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 2016-07-13
[作者簡介] 劉廣豐(1981-),
男,廣東鶴山人,湖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講師,歷史學博士。
[摘 要] 五代時期的北中國,在時間與空間上處于胡漢民族融合的關鍵時期。五代中后唐、后晉與后漢,都是由出身于游牧文明的沙陀人所建立,故沙陀君主自身,往往能夠體現農耕與游牧兩種文明的內在沖突。后唐明宗李嗣源是五代沙陀君主中的佼佼者,他作為異族君主,卻十分尊重中原地區的農耕文明,并努力向中原儒家所期許的仁君方向發展。他在主政中原后,頒布了一系列有利于農業發展、且讓農民受惠的措施。然而,在他的骨子里,依然能夠找到胡人文化的特征,其中對繼承人的確立以及對軍隊的管理,就是他自身游牧文化的集中體現。
[關鍵詞] 五代;后唐明宗;文化沖突;民族融合;農耕;游牧
[中圖分類號] G0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2-8129(2016)09-0101-12
中國歷代漢文化與胡文化的沖突,實際上是農耕文明與游牧文明的沖突。農耕文明基本把勞動力固定在土地上,農民只有在安定的環境下,才能有效生產。若國家分崩離析,戰亂頻仍,則即便風調雨順,也有可能顆粒無收。故此,穩定是漢族文化圈最為珍視的狀態,而所有文化、道德與價值觀,都是為這個狀態服務的,因為對于以農業為生的漢人來說,戰爭與動蕩是最大的災難。游牧文明則不然,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方式,決定了該文明下的民族、部族有非常大的流動性,他們的生存空間并非固定在一個特定的范圍里。然而,當他們去到另一個地方想要落腳生存時,就不得不面對當地部族的斗爭——如果不能打敗對方,他們將不能獲得更廣闊的生存空間。同樣,他們也隨時面臨著外來的挑戰——保衛已有的空間,也是他們必須面對的問題。侵略與被侵略,已然成為他們的生活方式。與此同時,惡劣的自然環境,也是他們為生存而斗爭的對象。因此,武力就成為他們最尊崇的價值。于是,他們所有的文化、道德、習俗也都服務于這種以武為尚的價值,如突厥人的“賤老貴壯”[1] 909,沙陀人的“左老右壯”[2] 6156,都是一個道理。
五代時期的北中國,后唐、后晉與后漢三個王朝就是由沙陀人建立的,而沙陀人在西域北庭的時候,就一直以游牧的方式生活。自沙陀金山之后,沙陀首領一直擔任金滿州都督,而所謂金滿州,乃“無州縣戶口,隨地治畜牧”[3] 1647。進入中原后,他們也沒有立即擺脫游牧的生活方式,于是,范希朝“為市牛羊,廣畜牧,休養之”[2] 6155。后來他們所居住的代北地區,自出雁門關后,一馬平川,有廣闊的草原地帶,至今仍有大量的牧民在那兒牧羊。李克用的義子李存信,即被稱為“代北牧羊兒”[4] 124,可見在唐末五代之際,依然有沙陀人生活在游牧文化之中。即便是后唐建國、首都定于中原洛陽之后,沙陀統治者依然認為羊馬為其生存之根本。莊宗李存勖即曾對左右說:“我本蕃人,以羊馬為活業。”[5] 1200統治者為蕃人,他們的部隊中也有很多蕃人,故在沙陀三王朝中,胡漢文化沖突是不可避免的,而統治者本身,也成為這種沖突的反映。如后唐莊宗李存勖,本身傾慕漢文化,但骨子里卻依然以胡人的游牧文明為主,故在他的統治時期,游牧與農耕兩種文明往往發生沖突。
在游牧文明與農耕文明的平衡上,后唐的第二位皇帝明宗李嗣源比莊宗做得好得多。前者即位時已經六十歲了,在戰爭與政治方面都有著非常豐富的經驗,他可以說是五代時期僅有的兩位明君之一(另一位是后周世宗柴榮)。而作為異族胡人,他之所以能夠成為統治中原地區的明君,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對中原漢民族農耕文明的尊重。但同時,在他身上依然能夠看到游牧與農耕兩種文明的沖突。
一、明宗對農耕文明的態度
對于游牧民族而言,馬是最為重要的作戰工具,莊宗時,即曾發生過因養馬而侵奪民田的事件,這其實就是游牧與農耕兩種文明沖突的表現[6] 9044。長興四年(933)二月,明宗與當時的樞密使范延光有一段非常精彩的對話。其時,明宗問范延光整個后唐王朝所掌握的馬匹數量,顯然,這對以騎兵為主的沙陀王朝而言是非常重要的。范延光以“三萬五千匹”對之,明宗嘆道:
太祖在太原,騎軍不過七千,先皇自始至終馬才及萬。今有鐵馬如是,而不能使九州混一,是吾養士練將之不至也。吾老矣,馬將奈何!
