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和興
摘 要:云南是南方絲綢之路上的重要省份,16個民族跨境而居,其母語文化作為意識形態的直接和重要表現,在國家戰略構想 “一帶一路”建設中具有重要的作用和意義,一是延續母語文化發展,提升母語文化地位,促進邊疆地區和諧發展與社會穩定,二是強化跨境民族的認同感和歷史感,發揮母語文化巨大的歸宿力量,是邊疆地區民族認同、經濟發展的精神基礎,三是有利于實現云南跨境民族母語文化與外交之間的良性互動,深化我國與南亞、東南亞各國的友好關系。
關鍵詞:云南跨境民族;母語文化;“一帶一路”
說明:本文是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當代云南跨境民族作家母語文學發展及其影響研究”(15BZW195)階段性研究成果。
云南面向“三亞”(東南亞、南亞、西亞),肩挑“兩洋”(太平洋、印度洋),自古就是中國與南亞、東南亞各國的陸上通道,出境公共路20多條,是南方絲綢之路上的重要省份,在國家戰略構想“一帶一路”建設中具有重要的作用和意義。
云南歷史悠久,文化深厚,宗教多元,民族特色鮮明,中國56個民族中,世居云南的民族25個,云南特有民族15個,人口較少民族8個,尤其是有16個民族跨境而居。云南與緬甸、老撾、越南三國接壤,與泰國、孟加拉、柬埔寨印度等國家地緣相接,是跨境民族[1]最多的省份,16個跨境民族(傣族、景頗族、苗族、拉祜族、佤族、壯族、傈僳族、哈尼族、彝族、獨龍族、布依族、瑤族、德昂族、阿昌族、怒族、布朗族)分別生活在總長為4060公里的邊界線上:中緬邊界線1997公里,中老邊界線710公里,中越邊界線1353公里,他們“山川同脈、江河同流、民族同宗、文化同源”,如“傣—泰民族”就包括中國境內的傣族、泰國的泰族(Tai)、緬甸的撣族(Shan)、老撾的老族(Lao)等生活在瀾滄江·湄公河流域的民族。眾多少數民族跨境分布,對云南邊疆地區的建設與發展產生著重大影響,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可以看到國家發展與少數民族工作的重要聯系。
跨境民族是一種特殊的民族現象,盡管跨境民族所生活的國家不同,體制不同,意識形態不同,社會生活環境相異,但相互之間影響很大,彼此在語言、文化、宗教、風俗、經濟、血緣 ( 親屬 ) 和地緣等方面的聯系不僅難以割裂,且會一直持續下去。作為中國西南的門戶,云南跨境民族在“一帶一路”發展戰略中,無論是打造經濟走廊、提升技術應用、旅游開發、生態保護,還是保護物質文化與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民族傳統文化、維護民族團結與世界和平,都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尤其是其母語文化作為意識形態的直接和最重要表現,所起到的交流、傳播及影響作用更大,必定要融入“一帶一路”戰略發展之中,發揮積極意義。
首先,母語交流增進感情,和順睦鄰,是延續和提升母語文化地位,促進邊疆地區和諧發展與社會穩定的良好手段;
