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促進民間投資的若干建議

李永偉

關于促進民間投資的若干建議

李永偉

遏制民間投資下滑既是要事也是難事，總的是要“尊重經濟規律，堅持問題導向，加快改革突破，增強創新供給，加強引導服務，政企聯動解難”

近年來，全國民間投資增速總體快于或接近于全部固定資產投資增速，去年下半年更是呈粘著態勢，其占比也大體在64%上下波動。但今年以來，民間投資增速呈快速下滑態勢，引發中央高層、經濟界和社會民眾廣泛關注和深深憂慮。浙江民間資金向來充裕且活性十足，浙江民間投資情況如何？是否與全國形勢如出一轍？從數據看，我們認為總體好于全國，但也不無危機和擔憂。1-7月，浙江完成固定資產投資15956億元，同比增長11.8%，高于全國平均增速3.7個百分點，但比上半年回落0.8個百分點；其中完成民間投資8861億元，增長4.0%，占全部投資比重55.5%。筆者從全國角度結合本省情況，針對這一問題談點看法。

怎么看此次民間投資增速下滑？

民間投資下滑實際上始于2004-2005年，期間出現過數次波動。但是今年以來民間投資增速持續低于固定資產投資增速，為自2005年有觀察數據以來首次，這種現象僅在2009年一季度短暫出現過。此外，今年以來在民間投資持續回落的同時，非民間投資增速卻不斷提高，兩者出現背離且程度持續擴大，出現很大的喇叭口。怎么看待此次民間投資下滑加速態勢？我們認為：

圖1 去年下半年以來民間投資和固定資產投資的增速圖

圖2 浙江省民間投資和全國民間投資增速比較

一是符合經濟發展規律和階段特征。經濟發展規律和發達國家實踐表明，經濟處于下行周期時，民間投資容易慣性“超調”。當前拉動經濟增長的三架馬車中，消費總體平穩，出口趨于萎縮，投資最易波動。金融危機后，經濟增長對投資的依賴程度越來越高，但投資的效果系數卻越來越低。拉長時間周期觀察，也總體呈現經濟周期上升或繁榮時，投資增速高于GDP增速，民間投資增速跑得更快；反之，經濟下行或衰退時，投資會快速減速甚至低于GDP增速，其中的民間投資基于其主體屬性、資金本性和機制活性使然，對宏觀形勢、經濟趨勢和政策反應更為敏感。一定階段出現投資斷崖式失速或脈沖式上升均符合經濟發展規律，在經濟下行壓力仍然很大且有可能長期處于復雜L型增長態勢的背景下，對民間投資出現下滑應理性看待，過分緊張不必要，無動于衷聽之任之也不可取。

二是穩增長的并發癥。隨著中國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國民經濟發展出現換檔減速和結構優化、動力轉化既是規律，也是階段特征，其間我們經歷過艱難的“保八”“保七”之役，后又實行了增長目標區間管理，力爭不出現大的快速的不可控的失速現象發生，影響經濟大局、民生福祉和復興進程。所以這幾年宏觀政策總體偏向于穩增長，而穩增長一般會推高整體投資速度，而工業和制造業的發展受制于整個世界產業結構調整、國際產業分工以及技術演化過程等影響，需要時間發酵慢慢發力，且蓄之越久其發也勃。而民間投資在工業投資中十占其九，故即期的穩增長政策可以拉動部分工業行業受益，但對整體工業和民間投資影響是小的。貨幣和財政政策是穩增長的哼哈二將，貨幣政策總體而言是普惠性質的，而積極財政政策，產業指向更清晰，支持標的更明確，成效顯現更迅捷，總體上對拉動基礎設施和房地產等行業增長立竿見影，但對民間投資則呈擠出效應。