這是一種烈士遲暮的感嘆,不過從這段話中,我們依然能夠發現,在明宗朝,馬匹數量飛速增長了400%,就此數據看,明宗對馬匹的重視比莊宗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他比莊宗更聰明,懂得如何拓寬馬匹的來源,比如向黨項人買馬[7] 462-463。作為主管軍事的樞密使,范延光為明宗提出了自己的專業意見,他說:
臣每思之,國家養馬太多,試計一騎之費,可贍步軍五人,三萬五千騎抵十五萬步軍,既無所思,虛耗國力,臣恐日久難計。
范延光的話起碼給出兩個信息,第一,王朝軍隊中騎兵的供給遠遠超過步兵,這一方面體現出皇帝對騎兵的重視,另一方面也進一步說明胡文化給后唐軍隊帶來的特點。第二,則是養騎兵耗費太多,以致國力難以為繼。也許在范延光這位漢族將領看來,步兵的作用并不比騎兵差,而且步兵所耗費的資源只是騎兵的五分之一,因此,即使不能大規模減少騎兵,至少也應該達到與步兵平衡的狀態。以減少騎兵而節省下來的資源,可以武裝起更多的步兵,從而讓軍隊的數量有所增加。可見,范延光所談論的都是軍事問題,然而明宗接下來的回應,就有點離題了,他說:
誠如卿所言,肥騎士而瘠吾民,何益哉![5] 601-602
從軍事問題引申到民生問題,明宗的思維可謂跳脫。而在他看來,騎兵數量過多,所造成的危害并不單單是步騎數量不平衡的問題,而是影響整個民生;或者說,用減少騎兵所節省下來的費用,可以讓更多老百姓過上好一點的生活。同一個回應在《新五代史》中的表述是“肥戰馬而瘠吾人,此吾所愧也”[4] 577!如果說,騎士與民尚且是人與人之間的比較,那《新五代史》中的描述,則直接說明明宗是將馬和人作比較,而且他認為,肥馬而瘠人,讓他感到非常羞愧。
馬跟人哪個更重要,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解釋。早在春秋之時,儒家代表孔子就已經提出,人比馬更加重要。據《論語·鄉黨》記載:“廄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儒家思想發軔于中原漢族地區的農耕文明,而在農耕文明中,人作為主要的勞動力,當然比馬更加重要。然而,之前提到莊宗拒絕為保護民田而另擇地方牧馬的建議,則完全說明他把馬看得比民生更加重要,因為馬對于游牧民族來說,既是戰斗力的體現,也是生存的保障。明宗為“肥馬而瘠人”感到羞愧,說明他對農耕文明有所尊重,盡管此時已是他統治及生命的最后一年,而在此之前,他也曾盡力增加馬匹的數量。還有一個事例能夠說明明宗認為人比馬重要,長興三年(932)三月,有人隱瞞官馬一匹,有司“論罪合抵法”,即當判死刑,明宗說:“不可以一馬殺三人命。”于是“笞而釋之”[5] 589-590。隱瞞官馬,無非是私以獲利,此罪在唐代,最重的刑罰是按最嚴重的盜竊論罪,“徒二年”[8] 127,277-278。從“論罪合抵法”的記載看,后唐對于隱瞞官馬的刑罰就是死刑,比唐代重得多,當中應該也是有游牧民族對馬匹較為重視的考慮。然而明宗卻認為三人的性命比馬匹更加重要,于是赦免了他們。這說明明宗對于“人與馬孰輕孰重”的看法,并非流于空談,而是真正付諸實踐的。這至少說明,這位出身游牧民族的君主,正向仁君的方向努力,而仁,則是中原儒家思想中最重要的價值觀。
明宗對于農耕文明的重視并非僅僅限于仁君形象的塑造,他是切實關心農業發展以及農民生計的。長興元年(930)春,久未下雪,他即詢問宰相馮道,后者答曰:“陛下恭行儉德,憂及蒸民,上合天心,必有春澤。”[5] 559這是馮道對皇帝的安慰,同時也是他對明宗作為的評價。據《新五代史》記載,這次久旱后,終于下雪了,皇帝“暴坐庭中”,命令武德司的人不得掃去宮中的積雪,說“此天所以賜我也”[4] 66。正所謂“瑞雪兆豐年”,如果久旱不雪,則意味著來年農業有可能歉收,明宗為此擔憂,正顯示出他對農業的重視,作為游牧民族的統治者,能如此關愛農業、農民是非常難能可貴的。
