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作為一種源自西方的法學理論和方法,“法教義學”成了當下中國法學研究的熱點話題,也導致了空前的爭議。考察以往的成果后可以發現,經濟法中的法教義學研究選擇并采取了“拋開理論和體系、專注工具和方法”的學術策略。法教義學對于經濟法的發展具有重要意義,但要真正發揮法教義學促進經濟法發展的實際功用,則需要立足于經濟法的部門法哲學范式,著力從經濟法總論和經濟法分論兩個層面去推進經濟法知識的教義學化。法教義學之困境和中國經濟法學的現實決定了未來中國經濟法學理想圖景的建構不是在法教義學的基礎上走向“單向度的規范法學”的立場,而應以探索“經濟法是什么”為出發點,從而通往哲理化之路。
關鍵詞:經濟法;法教義學;法哲學;社科法學
中圖分類號:
DF41
文獻標志碼:ADOI:10.3969/j.issn.1001-2397.2016.01.17
一、引言
作為一種發端于歐陸法學的學術話語,“法教義學”在近十多年來被逐步引入到中國法學研究之中,并受到了民法、刑法、憲法等學科中相當一部分學者的青睞和贊賞,由此還形成了“民法教義學”、“刑法教義學”、“憲法教義學”等所謂的部門法教義學體系。與之相伴隨,以批判和改善法教義學為基本指向的 “社科法學”研究進路的出現以及法哲學與部門法哲學
關于部門法的哲理化研究進路應當稱為“部門法哲學”還是“部門法理學”,學界存在爭議。本文主張在同義語意義上使用這兩者。思潮的興起,則使得研究者們對“什么是法教義學”、“法教義學與社科法學、法哲學等研究立場和進路的根本區別在哪里”等問題的理性思考成了一種自覺。法教義學在這種自覺的思考過程中汲取學術營養并由此獲得了新的內涵,即法教義學也需要運用哲學原理、經驗知識與價值判斷等來彌補其適用法律時可能出現的空缺、自相矛盾、詞不達意等常規缺陷。
傳統法教義學與歷史上的概念法學、注釋法學一脈相承,它崇尚法條主義,主張認真對待實在法規范,強調體系與邏輯對于法之發展的重要性,是一種典型的“法內之法”[1]。在這個意義上,法教義學的目的在于向裁判者提供一套可供操作的理性評價標準,并堅持將該標準付諸法律實踐。這種對法教義學所作的初步理解,可被視為人們從法教義學對法之發展的積極方面進行認真思考的結果,特別是在傳統民法、刑法等學科的語境下對法教義學之功用和價值加以正面認識的結果。但事實上,這并非法教義學的唯一路數。正如國內一些法教義學或部門法教義學的倡導者所指出的那樣,走向現代化的法教義學是一個獨立、開放的理論系統,它堅持教義、語詞甚至詞典定義的進路,并不排斥有關法律的法社會學、法政治學乃至法哲學等多學科研究的知識和成果。相反,在法教義學的范疇內,以不必要、“純理論”甚至非科學且非理性為名,拒絕法哲學、法律理論以及社科法學等非教義學的思維方式,卻是極為危險的[2]13。
與民法、刑法等傳統部門法相比,經濟法學研究中并無明確的法教義學之提倡,經濟法學界雖有學者偶爾也論及與法教義學相關聯的法解釋學等傳統法學方法對于未來中國經濟法學發展的重要意義,但只停留于方法論的層面,而不是要構建一個經濟法的“部門法教義學”或“部門法解釋學”學科或體系
有關論文如:馮果.法解釋學等傳統法學方法——未來中國經濟法學的主流研究方法[J].重慶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5):130-132;李昌庚.中國經濟法學的困境與出路——兼對社會法等部門法劃分的反思[J].北方法學,2014(5):81-89.。可是,隨著法教義學化思潮的涌現,尤其是傳統民法、刑法領域中部門法教義學理論的確立,經濟法論者們不得不認真對待并深入思考法教義學對未來中國經濟法學研究可能帶來的影響,如經濟法要不要引入法教義學的理論話語?法教義學對經濟法發展的意義何在?經濟法是否要走向法教義學的立場?對這些問題的回答,可看作是本文在中國法學研究進路日益多元化的當下,立足現代法理學的基本范疇對未來經濟法理論體系的建構所做的一種新思考、新探索。
二、作為方法論的法教義學——經濟法角度的觀察
從既有研究看,學術界對法教義學一詞存在著多重的、多義的甚至混亂不清的認識和理解。應該說,這首先與“法律教義是德國特別制造的,沒有可普遍化原則的法律教義學的傳統概念”有關[3]。同時,作為一個舶來品,法教義學在中國的研究實踐中還被賦予其他一些內涵,如方法論的法教義學、內容或體系的法教義學等。此外,法教義學與法解釋學、法哲學、社科法學等范疇之間又交織糾纏且緊密聯系,其各自的內涵和邊界尚不夠明晰,這都在一定程度上助推了法教義學概念及范疇的模糊性和復雜性。這些情況表明,我們對法教義學(包括部門法教義學)的認識似乎還停留在一般、原則、抽象的層面,對其所應具有的指導法之理論建構和制度實踐的功用并不十分“有數”。