云南跨境民族母語文化境內外發展雖不平衡,但十分豐富:壯族有中國政府幫助創制并批準推行的壯文(廣西),越南壯族也有政府幫助創制的拉丁字母拼音壯文,苗族則國內主要分布在貴州、湖南、云南、四川和廣西等省區,國外苗族分布在越南、老撾、泰國、緬甸、美國、法國、加拿大、澳大利、德國和阿根廷等。苗語內部有方言次方言之分,國內苗族分別使用幾種不同的方言次方言語,國外苗族則只使用其中的川黔滇方言川黔滇次方言苗語。國內外苗族使用多種不同的文形式,其中,國內有湘西苗文、黔東苗文、川黔滇苗文、滇東北老苗文、滇東北新苗文等,國外主要有越南苗文、老撾苗文、楊松羅苗文等,國內外瑤族大部分使用瑤語,民間有使用仿漢方塊瑤文的傳統,同時創制有拉丁字母拼音瑤文,并實現了國內外的統一,彝族國內分布在云南、四川、貴州和廣西,國外分布在越南和老撾等。國內外彝族共同使用彝語。內部分六大方言,且差別較大。彝族有老彝文存在,但現在學和用的人不多,四川、云南和貴州分別對本省的老彝文進行了規范,并推行和使用。哈尼族國內分布在云南紅河、思茅和西雙版納等地,國外分布在越南、老撾、緬甸和泰國。哈尼語內部分哈雅、碧卡和豪白三大方言,國內哈尼族有政府幫助創制的哈尼文,國外哈尼族有的有本民族文字,有的沒有。傣族國內分布在云南德宏、版納、思茅等地,國外包括緬甸的撣族,越南的泰族,老撾的泰族和泰國的泐人等。傣族使用傣語,分傣那和傣泐兩個方言。國內傣族分別使用傣那文(德宏)、傣仂文(版納)、傣繃文和金平傣文等,緬甸撣族使用傣繃文,越南泰族使用金平傣文,也有新創的拉丁傣文。景頗族國內分布在云南德宏,國外分布緬甸的克欽邦和撣邦。景頗族使用景頗語和載瓦語,文字也有景頗文和載瓦文兩種。前者于19世紀末創制于緬甸,1957年國內對其進行改造,緬甸則沿用原形式,后者系國內于1956年創制,且只在國內推行和使用。傈僳族國內分布在云南怒江、麗江、迪慶等地,國外分布在緬甸和泰國。傈僳語分怒江、祿勸等方言。國內傈僳族使用老傈僳文、新傈文等,國外則只使用老傈僳文。拉祜族國內分布在云南思茅和臨滄,國外分布在緬甸、泰國、老撾和越南。拉祜語分拉祜納和拉祜西兩種方言。拉祜族原有一套拉祜文,國內于1956年對其進行改革并實驗推行,國外則沒有改革。佤族國內分布在云南臨滄和思茅,國外分布在緬甸、泰國和老撾。佤族使用佤語,過去英國傳教士為佤族創制有佤文,稱“撒拉文”,但國內于1956年另外創制了一套佤文,國外及國內的信教群眾則使用“撒拉文”。德昂族國內分布在云南德宏州,國外分布在緬甸。德昂族操德昂語,國內沒有本民族文字,國外則使用緬文、撣文字母拼寫德昂語。獨龍族國內居住在云南怒江貢山縣,國外住在緬甸克欽邦獨龍江下游。獨龍族使用獨龍語,過去傳教士曾為緬甸獨龍族創制有拉丁字母拼音文字,稱日汪文,現緬甸獨龍族仍在使用,因語音差別,國內于1983年又設計有獨龍語拼音方案并試行。
以上多種語言,至今依然活躍在跨境民族群眾生活之中,是他們保持聯系的一個重要、有效和現實的方式,在平時走親訪友、趕集赴會、民俗節日、歌會歌圩等場合,互相使用母語拉家常,講故事,長期以來,形成情感上相互聯系,經濟上相互往來,文化上相互滲透的局面。“一帶一路”戰略構想中重要的理念內涵是中國與周邊國家共同建設、共同發展,云南跨境民族母語文化為其奠定了深厚的全方位交流的語言文化基礎;
其次,母語文學強化跨境民族的認同感和歷史感,發揮母語文化巨大的歸宿力量,是邊疆地區民族認同、經濟發展的精神基礎;
云南跨境民族母語文學是母語文化的重要載體和重要內容,表現為三個層次,一是口傳文學,二是古籍文獻,三是作家母語創作。口傳文學如神話、史詩、傳說、故事、詩歌、歌謠、諺語等,很多口傳文學都在境內外流傳,有的民間文化品種在中國境內衰落和失傳,但鄰國卻保存較好,反過來,有的在境內傳承得很好,鄰國卻失傳了。此外,大量有文字記錄的古籍資料是母語文化的歷史表達,如傣族的貝葉經、彝文古籍等,數萬卷堪稱民族古籍博物館,其中彝族長篇敘事詩《阿詩瑪》已入選第一批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無論是口傳文學還是古籍文獻,其母語敘事傳統“同源異流”、跨境交流的特點,不僅促進了“一帶一路”建設中境內外民族文化頻繁接觸,同時,帶動了跨境民族在經濟方面的相互聯系,為境內外各民族以及中國與周邊國家共同建設、共同發展打下良好的人文環境,是云南面向東南亞、南亞呈輻射中心的重要內容之一。