三是趨勢未明。今年下半年以來，內外增長動力出現減弱趨勢，基建投資初顯乏力，房地產調控又趨嚴緊，財政支出和信貸投放雙雙回落，銀行出現貸款難又怕做中小微民企貸款的兩難處境，疊加民企不愿擴大投資和融資，遏制民間投資下滑、重燃民間投資激情可能需要時日驗看。另外，工業仍是支撐經濟發展的支柱產業，工業不企穩，經濟也難言企穩，工業轉型升級不到位，經濟轉型升級成功也是空話一句。在經濟下行壓力仍大，消費、投資、出口同比出現幾乎全線下滑的情況下，民間投資疲軟是否已見底，還是仍然會慣性下滑，需要時間觀察并積極謀劃應對之策。

錢都去哪兒了？

今年以來，我國繼續實行穩健偏松的貨幣政策，銀行體系流動性十分充裕，貨幣信貸和社會融資規模平穩增長，利率水平低位穩定運行。2016年6月末，M2余額同比增長11.8%，按理民間投資應該不差錢，經濟穩增長也不致步履顫巍。這么多錢到底都去哪兒了？我們覺得以下三個去向可能蓄存和淤積了大部分流動性。

去向一：變軌。主要是企業大筆囤錢且呈存款活期化趨勢。2015年初以來，M1增速從2.9%攀升至今年7月的25.4%，M2增速則由窄幅波動轉為下滑，導致M1與M2增速剪刀差持續擴大。其中，企業單位活期存款一路走高，是M1增速激增的主因；單位定期存款持續下滑，是準貨幣和M2增速下滑的主因。去年以來企業貸款增速一路下行，今年上半年非金融企業與團體貸款余額增速首次跌破10%，工業企業貸款余額增速更是首次跌破3%，反映企業部門信貸需求極其疲弱，企業部門并未通過信貸主動創造貨幣。但存款卻一路走高，非金融企業存款余額增速已達16%，表明其它來源的資金(包括居民部門資金轉移、企業債發行、地方債務置換、前期從“股匯期”等資本市場撤回的資金等)正在源源不斷地流入并淤積在企業存款賬戶中。其中活期存款余額比存款總額增速更快，2016年7月同比已達33%，企業存款活期化趨勢十分明顯。其次，房地產行業吸納了大量的活期存款資金。2015第一季度至2016第一季度期間，僅上市房地產公司的“現金及其等價物”在一年間增速達到83.6%，領跑所有行業。今年上半年房地產銷售火爆，由此帶來房貸一枝獨秀，居民存款企業化的主要流入渠道是房地產市場。而由于去庫存和地價飆漲的壓力，今年上半年房地產投資增速卻一路萎靡下行，這使得間接流入工業企業的資金也十分有限。

去向二：置業。一二線城市房價的飆漲疊加泛濫的流動性以及居民其它投資渠道的缺失和慘痛經歷，加之買漲不買跌心理使然，上半年投資客和居民拼命買房，使得財富回流房地產。近年財富配置與房地產化經歷了一個輪回。2015年以前是居民財富配置金融化、緩慢去房地產化，如2014-2015年的金融市場大牛市加速了居民財富從存款和房地產向金融資產搬家的過程。2015年下半年至今財富又回流到房地產，帶動居民存款流向企業部門。從去年下半年開始，以股市大幅震蕩為標志，情況發生了一定的變化。第一，以銀行理財為代表的金融產品收益率下降，使得居民存款向金融資產搬家的過程雖仍在進行，但進度有所減緩；第二，定期存款利率仍在繼續下行，因此定期存款相對活期存款的吸引力繼續下降；第三，房價不斷上漲驅使居民(尤其是一線城市居民)進入房地產市場，居民財富配置有“再房地產化”的苗頭。

去向三：出海。去年以來匯率波動加劇，人民幣貶值壓力加大，民資出海投資和配置美元資產步伐加快。2016年7月21日，商務部發布了2016年上半年我國對外投資合作情況。我國對外非金融類直接投資同比增長58.7%，其規模超過我國實際使用外資金額1000多億美元。而2015年該項增速僅為14.7%，2014年為14.2%。從長期趨勢看，隨著“一帶一路”戰略實施，優勢產能合作加快，居民出境旅游求學增多、跨境電商的快速發展以及海外置業的興起，國內資金今后呈凈流出態勢是個趨勢性事件。