在經濟法領域,法教義學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詞匯,倒是法解釋學這個概念較為常見。上文提到的馮果、李昌庚等學者的研究,就蘊涵著在中國經濟法學研究中推廣法解釋學等傳統法學方法的觀點或論斷。可問題是,如今的法解釋學已經在國際學術語境中給自己重新定了位,它通過與德國法學的接軌而多稱法教義學或規范法學,也有人將其譯為法律信條論,是以自身已經確定且無須再作任何檢驗的信條為前提,在“現有的情況下”或“現行有效的體系內”來思考問題的理論話語[2]12-13。并且,經由多年發展的法教義學在今天已經升級了,它不僅僅強調教義、信條或概念,對社會現實和法律實踐后果的關注同樣是其考量因素之一。從法解釋學到法教義學,這不單是名號的變化,更是其內涵的進一步豐富和發展。由此出發的法教義學也不再是絕對的“法條主義”或“概念主義”的代名詞,法律以外的知識和經驗正在源源不斷融入其自身的體系和論證之中。從這個意義上說,今天的中國經濟法學研究關注的應該是法教義學,而非傳統意義上的法解釋學,這已被近些年來國內外經濟法教學和研究領域中出現的教義學化趨向所證明。
在經濟法較為發達的德日等國,包括經濟法在內的部門法學甚至就被認為是法教義學,法教義學貫穿于他們全部的法學教育、法學研究和法學實踐之中。這一點可以從德國和日本的一些重要經濟法著作或教材中看出
有關文獻如:沃爾夫岡·費肯杰.經濟法(第一、二卷)[M].張世明,等,譯.北京:中國民主法制出版社,2010;丹宗昭信,伊從寬.經濟法總論[M].吉田慶子,譯.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10.。具體表現為:一是注重經濟法的含義研究,即主張從實在法規范出發去構建包含經濟法的概念、性質特征、體系結構等內容在內的教義式的理論;二是重視競爭法、財稅法、金融法等亞部門法的研究,即強調通過對現實經濟法律規范的闡釋和應用來實現經濟法從“紙上的法”向“實踐中的法”轉變。以德國為例,之所以會出現部門法學研究中強調含義(法教義學)研究
德國學者主張對法學研究對象作三分法的理解:價值(法哲學)、含義(法教義學)和現實(法社會學)。(參見:格爾德·克萊因海爾,等.九百年來德意志及歐洲法學家[M].許蘭,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5:233.)的學術傾向,一定程度上與卡爾·拉倫茨認為法學方法論最終必然導向法哲學,所以在其著作中更多地是如何實現司法中的正義,過多地強調對規范與事實關系之間的協調,對于司法實踐中實際使用的方法卻關照不夠的客觀事實有關。這恰恰是近十多年來德國法學界和法律實務界所要努力克服的傾向[4]。
國內經濟法研究中雖無明確的法教義學概念和理論的宣示,但法教義學的思維方式在經濟法學者間實際上是存在的。就目前的研究狀況來看,中國經濟法學研究已經或正在走向一條關注具體制度、崇尚法條解釋、信守概念與語詞、強調體系與邏輯的實用主義道路。受其影響,經濟法教材的內容也從過去較為注重學者個人觀點的展示轉至現今的強調“通說”、注重對現行法律條款的解釋和應用。這里舉兩個例子加以說明:第一個例子是李有根教授的研究。李有根教授在經濟法研究中一貫強調實證方法的運用,即主張更多地關注現實,特別是關注司法案例、法律文本以及相關社會現象與社會事件等。他明確指出,重視以案例研究、法條研究、社會調查等為表現形式的實證研究方法在經濟法學中的運用,不僅應是理論上的呼吁,更應成為學者們的研究實踐[5]。在經濟法總論領域,他主張從現行法律規范的具體規定入手,通過分析、歸納和總結,去認識和界定經濟法的相關理論,如基于對我國經濟法律規范的實證分析而把經濟法主體表述為政府、經營者、消費者的做法就是典型例證
有關論文如:李友根.論經濟法主體[J].當代法學,2004(1):68-75;李友根.經營者概念的解釋與《食品安全法(草案)》的完善建議——基于上海愛邦鋁箔制品公司一案的研究[J].法學家,2008(4):124-132.。在經濟法分論領域,他對反壟斷法、反不正當競爭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等亞部門法的研究也同樣遵循著法條分析、案例研究等實證思路。有不少的研究成果可以證明這一點