與口傳文學和古籍文獻相比較,云南跨境民族作家母語創作起步于建國初期,近二十年來發展迅猛。云南25個世居民族中,22個民族有自己的語言,14個民族有自己的文字,由此奠定了云南少數民族母語文學豐富多樣的基礎,其中,跨境民族作家母語創作有德宏州的景頗族、傣族、傈僳族、西雙版納州的傣族、怒江州的傈僳族、紅河州的哈尼族、苗族、文山州的苗族等,母語文學作品除具有獨特的美學風格和藝術特點之外,對中國西南邊疆多民族地區文化和諧、民族認同具有特殊的作用與意義,跨境民族作家母語創作彰顯出邊疆特有的人文精神內涵,提升了母語文化的地位,深化和發展了我國與南亞、東南亞各民族友好關系,有助于“一帶一路”戰略構想的實施,尤其是在東南亞、南亞地緣政治格局發生變化的情況下,云南跨境民族作家采用各自的母語創作,對境外相鄰民族有著較大的影響,是國家認同、祖國統一的精神武器,眾多作家的母語作品猶如邊疆地區跨境民族文化交流的一座橋梁,擔負著邊疆和諧文化建設的重任,意義深遠。云南跨境民族作家母語文學原創作品不僅在當地人民群眾中具有影響力,同時,對境外同一民族特別具有神奇的感召力量。苗語詩人張元奇在文山人民廣播電臺舉辦的春節聯歡晚會(1987年)上,朗誦了他創作的苗語詩歌《我們的名字叫苗族》,翻譯為漢語是:
“為什么我們要說自己的語言/為什么我們要穿自己的服裝/不為別的什么/只為我們的名字叫苗族/為什么我們要學習自己的文字/為什么我們不忘記自己的歷史/不為別的什么/因為我們的名字叫苗族/為什么我們要傳承自己的文化/為什么我們要保持自己的風俗/不為別的什么/因為我們的名字叫苗族/ 我們有自己的血統/我們有自己的骨肉/我們有自己的思想/我們有自己的使命/我們是世界上的一個民族/別人的歷史有多悠久我們的歷史也有多悠久/我們勤勞/我們勇敢/我們有生存的權利/我們有發展的主張/我們居住在這個世界上/足跡從東方灑滿西方/我們從不怕誰/我們不做奴隸/我們不欺弱小/我們愛好和平/我們與其民族一道/共創和諧美好的社會/無論走到哪里我們是苗族/無論經過多少世紀我們是苗族/我們不會忘記自己的名字——/苗族!苗族!!苗族!!!”[2]
該詩歌受到了廣大苗族人的稱贊,后來由文山苗族陶永華譜成歌曲,流傳到越南、老撾、泰國、美國、法國等國家的苗族聚居區,對促進文山苗族和國外苗族的友好交流產生了積極的影響,激起離散千年、遍布世界多地的苗族同胞共同的民族認同感。
第三,東南亞、南亞在中國對外政策戰略中一直居于重要地位,而云南位于中國西南邊疆,具有獨特的區位優勢。目前,強調與周邊國家互聯互通,加強與絲綢之路沿線國家經濟合作、文化交流,而云南跨境民族與周邊毗鄰國家的很多民族同源異流,由此,借助跨境民族母語文化在云南與東南亞、南亞之間的天然紐帶關系,充分發揮云南跨境民族母語文化的軟實力作用,增進互信,促進合作,加深友誼,為“一帶一路”建設營造良好的而社會環境和國際環境。所以,從國家層面保護和發展母語文化,全方位展示跨境民族母語生活多層共生的現實狀況,契合當代“一帶一路”戰略發展的文化構想與精神訴求。
1956年,周恩來總理特批云南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團結報》社成立,并以傣、景頗、傈僳、漢(后又增加景頗族載瓦語)五種民族文字出版發行,表現了政治家的遠見卓識。云南跨境民族母語文化的發展除作家們自己發表和出版作品的形式之外,媒體的載體和傳播功能如同推進器,使其遠播周邊的東南亞國家。德宏州文聯1981年創刊主辦了德宏傣文文藝期刊《勇罕》、景頗文文藝期刊《文蚌》、傈僳語刊物《W—Ny》(后停刊),西雙版納自治州文聯則創辦了西雙版納傣語文藝期刊《版納》,這些刊物長期刊發少數民族作家的母語文學作品,不僅得到境內老百姓的喜愛,也同樣受到境外老百姓的歡迎,景頗文文藝期刊《文蚌》除在國內發行,在德宏州景頗族人民中傳閱外,還正式發行到緬甸克欽地區,對境外景頗族有很大影響。