃子孫的基因，更應在文化上傳承中華文化的基因。

我們首先要知道，《易經》給了我們幾個重要的遺訓：

第一個，叫憂患意識，憂患意識是易經里面最早提出來的。另如十八大結論提到三種意識，其實都是從易經來的，包括憂患意識、創新意識，還有使命意識。因為創新意識，就是易經里面講的，“生生之謂易”，創新、再創新；“使命意識”，可以易經的作者周文王為代表，他有文化的使命感，所以很多卦都展現一種秉承天命、完成文化使命的意識。所以這三種意識，可以說是易經給我們中華民族整個大家族的家訓，包括憂患意識、創新意識、使命意識。

進一步說，憂患意識并不是只停留在憂慮憂愁之中，而是“生于憂患，死于安樂”，有種警惕心，有種使命感，以此激發易經前兩個卦所代表的兩種美德，一個是乾卦所說：“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另外一個是坤卦所說：“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所以簡單地說，易經給我們中華民族大家庭所留的家訓，就是自強不息和厚德載物，事實上，這也正是中華民族兩大民族精神。如果有外國朋友問我們，說你們中華文化五千年這么久，能不能用簡單兩句話說明中華民族的精神是什么？我建議就是這兩句話，“自強不息、厚德載物”，因為，這兩句話來自中華民族最早的經典《易經》；而且這兩句話，也是中華民族浩浩蕩蕩五千年能綿延不絕的主要原因。

這點值得特別向大家強調，因為全世界的歷史文化里面，中華民族有一個特色，是其他任何民族都沒有的，那就是五千年來，中華民族只有朝代的更替，民族從來沒有亡過！這是我們民族的驕傲，也是我們民族的光榮！

為什么呢？難道我們中華民族沒有碰過任何挑戰與任何憂患嗎？不是的，恰恰相反！中華民族歷經憂患、歷經挑戰，重要的是，我們具有這兩種民族精神，因此碰到任何挑戰，都能自強不息，碰到任何憂患，都能厚德載物，簡單地說，都能堅忍自強、越挫越勇！都能夠在逆境中奮發圖強，克服逆境！這個就是我們中華民族堅忍不拔、自強不息的民族精神，也是中華民族大家庭的共同特色，都是易經留給中華民族大家庭的家訓！

現在我們在大街小巷，可以看到很多重要的標語，比如“人民有信仰，國家有希望，民族有力量”，這信仰是什么呢，就是我們熟知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核心價值觀，一共12項。這12項，我個人認為，也很可以成為整個中華民族大家庭的共同家訓，并且形成共同家風。

這12項，原有些人說太長了，記不起來，可是如果分成三個層次，就很清楚，可以結合成為自己心靈的主宰。

第一個，從國家層次來講，也是我們中華兒女共同追求的國家奮斗目標，是什么呢？就是要讓中國成為“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新中國，事實上這四項，也正是中華民族歷代先圣先賢留給我們的家訓，都是我們中華文化的寶典。像富強，在儒家、法家都強調富強，再像文明，更不用說，孔子強調修身，就是文明。很多人誤認為中華文化沒有民主思想，完全錯了，從儒家最早所強調的“天視自我明視”“民為邦本”，到孟子所強調的“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都是民主思想。

第二個層次，叫作“自由、平等、公正、法治”，這些也都是中華文化的傳統美德。老子清楚強調，“治大國如烹小鮮”，治理一個大國家好像清燉小魚，什么意思呢？就是不要把小魚折騰來折騰去，翻來翻去，要尊重人民的潛能，把小魚的原味燉出來，象征著要激發人民本有的潛能，讓人民自由發揮出來，這是最典型的自由思想，所以曾有俄羅斯的記者問習總書記，中國這么大，你的治國哲學是什么，習總書記就用這句話，“治大國如烹小鮮”。

另外，就個人來講，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這四個也非常重要，就是“愛國、敬業、誠信、友善”。愛國，是從孔子就開始強調的，所以孔子非常推崇管仲，因為沒有管仲的話，就會被外族侵略了。再如孟子也非常強調統一、愛國。人家問他：“天下惡乎定？”他回答“定于一”，所以我為什么堅定地相信兩岸應該統一，中國應該統一，因為這是中華文化幾千年的傳統美德，重要的是，誰能夠定于一？誰能夠統一呢？一定要能夠“行仁政”，要能夠走“王道”，決不稱霸，要能夠得民心，也就是要走群眾路線。

有些留學生問我，到國外去，怎樣表現愛國？我就跟他們講，你如果在外國，做事很認真，講話很講信用，讓外國人覺得中國的留學生都是這個樣子，那你就是愛國了。你跟人家約了幾點鐘，答應了什么事情，你都能做到，人家就會認為，中國的年輕人就是敬業，就是誠信，如此身體力行，弘揚了中華民族美德，這就是愛國了。簡單地說，如果每個年輕人，每個中國人，都能做到孔子所說的“君子”，讓中國成為一個“君子國”，在國際形象上受到大家共同尊敬與認同歸心，你想想看，這不就是愛國嗎？

很多大陸朋友到臺灣，我都問他們，對臺灣的印象怎么樣？他們都覺得，第一印象是臺灣人很友善，碰到有人問路，通常都會很熱心地親自指引，這是國民素質普遍提高的表現，實在應該歸因于臺灣長期受到中華文化傳統美德教育的熏陶，通常一般家庭都會以中華文化的美德作為家訓形成家風。

所以，我最后強調，“國學”不是講抽象概念，不是講空話而已，國學要落實在家庭里面，成為家庭教育，成為人格教育，成為生活教育，并能結合生活，結合社會，大家如果都能有這個體認，每個人從小在家里面，透過家教，能夠身體力行中華文化先圣先賢的教誨，那么每個人都能夠愛國，都能夠敬業，都能夠做到誠信友善，不但這個家庭一定興旺和諧，這個社會也一定安定和諧成為文明社會，這個國家也一定是一個令人尊敬的君子國。

我常感覺，固然經濟能讓一個國家壯大，軍事能讓一個國家強大，但是只有文化才讓一個國家偉大！今天中國大陸在經濟上與軍事上都很壯大、強大，未來若再加上文化教育，能行王道仁政，才能在國際上廣被尊敬，被公認為偉大！

這就是中華文化對我們家訓家風的重大影響與功能，值得兩岸共同發揚光大，才能共同創造中華民族偉大復興！

（作者系美國波士頓大學哲學博士，曾任蔣經國先生秘書，現任中華兩岸文教經貿交流協會會長、中華兩岸和平促進協會會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