有關論文如:李友根.論公私合作的法律實施機制——以《反不正當競爭法》第6條為例[J].上海財經大學學報,2010(5):34-41;李友根.論汽車銷售的消費者法適用——最高人民法院第17號指導案例評析[J].蘇州大學學報(法學版),2014(2):83-89.。第二個例子是金融法學研究。近些年,金融法學研究得到顯著發展,無論是研究隊伍的數量,還是研究成果的數量,都達到了歷史的最高點,并一度成為經濟法學界公認的最熱門的研究領域之一
從中國法學創新網公布的2009-2013年經濟法學CSSCI論文數據統計分析中可以看出,除2012年以外,金融法研究領域每年發表的CSSCI論文數均位列前茅(2009-2013年各年的金融法論文數/論文總數分別為33篇/153篇、37篇/157篇、41篇/159篇、14篇/112篇、22篇/168篇)。這一方面表明了作為實踐科學的經濟法對現代社會經濟生活的回應,另一方面也預示著隸屬于經濟法分論的金融法學研究已經或正在步入穩步發展階段。。其中,中青年學者在這一領域的研究較為突出,如馮果、楊東、黎四奇、刑會強等人。從研究的主題來看,既有關于金融法的理念、價值、體系、結構和金融消費者概念等基本理論方面的問題,也有金融監管、金融規制、金融糾紛解決機制等具體制度方面的問題
對這些問題的討論散見于近些年發表的論文中,如:楊東.論金融法的重構[J].清華法學,2013(4):128-143;楊東.市場型間接金融:集合投資計劃統合規制論[J].中國法學,2013(2):58-70;黎四奇.后危機時代“太大而不能倒”金融機構監管法律問題研究[J].中國法學,2012(5):87-102;邢會強.金融法的二元結構[J].法商研究,2011(3):58-70;馮果,蔣莎莎.論我國P2P網絡貸款平臺的異化及其監管[J].法商研究,2013(5):29-37.。從研究的路徑來看,對以上命題的討論都是在立足于金融學等理論的基礎上,通過借鑒境外的先進立法和經驗并考慮我國的現實國情而得出的。這些研究的共同特點是注重從常規化的層面去塑造金融法的概念、范疇和體系,強調從規范性的視角來認識金融法的具體法律現象和制度。盡管具體論證中也會運用經驗—實證的方法對相關問題進行描述和分析,但實現知識的教義化和類型化卻是其終極目的。一句話,可以將之理解為金融法學研究中出現的一種教義學化的現象和趨勢,是經濟法學界對作為經濟法之重要組成部分的金融法邁向實踐科學領域所進行的一次努力和嘗試。
作為實踐理性運用的一個重要領域,經濟法貫穿概念、范疇或語詞的標準化、系統化以及穩定性等一系列原則,一定程度上可以提升經濟法及經濟法理論的可接受性與可適用性,從而助推形成一種在司法實踐中行之有效的經濟法實施機制。在經濟法學研究中,經濟法主體、行為等范疇的提煉,反壟斷法中公共利益、相關市場等概念的界定,預算法中預算的編制、預算法律責任的實現等,都要求我們不能僅僅停留于描述研究對象本身,更要為這些對象在具體司法實踐中的適用提供規范性、正確性的標準。法教義學恰恰能夠實現這一點,它的主要功用就在于建構穩定的庫恩意義上的“常規科學”[6]。恰如韋伯所言,法教義學思想體現的是一種典型的形式理性,它追求法律的形式合理,講究通過預定規則加以適用而實現的法律秩序[7]。經濟法是一門實踐性極強的學科,理論的虛無使得它比任何部門法都渴望更多地“接近實踐”,渴望建立一套在規范和實踐之間循環往復的規范教義體系,并進而走向以關注現行法為核心的一般意義上的實踐理性。在今天的學術環境中,法教義學、法解釋學以及所謂的“實證主義法學”、“現實主義法學”等,都為經濟法實現這種轉向提供了平臺。正如上文所述,已有的一些努力和嘗試正力圖使經濟法能夠更好地面向實踐,如強調概念、范疇或語詞的規范化,在經濟法領域開展法條研究和案例研究或者推行社會調查等。
總之,以上針對經濟法中的法教義學問題所做的觀察表明,作為一種既提供教義學體系又提供教義學方法的學問[8],法教義學對于面向實踐的現代經濟法的發展而言是至關重要的,甚至是不可或缺的。由于法教義學概念及范疇的模糊性和復雜性,經濟法學界選擇并采取了“拋開理論和體系、專注工具和方法”的研究策略。未來的中國經濟法學研究應當密切關注法教義學的前沿問題,其中尤為重要的,是明確法教義學對于經濟法發展的意義。
三、法教義學對經濟法發展的意義
