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海霞
(額濟納旗文物管理所,內蒙額濟納735400)
居延地區出土“率善校尉”印章考據
裴海霞
(額濟納旗文物管理所,內蒙額濟納735400)
賜印始于漢宣帝,新莽魏晉,歷代相沿。尤因曹魏時間短促,頒賜給少數民族將領的官印較為罕見。現藏于額濟納博物館的“率善校尉”駝鈕銅印是目前較為珍稀的魏晉印章存世品,也是反映魏晉時期對居延地區統轄關系的重要物證。
居延地區;魏晉時期;“率善校尉”駝鈕銅印
額濟納博物館館藏一枚“率善校尉”方形駝鈕銅印章(圖1),橋鈕,駝呈跪姿,駝嘴尖下垂,駝背簡化為平背,無駝峰,輪廓粗獷。印通高2.2厘米,臺高0.5厘米,印面2.1×2.1厘米,重40.4克,印面正方,右上起順讀陰文鑄刻“率善校尉”四字(圖2),漢篆字體,字體舒放自然,筆畫圓潤遒勁,用筆寓方于圓,落筆、收筆頓挫有力,總體呈現出莊嚴大度、灑脫渾穆之感。

圖1

圖2
印章早期通稱為“璽”,秦統一后,規定只有天子之印稱“璽”,臣子均改稱“印”。到漢代時又出現了諸王侯、太后用的印章并稱為“璽”,將軍的稱“章”,其余稱為“印”。魏晉時期沿襲漢代,唐武則天時因覺得“璽”與“死”近音(也有說法是與“息”同音),遂改稱為“寶”。唐至清沿舊制而“璽”、“寶”并用,官、私所用又有“記”、“未記”、“關防”、“圖章”、“花押”等名稱。古代的印章大多有鈕,以便在鈕上穿孔系綬,由其所有者隨身攜帶或佩于腰間便于使用。駝鈕官印最早出現于漢代,是朝廷頒予內附的北方邊疆少數民族或部落首領官印的鈕式。此紐多見于東漢至兩晉十六國時期的少數民族的官印,取此鈕式,推測因以駱駝產于北方且跋涉大漠,脾性堅韌溫和、耐力強,因而在賜于北方少數民族將領官印多制為駝鈕。駝鈕印在東漢時較為寫實,駝的五官及毛發鑄刻清晰、精細制作,但到魏晉時期的駝紐,則變得輪廓模糊、造型簡單,駝嘴尖而下垂,與漢印有別。魏印均用駝紐,晉印除駝紐外,還用少量獸紐。魏晉時期印文形式與東漢大致相同,多加“歸義”、“率善”等飾辭,再次是官名。①魏晉頒給兄弟民族的官印基本為鑿印,風格自然舒放,在章法布局方面多緊湊局促,呈現出巧拙相生、疏密相間的淳樸氣息。
額濟納博物館館藏“率善校尉”駝鈕銅印,銹色自然,品相基本完好,查閱資料對比,符合魏晉時期駝紐印的風格,初步斷定是曹魏政權頒發給居延地區取得戰功的少數民族將領的官印。
上古時期,額濟納地區被稱為“瀚海”、“流沙”、“弱水流沙”等。《尚書·禹貢》載:“導弱水至合黎,余波入于流沙。”這是說大禹疏通了弱水(今黑河)一直到了河西走廊的合黎山,在合黎這個地方黑水河分成了兩支:一支干流向西流向酒泉,另一支支流(余波)向北流進了流沙(即古居延澤)。2009年5月,額濟納旗文物管理所開展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中在額濟納古居延澤巴彥陶來地區發現南北長約250米、東西寬約80米長條形的遺址范圍內采集到一大批夾砂陶器、細石器標本和蚌器等四壩文化遺物。秦漢時,額濟納稱“居延”,《漢書·武帝紀》“元狩二年”注文中說:“張掖所屬居延縣者,以安置所獲居延人而置此縣。”學者考證是匈奴族的居延部落在此生活,由族名取地名。在歷史上,居延地區未曾平靜過,這里不斷成為中原王朝與北方少數民族交鋒的主戰場。史載,元狩二年(前121),漢武帝命驃騎將軍霍去病入居延收河西之地。《漢書·地理志》載,太初三年(前102),漢武帝遣強弩都尉路博德筑居延,御匈奴,以遮斷匈奴人河西之路,史稱“遮虜障”。這條防御體系東西長260公里,南北寬60公里,沿弱水(今額濟納河)兩岸修筑大量的烽、亭、障、塞,統稱居延遺址。其東北方向與光祿勛徐自為在五原塞外所筑外長城相接,西南方向與酒泉郡所筑塞墻連接,是漢代邊塞重要的防線。居延遺址出土的漢簡年代最早的為肩水金關出土的太初元年(前104)木簡,最晚的為甲渠侯官出土西晉太康四年(284)木簡,繼而推斷出這條防御體系使用年代與此大體相仿。1988年,居延遺址被國務院公布為第三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遺址中曾出土過大量的漢代簡牘文書和戍卒使用過的兵器、木器、陶器及此后各歷朝歷代以來的各類遺物。近年來,一些熟知當地古文化遺址分布的不法分子,在經濟利益的驅動下,鋌而走險,在遺址區內撿拾文物,這枚“率善校尉”駝鈕銅印就是公安移交物品。