二、明宗頒布的重農減負措施
在明宗朝,朝廷頒布了很多措施以減輕農民的負擔,而這些措施也在某種程度上解放了戰亂中的勞動力,從而促進農業經濟的發展。
首先是天成三年(928)弛曲禁的政策。所謂曲者,酒曲也,乃是釀酒的基本材料。自唐德宗年間朝廷開始榷酒后,民間即禁止私自造酒,故也不允許私造酒曲。酒乃中國民間常見的消費品,政府榷酒,說明其中利潤之大;而民間不得私造酒曲釀酒,則不但讓老百姓損失利益,也造成諸多不便——畢竟造酒曲釀酒對農戶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是年七月,朝廷下旨曰:
應三京、鄴都、諸道州府鄉村人戶,自今年七月后,于是秋田苗上,每畝納曲錢五文、足陌。一任百姓造曲,醞釀供家,其錢隨夏秋征納,并不折色,其京都及諸道州府縣鎮坊界及關城草市內,應逐年買官曲酒戶,便許自造曲,醞酒貨賣,仍取天成二年正月至年終,一年逐戶計算,都買曲錢數內十分只納二分,以充榷酒錢,便從今年七月后,管數征納。榷酒戶外,其余諸色人亦許私造酒曲供家,即不得充私賣酒。如有故違,便仰糾察,勒依中等酒戶納榷。其坊村一任沽賣,不在納榷之限。其曲敕命到后,任便踏造。如賣曲酒戶中,有去年曾買官曲,今年因事不便買曲任開店者,則與出落。如睹新敕,有情愿開店投榷者,則不計舊戶、新戶,便令依見納錢等戶例出榷。此后酒戶中有無力開店賣酒者,亦許隨處陳狀,其舊納錢并宜停廢。應諸處曲務,亦仰十分減八分價錢出賣,不得更請官本踏造。[7] 420-421
該敕命的頒布,緣于當時明宗出巡開封,洛陽有一族之人因犯曲禁而遭留守孔循誅殺。明宗既然不愿意“以一馬殺三人命”,當然也不愿意看到因犯曲禁而誅殺一族之人[4] 474。他沒有處罰身為樞密使、且為其親家的孔循,但卻是以一紙敕命弛曲禁,以作回應。這道敕命對于民間百姓可謂相當優恤,它把朝廷榷酒的利潤收入劃歸兩稅后,即許民間造酒自給,不但減輕了普通百姓的負擔,也讓榷酒錢的征收手續大為簡化。當然,從曲錢及榷酒錢的征收看,曲禁并沒有完全放開,民間私自釀酒只能自給,如沒有繳納榷酒錢,則不得售賣獲利。然而,對于違反者,也明確一旦發現,只需按照中等酒戶納榷酒錢,而非誅殺一族之人。實際上,這道詔令也是變相廢除了相關的嚴刑峻法。然而,酒禁的改革并沒有停止,長興元年(930)二月,朝廷又再次下令,原來農戶每畝征收五文的曲錢,“特放二文,只征三文”[7] 421,減稅率達到40%,可以說大大減輕了農民的負擔。長興二年(931)五月,朝廷又下旨對曲禁之令進行改革:“諸州府城郭內依舊禁曲,其曲官中自造,減舊價之半貨賣。應田畝上所征曲錢并放,鄉村人戶一任私造。”[5] 578這道詔令雖然恢復了城鎮地區的禁曲令,但免去依田畝數征收的曲錢,卻進一步減免了農戶的負擔;而且從實際的操作看,也更為切實可行,畢竟城鎮居民要造曲,就必須先向農戶購買麥子等農產品,而農戶則可自己生產這些東西。故此詔令實施后,“民甚便之”[6] 9158。然而好景不長,由于弛曲禁傷及地方利益,故很多地方紛紛上奏,認為鄉村農戶不須交曲錢,又可私造酒曲。而城鎮酒戶又到他們那里購買酒曲,而不買官曲,使得地方財政收入大大減少,故要求恢復舊法。是年七月,朝廷不得已而從之,改革失敗[5] 581。雖然如此,新法實施幾達三年,可算是明宗對農副業改革的一次嘗試,而百姓也曾從中受惠。
其次是鑄鐵錢的征收。在此之前,朝廷是禁止民間鐵器私造的,這有維持社會治安及穩定統治的考慮,然而,鐵制農具本身也是農業中重要的生產工具,農民向政府買農器,一則成本昂貴,二則一來一回,極為不便。長興二年(931)十二月,朝廷下令開鐵禁,其詔旨曰:
今后不計農器、燒器、動使諸物,并許百姓逐便自鑄造,諸道監冶,除當年定數鑄辦供軍熟鐵并器物外,只管出生鐵,比已前價,各隨逐處見定高低,每斤一例減十文貨賣,雜使熟鐵,亦任百姓自煉。巡檢、節級、句當賣鐵場官并鋪戶,一切并廢。鄉村百姓,只于係省夏秋苗畝上納農器錢一文五分足,隨夏秋二稅送納[7] 422。