在法學方法論的范疇內,法教義學表現為一種用以認識客體的合乎計劃、理性的程序或路徑,而由于“合乎計劃”又往往意指“符合體系”這個特征,因而法教義學總是在體系范圍內論證,并不觸及現行有效的體系。即便是對實定法的批判,充其量也只是一種在現存體制下的內部批判,其終極目的仍在于“適用法律”而非“發現法律”[9]。這種法教義學傾向在當下的經濟法研究中體現得極其明顯,但是,被這樣理解的法教義學對正處在轉型期的中國經濟法學的發展來說卻并未起到實質性的推動作用。而且,哪怕是對于經濟法領域內的局部變化來說,例如經濟法理念的轉變,或者經濟法分論體系的重組,以上的法教義學觀點也難以對之施加有效的影響。
近年來世界范圍內經濟法發展的實踐經驗表明,一國之經濟法體系的建構以及經濟法學研究風格的塑造大多都與其各自的法傳統、法觀念和法文化等存有一定的關聯,同時還會受到特定時期特定背景下所實施的國家政策和經濟政策的影響。如德國具有深厚的法教義學傳統、團體觀念和秩序意識,并且又一直致力于推動歐洲經濟法乃至世界經濟法的一體化進程,因而其經濟法學研究開始更多地轉向強調概念范疇的教義化以及對經濟組織、市場秩序等具體問題的研究。這就決定了經濟法具有突出的國別性和本土化特點,從而也要求中國經濟法學研究不應照抄照搬他國經濟法,也不應在他國經濟法的背后亦步亦趨,而應立足本國,走自主創新之路[10]。這啟示我們,中國經濟法發展新的增長點必須來源于其自身的經驗,即便是將西方的法教義學范式應用至中國的經濟法學研究,也應當是一種基于中國特色經濟法學體系的“理論再造”。
如果期望法教義學對經濟法的發展能夠起到任何實質的推動作用,那么我們眼里就不能只有通過解釋來尋求法條本意的教義學。況且,要真正保障法教義學所倡導的實在法規范的正確適用,對這種源自西方的理論范式在可能的范圍內加以修正和改造,則是首先要完成的事。時至今日,法教義學已經在以下方面取得了新進展:對現行法規的解釋設定了某種目標和原則,這種目標和原則是現行法律規定的基礎。經濟法中的例子如:以現行經濟法律規范所規定的主體為依據,為經濟法主體類型的提煉設定“責權利相統一”的原則,并以“社會本位”為基本理念突出經濟法主體的法益目標[11];在經濟法分論中,關于反壟斷法承諾制度的具體適用應遵循“自由原則”和“傷害原則”,以控制該制度的適用可能帶來的價值風險[12];關于消費者內涵及外延的法律規定也擴展至包含金融消費者在內,但考慮到金融消費者的特殊性,法律對金融消費者概念的界定應以金融法的內在價值目標為指引等[13]。可問題是,在僅限于通過解釋來完善實定法的情況下,法教義學取得的這些新進展仍無助于其自身批判功能的實現。這是因為,經濟法及經濟法理論的發展絕非是從對現行法的簡單解釋中直接獲得的,而是在對內涵不清和內容欠缺的制定法進行無數次補充和完善的過程中形成的。這種完善既包含對經濟法規范背后之法理或哲理精神的揭示,也包括運用社會學、經濟學、政治學等多學科的知識和成果對經濟法規范本身的正確適用所做的分析和拓展,當然,這種發展仍應以確保經濟法更具有適用性或者能夠更好地適用為首要目標。如果認識到這一點,法教義學就可能成為一種更具批判性或更接近于完善的理論體系和方法。如此,法教義學要在經濟法的發展中扮演重要角色,就應當在經濟法法條內涵的補充和完善中進行另一種思考。這種思考應當符合理性,并與經濟法的司法實踐相吻合,同時還與經濟法的理念、價值以及業已取得共識的經濟法原則相適應。但有一點,這些理性思考的結果必須能夠再回到實定法上來,這是法教義學的教義性所決定的,經濟法中法教義學的應用自然也應秉持。
基于這些思考,我們已清楚地看到法教義學如何能夠真正實現自身的批判性功能以及如何推動經濟法的發展。法教義學自身的解釋性功能并沒有賦予其上述批判性功能和推動性作用,只有擁有在邏輯上超越于實定法的概念和標準,這種功用才有可能產生。這就表明,經濟法中法教義學的應用尤須注重其學術開放性,要著力將有關法律的多學科研究的知識和成果納入法教義學自身的話語系統,在不斷自我修改、完善和融合的過程中推動經濟法的發展。這里首先要提及的是經濟法的部門法哲學的知識和成果以及其如何改造“經濟法教義學”并進而推動經濟法等部門法發展的重要意義。由此涉及的關鍵問題是:法哲學是否能夠為法教義學提供某種超越于實定法的概念和標準?從本質上看,部門法哲學是一種以“真正法”為目標的學術話語和體系,“它意味著哲學語境中的部門法、法哲學體系中的部門法、部門法的哲理化發展以及社會學、經濟學、政治學等其他社會科學領域的跨學科研究”[14]。具體到經濟法語境下,部門法哲學是一個主張通過對經濟法之存在基礎進行哲學或法哲學思考并進而謀求形成若干超越于實定法的概念和范疇的過程。這種理性思考的意義在于,當制定法中的先驗規定與人們基于對真正法的哲學或法哲學思考所表達出來的內容有矛盾和沖突時,我們應當反對法在“一般的實踐理性”中隨著實定法而發展的觀點。法教義學要推動經濟法的發展并不應該在窮盡現行法秩序下所有意義解釋的前提下才導入法哲學,而應在探求教義的過程中,尤其要對那些法概念體系根本無法解決的新規范之發現和引入問題,始終抱持一種“哲學化”的反思立場。經濟法哲學就是一種主要以法哲學的理論資源、研究方法、研究路向和理論關懷與經濟法的其他理論和實踐問題有機結合的研究范式