民間投資為什么意興闌珊？

長期看：主要是二大因素影響民間投資意愿。

人口紅利衰減。自2012年出現劉易斯拐點，國內老齡化加劇、少子化嚴重，男女總人口結構由金字塔型向柱狀型轉變，勞動力人口出現凈減少，且勞動參與程度也在不斷弱化。2012-2015四年間年均減少360萬適齡勞動人口，預計至2026年將年減少1230萬。而0-14歲的嬰幼少兒占總人口比例由2000年的23%（1/4左右）下降至2014年的16.5%(1/6左右)，而世界平均水平為27%、印度為34%，國際標準一般處于15%-18%即為嚴重少子化。老齡人口增加疊加少子化傾向，不僅影響勞動人口的可持續供給，也將削弱消費能力提升，減少房地產需求，波及相關行業發展。社會財富創造人口不斷減少，需要撫養人口持續增多，將導致社會儲蓄率減少，從而影響投資能力進而降低經濟潛在增長率。

出口紅利衰減。中國經濟高速增長得益于全球化紅利。2001年入世后，由于外部需求旺盛，國內資源價格低廉，環境承載寬松，加上用之不竭的廉價勞動力供應，輕紡產品為主的加工貿易和一般貿易大量出口，助力了我國經濟發展高速飛奔，出口導向型的沿海地區外貿出口增速多年保持20%以上。但時移勢易，特別是國際金融危機后，隨著發達國家的再工業化步伐加快和新興經濟體加速工業化，中國國際市場競爭面臨高端擠出和中低端被替代的尷尬境地，原先的低質低價競爭策略和加工貿易模式日益難以為繼，出口貿易維持低速甚至負速增長在今后相當長時期將成為常態。眾多依賴OEM等方式的勞動密集型出口企業，將由于勞動力成本上升、國際市場競爭加劇、產能轉移加快等因素，面臨生產經營和轉型升級的巨大壓力，從而也影響投資的信心和潛能。

中短期看：主要有以下幾點因素影響民間投資的激情。

回報低。2012年以來，隨著需求持續低迷、經濟增速放緩和部分行業產能過剩加劇，工業企業收入增速加速下滑（2015年為0.8%），回報率持續下降（2015年工業企業利潤總額、主營活動利潤增速分別為-2.3%和-4.5%）。今年以來企業利潤有所回升，但目前投資回報率仍比2011年低9個百分點，甚至低于金融危機期間水平。浙江工業主營業務收入利潤率近年大致在4.5%-6.5%區間波動，這么低的盈利預期，連維持簡單生產都捉襟見肘，更遑論加大創新投入、招引高端人才，實現高端高效發展。此外，企業應收賬款增多，周轉天數比2011年要多25%，資金壓力沉重，也影響持續投入。

成本高。這幾年原材料價格總體處于低位，有利于制造成本的降低，但勞動力成本剛性上升速度遠快于勞動生產率的提升速度。據分析，2010-2014五年間，全國工業勞動力工資累計上升75%，而勞動生產率僅上升48%，工資剛性上升吞蝕了科技進步和原材料成本下降帶來的紅利。融資難融資貴仍是眾多中小微企業的心頭患、心腹痛。2014年以來，央行多次降息后名義利率下降，但工業品價格降幅更大，企業實際利率居高不下，加權平均貸款利率加上PPI連年負增，企業實際資金成本高達11%以上。民間融資成本雖從最高處有所下降，但仍達17%-18%甚至更高（溫州指數反映）。房價地價的逐級上漲也提高了企業的投資成本。另外環保約束趨緊、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加大、貿易摩擦和貿易壁壘增多，也消解了民間投資積極性。

風險大。去年以來“股市、匯市、期貨”等資本市場波動加劇，投資不確定性增加，民間投資風險溢價上升。經濟增速連下臺階且穩定運行壓力加大，也讓企業對中長期經濟增長的預期悲觀，信心不足，從而投資謹慎，意愿薄弱，現金為王的鴕鳥心態嚴重。