居延地區在西漢初期由匈奴人占據,武帝時期,從內地移民屯墾駐守,在此修筑居延列隧并設立居延都尉和肩水都尉統領居延事務上隸于張掖郡。東漢安帝時升格為張掖居延屬國,約在建安年間,改張掖居延屬國為西海郡,與張掖郡平級(僅領居延一縣)。“屬國”是兩漢為安置歸附的匈奴、羌、夷等少數族而設的行政區劃,最早始于戰國,如秦兵器銘文中已有屬邦一詞。漢避漢高祖劉邦諱而改稱屬國,《史記·衛將軍驃騎列傳》:“乃分徙降者邊五郡故塞外,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為屬國。”屬國主要實行于后漢,名義相當于郡,安置內遷的少數民族,以屬國都尉統之。東漢安帝時的張掖居延屬國,主要安置匈奴降人。屬國設有都尉、丞、侯、千人等官,下有九譯令,又有屬國長史、屬國且渠、屬國當戶等官。各官由漢人或內屬匈奴、胡、羌的首領充任。屬國都尉秩比二千石,與西域都護同一級,直屬中央,其治民領兵權如郡太守。由于居延地處邊塞,東漢后期中央王朝的變數波及到這里后的沖擊相對減弱,居延地區政局相對平穩,后又將張掖居延屬國改為西海郡。史料記載,西晉太康三年(282),西海郡有2500戶。“率善校尉”駝鈕銅印的出現,再次佐證了居延地區在魏晉時期隸屬于曹魏政權的涼州。
所謂“率善”是一種嘉美之詞,是漢晉政府賜予其統轄內且征戰有功的邊遠少數民族首領的一種飾辭。自漢魏晉時期,邊塞少數民族首領多受中央王朝的拜封,從文獻和官印、碑刻等資料來看,中原王朝封授給周邊民族首領和藩屬國官員們的職位主要有爵位體系和職官體系。對外臣爵位的封授始自先秦,而完善于西漢。最早的武官外封見于西漢武帝時期。②東漢時期,外封武官制度沿襲西漢做法,但在制度化的道路上向前邁進了一步,具體表現是外封武官因所加官號而有了類別的區分。“率善”號在東漢時期一般為外封中低級武官專用,不加王侯,如率善都尉、率善中郎將、率善氐佰長等。曹魏時期,外封武官制度雖承兩漢,但作了較大改革,省并了東漢時的部分封號,并使之專門化和等級化,外封武官有率善中郎將、率善校尉、率善都尉。到了民族大融合的魏晉時代,中央朝廷頒發給少數民族的官印更加廣泛,但鈕式依然是以駝鈕為主。
“校尉”是中國歷史上重要的武官官職。戰國末期已有此職位,秦、漢承襲之,秦置左、右校尉,領兵,其地位略次于將軍。秦末,項梁初起事,部署吳中豪杰為校尉、候、司馬。《史記·陳涉世家》:“陳涉自立為將軍,吳廣為都尉。”此時校尉是中級軍官。漢承秦制,漢時校尉軍銜按等級來說,僅次于一等王、二等列侯、丞相、大將軍,是年秩俸祿中二千石、真二千石、二千石、比二千石這一級別的最末一等。武帝時置中壘、屯騎、步兵、越騎、長水、胡騎、射聲、虎賁八校尉,分領特種軍隊;又有城門校尉,掌京師城門屯兵八校尉。東漢略同。魏晉與南朝宋齊梁陳有屯騎、步兵、越騎、長水、射聲五校尉。三國魏又特設千人督校尉,主領兵,東漢時,又在與其他周邊民族聚居地相臨地區設置“校尉”,目的是借助那一部分地區的力量助漢攘夷。到了三國時期,由于亂世,大批將軍涌現,校尉和都尉都成了小軍官。居延地區在魏晉時期隸屬于曹魏政權的涼州,其境內居住有大量番狄,“率善校尉”方形駝鈕銅印章的出現,不足為鮮。
賜印始于漢宣帝,新莽魏晉,歷代相沿。尤因曹魏時間短促,頒賜給少數民族將領的官印較為罕見,現藏于額濟納博物館的“率善校尉”駝鈕銅印是目前較為珍稀的魏晉印章存世品,也是反映魏晉時期對居延地區統轄關系的重要物證。
當然,與研究居延地區魏晉時期的其他歷史問題一樣,出土文物的單一與史料的匱乏,難免有模糊和紕漏之處,敬請方家指正。
[注釋]
①梁雄德:《“印”證中央王朝對少數民族政權的統轄——甘肅館藏魏晉文物研究》,《收藏家》,2012年第4期。
②李文學:《漢魏封授周邊民族及政權首領的武官體制》,《光明日報》,2013年4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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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3115(2016)2-001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