國內經濟法學界對經濟法哲學這種跨學科研究范式已經進行了一些有益的探索和實踐,如胡光志從人性的角度對經濟法所做的哲理性解讀以及劉少軍以法經濟學為基礎對建構經濟法哲學所提出的理論設想等。(參見:胡光志.人性經濟法論[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0;劉少軍.法邊際均衡論——經濟法哲學[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7.)。它一方面使經濟法教義學所確立的教義獲得了更為高深的法理基礎和社會基礎,另一方面則借助這種基礎而使這些經濟法教義在司法實踐中的適用更具正當性和合理性。這種反思立場既確保了經濟法教義的適用結果與經濟法的價值目標具有一致性,而且也使整個適用過程充滿了由法哲學所引申出來的另一種特殊的理性。由此可見,超越經濟法規范和實踐而進行的部門法哲學層面的反思或者跨學科的研究,是法教義學具有批判性以及對經濟法的發展起推動作用的前提條件。只有建立在這種哲學性思考的基礎之上,同時具有明確的價值導向,經濟法教義學才有可能對推動經濟法的發展做出貢獻。具體來說,以經濟法哲學這種跨學科研究范式來改造經濟法的部門法教義學并進而使之推動經濟法的發展,經濟法學界應進行以下兩個層面的研究工作:
第一,在經濟法總論的教義學化研究中運用法哲學的理論和方法。一直以來,經濟法總論研究總是在試圖回答“經濟法是什么”這一核心問題
對此,邱本從社會基礎、經濟基礎、思想基礎和法律基礎中為經濟法的核心問題尋找答案,通過對這些基礎的分析和概括,可以看出經濟法的基礎核心就是自由競爭與秩序調控。(參見:邱本.自由競爭與秩序調控——經濟法的基礎建構與原理闡析[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1.)。對此問題的回答由于事關法律事實與價值問題的討論,因而必須超越實證而走向價值評判[15]。與法教義學、法社會學等科學不同,法哲學是有關應然法、正當法的學說,它有能力超越現行體制,并進而分析現行法的正面價值和負面價值,它試圖揭示諸如“什么是規則”、“什么是法律”等根本性的問題[16]。在經濟法總論研究中,“經濟法是什么”這個問題是通過對經濟法的存在基礎進行分析而引出的,其分析的要點主要表現為“經濟法為什么能夠存在”、“存在的基礎在哪里”、“該基礎是什么”等方面,其分析的路徑集中指向與其調整對象密切關聯的經濟法的法律關系,“主體—行為—責任”構成了經濟法之法律關系的全部結構性特征。這就表明,實現經濟法總論的教義學化,需要運用法哲學的理論和方法去解構和剖析經濟法的法律關系理論,并進而形成以主體、行為、責任等要素為核心的一系列具有教義性的概念和范疇。如此之意義在于:將法哲學思想引入經濟法總論的法教義學研究中,可以較好地區分經濟法的本質問題與非本質問題,從而使對經濟法的本質——“經濟法是什么”這一問題的反思和批判始終貫穿現行法范疇內經濟法的法律關系現象——權利、權力、義務、職權、職責等概念或語詞的闡釋過程中,并最終促進經濟法總論中各種教義性知識的正確適用與經濟法理論的良性發展。
第二,以跨學科的方式和方法研討經濟法分論的教義學化問題。跨學科的研究方式是經濟法與法哲學的實質融合,這種研究不是以法哲學為工具來分析經濟法的具體問題,而是直接面對經濟法的哲學層面進行研討,可以被稱為“方法論意義上的經濟法哲學”。經濟法不是自足的,甚至整個的法律體系都不是自足的[17]。通過吸收有關經濟法學的多學科研究的觀點和理論,經濟法分論中的很多規則或教義可以得到更為深入的分析。例如,在“奇虎360訴騰訊濫用市場支配地位案”所引發的互聯網產業相關市場的界定問題上,雖然法律解釋本身(如《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關于相關市場界定的指南》為相關商品和服務市場的界定所提供的需求替代法)也能對問題的解決有所幫助,但欲求將規則或教義的適用與案件的公平處理相關聯,還需要在考察互聯網產業市場特性的基礎上,對傳統的相關市場界定方法和思維模式作出必要的拓展或改變。