受限制。一方面受限于壟斷行業的高門檻高投入、體制障礙、“三門”擠出效應。基礎設施、教育、醫療、金融、能源等領域民間資本較難進入，雖有政策指向，但具體領域的相關實施細則、優惠政策有待明確，加上退出不靈活、鎖定時間長、預期回報低等因素，致使民間資本參與積極性不高。去年上半年止，國家發改委發布的PPP項目超1000個，總投資近2萬億元，但項目簽約率不足兩成。另一方面，受限于對新興產業引導支持力度不夠。新興產業風險較大，所需資金實力要求也高，一些成長型和創新型企業本身資金較少，而傳統企業由于利潤連續多年下滑資金不足，亟需政府的政策扶持和金融市場的支持。

創新弱。民間投資下滑本質上很大程度囿于企業自主創新能力薄弱和核心競爭力的缺失，沒有“一招鮮吃遍天”的自主技術和自有品牌的產品，絕大多數企業還是依賴于傳統的“低技術低價格低利潤”的發展模式，新增長動能培育發揮不足，轉型升級有心無力。另一方面，企業想轉型或投身發展的高新技術和新興產業領域，卻限于自身技術承接、管理創新、投資能力、創新團隊集聚能力和風險承受能力等原因，“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望洋興嘆。

怎么樣才能遏制民間投資持續下滑？

民間投資是固定資產投資的主要構成部份，也是保持經濟平穩發展的“定船錨”。遏制民間投資下滑既是要事也是難事，我們覺得總的是要“尊重經濟規律，堅持問題導向，加快改革突破，增強創新供給，加強引導服務，政企聯動解難”。

拓渠道增潛力。認真實在、充滿誠意地貫徹落實好國務院此前先后下發的有關促進民間投資的政策文件。抓緊從國家層面修改清理有關限制民間投資的法律規章，加快制訂出臺清晰透明、公平公正、操作性強的市場準入規則，并保持政策連貫、協調和透明，逐步有序地放開電信、金融、通訊、油氣等壟斷行業，減少對競爭型國企或壟斷行業的特殊政策支持。加大力度支持和引導民間資本進入高新和新興產業，為其提供高質量的產業技術政策服務和一視同仁的財政金融政策扶持，進一步穩定民間投資政策預期。

降成本增回報。貫徹落實國務院、省政府降低實體經濟成本各項政策措施，抓好督查和考核，從降低企業的稅費負擔、融資成本、電力成本、物流成本、社保成本、制度性交易成本等主要方面入手，一項一項抓落實、抓到位，切實做到讓企業有政策獲得感。

強創新優供給。民間投資要想獲得預期投資回報，繼續依賴以前固有的發展模式肯定行不通。企業只有堅決摒棄浮躁的賺快錢心態，以極大的耐心、坐禪的意志，專注主業，沉醉創新，進行持續不斷的研發投入、品質提升、品牌積淀，堅持走創新驅動發展之路，民營經濟發展才能得到新的飛躍、民間投資才能得到穩定合理回報。政府和社會要共同努力營造良好發展環境，支持引導企業加強創新投入，加快新品開發，積極創建品牌，加快機器換人，推進兩化融合，提升管理水平，充分挖掘內生發展潛力，增強競爭力。

強改革優環境。加快市場化改革特別是國企改革和投融資體制改革，努力營造“三公”的發展環境，國資、民資同起點同跑道競爭。創新重大項目投融資機制，充分發揮財政扶持資金的激勵引導作用，廣泛集聚豐富的民間資本參與城鎮化建設、重大產業發展和基礎設施大項目。堅持市場需求為導向，健全民間投資激勵約束和市場化退出機制，保障好民間投資正當權益。繼續深化簡政放權、放管結合、優化服務改革，進一步清理行政審批事項，提高審批效率，不斷推動政府職能轉變，為企業發展營造一個良好環境。

作者單位：浙江省經信委綜合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