云南省廣播電視臺則專設民族語言頻率頻道,目前建立了景頗、傣(包括德宏、西雙版納傣語)、傈僳、拉祜等四個民族、五個語種的電臺民語節目部,很多地州也建立了少數民族母語廣播電臺,如文山人民廣播電臺有苗語、壯語、瑤語廣播,覆蓋面主要是越南宣光省、和江省、老街省的部分區域,境外聽眾達100多萬。明尼蘇達州立大學教授、楊道博士(美籍苗族)1987年到昆明聽到文山臺帶去的苗語歌曲,他感慨地說:“‘世界上有七八個苗語廣播電臺,文山臺才是最正宗的,希望文山電臺的苗語廣播能給世界人民傳播友誼的佳音。泰國披集省克梅村苗族村長侯宗夸(泰名瑪納)從80年代初,就一直收聽文山臺的苗族語廣播,1991年3月13日,當時文山還沒有對外開放,他受兩百多戶苗民委托,帶著美好的祝愿,輾轉昆明,繞道前來文山臺專門拜訪全體苗語采編譯播人員”。[3]1997年,德宏州建立了“德宏少數民族語言文化電視譯制傳播中心”,為播出傣語、景頗語、載瓦語(景頗支系)的民語電視專用頻道,其中有“傣族名著名劇欣賞”欄目。該中心的民語節目設計覆蓋率約為150萬人口,德宏的鄰居州保山以及緬甸邊境一線地區不同程度地可以收看節目。隨著社會、經濟、文化的發展,不只是省一級、州一級有條件開設母語電臺廣播,縣一級的廣播電視局也逐漸拓展母語廣播事業,如屏邊縣人民廣播電臺2012年9月正式開播,特設苗語節目。
當然,跨境民族母語文化在發展中也存在一些問題,如境內外文字使用問題,云南省語委資料顯示,云南16個跨境民族中,有12個民族(傣、景頗、彝、哈尼、壯、苗、瑤、藏、傈僳、拉祜、佤、獨龍等)在境外有相應的民族文字,境外文字影響現象日益突出,如傈僳族過去國內外都使用外國傳教士創制的老傈僳文,國內外不少群眾至今仍然使用,但50年代以后,國內認為老傈僳文是外國傳教士創制的,于是又另外創制出一套新傈僳文,致使國內傈僳族出現了同時使用新老傈僳文的情況,引發了新老傈僳文之爭的一些矛盾。再如,有的人希望境內使用境外的文字,利用報刊、廣播、VCD光碟等影響境內民族語言。據調查,僅在德宏州,境外流入的傣文、景頗文、載瓦文和傈僳文報刊書籍達幾百種,藏語、傣語、景頗語、載瓦語、傈僳語、苗語、瑤語等民語廣播電臺就有幾十家,至于VCD光碟,在一些邊境民族地區隨處可見,估計有200多種40余萬片(碟);境內少數民族經常看境外民文報刊、聽境外民語廣播、播放境外光碟,所受影響不小。跨境民族母語文化問題被境外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拿來做人權講壇意見,影響了邊疆的穩定。
總而言之,跨境民族本民族意識、宗教意識、境內外文化交流的引導和影響首先依賴于語言文字工作,隨著“一帶一路”戰略構想的實施與建設,倡導推動云南跨境民族母語文化境內外交流與對話機制,保護、延續、發展母語文化,有利于增強民族的凝聚力,實現云南跨境民族母語文化與外交之間的良性互動,深化我國與南亞、東南亞各國的友好關系,意義深遠。
參考文獻
[1] 就地域而論,跨境民族指一切政治疆界與民族分布不相吻合而跨國界居住的民族。
[2]楊桂林,《滇南苗鄉苗族當代文學雛議——云南文山苗族當代文學創作回顧》,《中國西部苗族學術研討會論文集》,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苗學發展研究會編,云南民族出版社,2011年版。
[3] 云南廣播電視局宣傳管理處,“油毛氈精神”綻放的民族之花——文山人民廣播電臺民語頻率先進事跡,2010年9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