當前,在經濟法分論領域內的跨學科研究已經取得很多令人關注的進展,成為部門法哲學思想應用于經濟法教義學研究的一個重要方面。如消費者法中的消費者、生活消費以及懲罰性賠償等概念或制度,金融法中的金融法律關系、金融消費者等范疇,財稅法中的財稅公平正義、預算公開的法治化等理念,都需要超越經濟法自身的規范邏輯,在經濟法哲學的高度和深度來加以分析和解構。將這種方法論意義上的經濟法哲學引入經濟法分論的教義學化研究中則意味著,應當充分利用法哲學、部門法哲學、經濟法基礎理論等法學理論,法社會學、法政治學、法人類學等交叉學科以及社會學、歷史學、政治學等社會學科的觀點和理論,尤其是哲學所確立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從而對上述教義學命題予以深刻剖析。由于吸納了法教義學之外的方法,這些教義、語詞或者規則也將變得更加“實用”,同時更具價值性。
經濟法教義學是經濟法學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推動中國經濟法發展不可或缺的重要學術話語。但要真正發揮法教義學對于經濟法發展的內在價值和作用,還需要以現代哲學或法哲學的理論和方法為基礎,綜合利用經濟法學各相關學科的研究成果,通過對現行法體系的理性論證和討論而達成并確立一系列具有教義性的共識。這是我們所認同的法教義學,也是本文明確法教義學在經濟法學領域中的應用以及對經濟法的發展起推動作用的首要前提。
四、經濟法要走向法教義學的立場嗎
隨著社會經濟生活中法律問題的日益增多,今日之經濟法學正努力呈現出其實踐化的一面。經濟法教義學就是這一面向在經濟法層面的體現,是經濟法立基于實踐立場去建構自身理論體系的嘗試。在中國,既有的一些研究已經反映出這種變化,如上文提及的在經濟法領域開展作為方法論的法教義學或者法解釋學研究。盡管目前還因“理論短缺”而阻礙了系統的經濟法教義學的建構,但經由哲學或法哲學思想的全面改造而重新出發的經濟法教義學理論體系對于推動中國經濟法的發展具有重要意義,已毋庸質疑。那么,這是不是就預示著,未來的中國經濟法學將走向法教義學或法解釋學的立場呢?如果不是,那又當通往何處?這是需要我們進一步討論的問題。
第一,中國經濟法學目前
正處于發展和變革的關鍵時期,倡導理論化抑或實務化的各種學術主張都在不斷地摸索和博弈之中,在不斷地因時因勢而尋求新的平衡。就法教義學研究進路而言,我們只是想提醒這樣的事實:在法教義學的主要發源地——德國,法典化革命以后的法教義學在很大程度上已經失去了影響,法教義學對推動部門法發展的意義正日漸衰弱[18]。如果這不是一時的假象,那么也許可以說,“認知上開放而規范上封閉”[19]的立場、“現行法秩序大體看來是合理的”[20]的假定以及“立法者修改三個字眼,全部的法律藏書就變成了一堆廢紙”[21]的事實導致了法教義學影響的削弱和無能為力。在法教義學中,雖然人們時常強調它對改進法律的實踐作用,以及為理性改革提供可靠基礎的現實意義,但就像所有的規范法律理論一樣,它的理性是一種碎片化的理性。它的原理只需要被組織化、系統化和一般化到滿足當前需要的程度,它對概念或語詞的使用也是絕對實用主義的,并不需要任何對一般的一致意義的關注。在這種定位下,盡管法教義學理論也植根于抽象性的哲學思考,但因為這種思考只是體現出它對規則和規范的關注,而不是對現實中的社會經濟關系更為系統的關注,因而法教義學會由于法律世界的急劇變遷而逐漸喪失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對此,當下一些英美學者也有類似的感觸,如巴爾金對后現代憲政主義的研究表明,美國理論中見多識廣的學院派憲法學問與美國法院中非常單調的憲法實踐之間,存在一個顯著并且也許是令人困擾的分離[22]。科特瑞爾在討論法律理論與法律職業主義之間的關系時指出:“在任何直接的方式上,法律實踐都不依靠規范法律理論。但就如其本身所主張的,法律理論通常發展并合理化了有關支撐和表達法律實踐的法律概念。”[23]在當今復雜的法律環境中,法律理論或方法層出不窮且變化迅速,學術性的體系和秩序被不斷地、盡可能地創造和重新創造,以滿足實踐的需求。法教義學如果要繼續躋身于實踐科學之林,那么它就必須超越教義化的方式,發展一個對法律變遷的整體性和系統性的理解。但是,這還是法教義學嗎?
我國的部門法學研究,尤其是刑法學和民法學,歷來都主要采行法教義學的立場與方法。但是,部門法學的法教義學立場并不足夠自覺[24]。除刑法學和民法學已形成相對系統的教義學理論體系以外,憲法學、行政法學、商法學等仍處于一種提倡或正在走向法教義學研究的道路上,經濟法學、社會法學等新興法域中則基本無文涉及法教義學的問題。此外,由于過分尊崇法條及法條適用之技術,而易于忽視對法條背后那些根本性的部門法問題的探究,部門法教義學在司法實踐中已遭遇重重困難。譬如,2007年發生的許霆案就暴露出了刑法教義學自身的局限性,由此還導致社會公眾對刑法學的信任危機。在經濟法學研究中,關于法教義學研究進路與方法的意義和價值,筆者向來認可,因為這涉及如何對待傳統理論的問題。同時,經濟法作為現代法,它在理論、制度上又有著不同于傳統法之處,這是經濟法問題的復雜性和特殊性所決定的。經濟法學研究既需要立基于傳統并從中汲取營養,又需要揚棄傳統并實現自我超越。從總體上看,雖然仍有不同看法,但主張在哲學或法哲學的基礎上展開對現代經濟法學的研究是經濟法學界較為一致的理論共識,即從哲學意義上的“政治國家(政府)—市民社會(市場)”二元結構出發去認識經濟法[25],在認識的過程中將經濟法的哲理基礎與規范教義結合在一起。在這種路徑下認知經濟法就是試圖將關于經濟法現實的視角定位在更宏大的社會現實、經濟現實以及政治現實的視角上,關于經濟法的哲學性思考和特定的哲學化經濟法原理是該視角的核心部分。從經濟法如何面對實踐的角度來看,這是對經濟法實踐理性的一個理解和闡釋。從經濟法學如何完善自身體系并進而提升“外部形象”的層面上講,這可看作是對中國經濟法學未來研究進路的一個預測和判斷。毫無疑問,這一判斷首先歸因于上文對法教義學及部門法教義學之現實困境的考察。
第二,在所有的法律科學中,以“自給自足”著稱的法教義學向來主張從法律文本和法律教義中求得發展和圓通,它要求與之相對應的部門法的法律體系是持久穩定的,法律制度是盡可能健全的,法律理論與方法也是相對成熟的,而這與中國經濟法的實際并不吻合。綜觀中國經濟法學的發展歷程,其間雖曾經歷了若干次跨越式的發展,但從整體上看,學界對經濟法理論及制度的探索仍處于基礎性的跋涉階段。今日之中國經濟法學不僅欠缺有關法規范的解釋技術與方法,而且欠缺維護和傳承經濟法之整體法律精神所必需的哲學或法哲學層面的思想和理論。以堅持實在法為前提,并對其進行體系化和解釋為主的經濟法教義學是為了修正“過于理論化的經濟法”而提出的,它在很大程度上保持了與經濟法哲學或其他相關理論的距離,在經濟法的立法和法律適用中具有不可替代的功能。但這僅僅是硬幣的一面,經濟法教義學強調了現行經濟法規范在實證法框架內的重要意義,卻忽視了哲理化的經濟法知識對于經濟法實踐的可能價值。經濟法教義學追求經濟法秩序的統一性,但這種統一依賴于經濟法哲學對“經濟法是什么”、“其存在基礎在哪里”等根本性命題的探索。具體來講,經濟法哲學的主要任務在于明確法律規范的部門經濟法屬性,揭示經濟法規范背后的法理內涵以及它們之間的法理聯系,使人們對“某法律規范屬于經濟法”與“經濟法因該法律規范而獨立存在”成為一種共識。也就是說,經濟法教義學試圖創造統一的經濟法秩序,將所有現行有效的經濟法規范納入一個緊密聯系的部門經濟法體系,而經濟法哲學的任務則是為實現這種統一性提供基礎性的法理保障,同時確保將該法理應用至經濟法教義學思考的諸多成果中。從這一點上說,經濟法哲學為經濟法教義學提供了法理基礎,沒有經濟法哲學,經濟法教義學就會成為無源之水、無根之木。因此,中國經濟法學首先應當大力推進經濟法的哲理化研究,至于經濟法教義學體系或經濟法其他理論體系的系統建構,則須待經濟法的部門法體系已基本穩定、部門法理論和部門法制度相對成熟后,方能得以全面考慮
以刑法學為例,中國刑法學界對刑法教義學的系統研究,正是在刑法哲學的研究告一段落后才得以全面展開的。(參見:陳興良.刑法哲學[M].3版.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修訂3版前言.)。這是部門法學成長的規律,也是作為現代法的經濟法走出困境、走向成熟所無法逾越的階段。
第三,經濟法哲學研究契合了當前中國經濟法學發展的現實需求,同時還從根本上深化了中國的經濟法治實踐。在今天,中國經濟法學面臨的主要問題在于學術研究喪失了生活世界的認知和指導作用:它既不能客觀地描述和解釋經濟法“是什么”,也不能令人信服地指出經濟法“應當是什么”。在這一點上,雖然規范教義的經濟法學為人們檢驗和衡量經濟法規范的應用性與實踐性提供了一定的理論基礎,同時還對我國當前的經濟法制建設產生了積極的推動作用。但部門法意義上的經濟法若僅僅依賴規范法學或法教義學,是與其獨立地位極不相稱的,并且此類研究成果對于完善經濟法立法、健全經濟法體系并進而實現經濟法法治也只能起局部作用。更為重要的是,這將使中國經濟法學難以擺脫淺顯、理性不足、思想貧乏的現狀,同時還會使混亂加劇、共識減少,并最終影響經濟法之實用功能的發揮。因此,在經濟法被確立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的重要法律部門之后,經濟法學界可能需要思考兩個問題:一是如何從一個更高深的層面上探討經濟法存在的理論基礎和實踐依據,從而提升經濟法的“外部形象”; 二是如何找尋經濟法發展的新增長點,從而夯實經濟法的獨立地位[26]。當前,經濟法學界就正在回應這些能夠使自身成為科學的現實關切,并進而促使主流學者對自身的視野和知識結構進行徹底的反思。在法教義學止步的地方,經濟法哲學正踏步前行,并在宏大的研究系統中展開自己。它不僅是一種立基于哲學或法哲學的“深層理論”,還是一種開放的拓展理論。從經濟法規范分析擴大到經濟法存在基礎的研究,經濟法學的研究對象、任務、方法、視野和學科資源被推向了一個更廣闊的領地,并開創了中國經濟法學研究的嶄新局面。此外,經濟法哲學研究與經濟法的司法實踐之間顯然存在一些聯系。經濟法實踐中使用的諸如干預、實質公平、社會整體利益、主體、責任、職權和職責、權利(力)和義務等概念或范疇,都蘊含著哲學的復雜性和寬泛的社會意義。通過對這些概念生存其中的政治環境、社會環境以及文化情境的深度解析,經濟法的司法實踐將進入哲學或法哲學的“灌木叢”。由此可見,法教義學雖然對于推動經濟法的發展具有重要意義,但從鞏固經濟法的地位以及深化經濟法實踐效果的角度來說,走向系統的經濟法哲學,才是根本的解決問題之道。
總之,從以上的分析中可以看出,盡管法教義學的理論和方法非常值得經濟法去關注,但未來的中國經濟法學研究卻不宜走向法教義學的立場。這一結論建立在本文對法教義學之現實困境和既有經濟法理論存在很大缺失的考察結論
之上,同時也與我們對經濟法哲學研究與中國經濟法學之實際需求的契合程度的分析有關。在一個變化的法律世界中,特別是在經濟法領域,法教義學所努力描繪的現代法律的統一性、結構性或自治性會不斷遇到逐漸衍生的困難。克服這些困難的最佳辦法則是從部門法哲學的角度定義經濟法,在定義的過程中將經濟法的哲理化研究與制度實踐有效銜接并相互貫通起來。
五、結語
法教義學是西方法學中“一個十分可敬而且的確很有價值的人類知識領域”[27],它的存在有其制度和功用上的合理性與正當性。因此,對于國內法學特別是經濟法學等新興學科而言,這也是一個值得密切關注和認真對待的研究領域。只是,在強調關注法教義學并繼而思索“中國經濟法學向何處去”時,研究者們需要對中國經濟法學的現實以及未來中國經濟法學理想圖景的建構進行一種系統而深刻的審思和考量。筆者的總體認識是:一方面,經濟法學目前尚無能力貢獻出一套為法學界共同接受的知識體系,因而短期內難以促成共識;另一方面,法學界對經濟法學仍多有抨擊,認為經濟法學研究對整個哲學社會科學領域的前沿課題缺乏追蹤,對中國法學學術的“知識增量”缺少貢獻。在這種腹背受敵的狀況下,中國經濟法學研究的首要任務是如何使經濟法學能夠恰當地描述和解釋中國的經濟法現象,為中國經濟法的制度創新提供理論基礎和學術支持。進一步說,未來中國經濟法學理想圖景的建構不是在遵循法律的專業路徑——法教義學——的基礎上走向“單向度的規范法學”的立場,而應以探索“經濟法是什么”為出發點通往哲理化之路。
當然,倡導經濟法走向哲理化之路,并不是要排斥經濟法的法教義學研究或者其他研究,也不是要否認經濟法哲學與其他經濟法知識共存的可能。就目前我國經濟法學發展的現狀而言,使經濟法及經濟法理論真正進入部門法哲學領域,才是當務之急。正如伽達默爾所言,“問題不是我們做什么,也不是我們應當做什么,而是什么東西超越我們的愿望和行動與我們一起發生。”[28]這種立場將使中國經濟法學擺脫困境,并迎來一場新的自我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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