就這道敕旨看,鐵禁的開放及農器錢的征收,不僅方便百姓自鑄勞動工具,同時也裁撤了一些相關的政府機構,使得政府開支縮減。此外,農器錢分夏秋兩稅共畝收三文,在某種程度上也增加了政府的財政收入。當然,無論是弛曲禁還是開鐵禁,均存在其不足之處。正如王夫之所言:“造曲者非必有田,有田者方待曲于人而不知造,無端而代鬻曲者以輸稅,共稅之也何名?至于鑄農器者,不耕而獲農人之粟,哀此貧農,輟餐褫衣以博一器,而又為冶人代稅。二者橫征,而后農民之苦日積而月深矣。”[9] 1052換言之,盡管這兩種政策乃惠民之策,但依舊存在著盤剝,尤其是一刀切地按田畝之數征收農民曲錢與農器錢,會讓沒有造曲鑄器的農民無端多承擔稅收,造成不公。然而,王夫之也承認,曲禁、鐵禁皆是前代遺留的弊政,明宗的改革是愿意觸及這些弊政。而且,對鐵禁的改革,很明顯是吸取了曲禁改革失敗的經驗教訓。曲禁改革的最后一步,是免去農民所有曲錢而任其造曲,這其實完全解決了王夫之提出的問題,因此“民甚便之”。但如此大的改革力度,必然遭到了地方豪強的抵制,最終導致失敗。開鐵禁雖然在征收農器錢方面會損害部分農民的利益——這種利益是可以通過其他方面彌補的——但這項改革本身穩健的步伐,也讓改革更加持久。胡三省在《通鑒》注中,引宋代徐無黨之言曰:“稅農具錢,至今因之。”[6] 9188可見這項改革至宋代一直沿用。
除上述兩項比較出眾的改革外,明宗朝年間,朝廷還就田制問題作出過一些決定,或頒布了一些政策。天成四年(929),朝廷下詔農戶自報所掌有的田畝數,不得隱瞞。這項措施說明,后唐朝廷有意掌握田畝數量的目的在于穩定財政收入。說明作為游牧民族的后唐王朝,已經把農業收入作為國家的主要收入。再如長興二年(931)六月,朝廷要求“諸道觀察使均補苗稅,將有力人戶出剩田苗,補貧下不迨頃畝”。這是一種均貧富的思想,也是農業私有制統治者常用的平衡方式。九月,朝廷下旨:“凡置營田,比召浮客,若取編戶,實紊常規。如有系稅之人,宜令卻還本縣。應諸州府營田,務只許耕無主荒田,及召浮客。此后若敢違越,官吏并投名稅戶,重加懲斷。”營田是官田的一種,主要由地方政府經營。這道敕旨的頒發,乃因之前有地方政府招募編戶耕營田,或者有編戶因無法承擔稅收而投名于營田務。但如此一來,則意味著國家掌控的編戶減少,從而導致稅收減少。故明宗這道詔旨,乃重申編戶必須在戶籍所在之處經營自耕之田,而地方營田務不能侵吞民田,只能耕種無主荒田,并且只能招收浮客,即無稅收任務的佃農或流民。此舉無疑把農業作為國家財政收入的保障,從而將之穩定下來[10] 5626。當然,明宗的農業政策也并非一味為國家利益考慮,在有需要的時候,國家也會讓利于民,以期農業更好地發展。如長興三年(932)二月,朝廷下旨罷城南稻田務,原因是入不敷出,此后,政府用每年投資稻田務的錢“復其水利,資于民間■故也”[5] 588。
《冊府元龜·田制》所載相關政策中,明宗一朝總共占有四條之多,乃五代各朝君主之首[10]5626-5627。盡管這種記載不一定全面,但足以說明明宗對農業的重視。《五代史闕文》曰:“天成、長興間比歲豐登,……言于五代粗為小康。”[11] 2454-2455這種評價,說明明宗重視農業的舉措,得到后世漢人的認同,而且對于明宗這樣一位出身于游牧民族的統治者而言,這樣的評價已經相當高了。
三、明宗身上體現的胡文化
明宗誠然在重視農耕文明方面做得比莊宗,乃至比其他沙陀君主更好,但若認為他是一位完全漢化,并以農耕為本的君主,那恐怕又失之偏頗了,因為他本人依然是一位游牧氣息非常濃厚的君主,這從他的政策以及一些愛好中可以辨別出來。就如之前提到馬匹數量的大幅增加,就說明他在馬政發展方面比莊宗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此外,盡管《冊府元龜》中記載他畋獵的次數只有九次,遠遠不及莊宗,但這并不說明他不愛打獵。《新安重誨傳》記載了這么一件事:夏州李仁福向明宗進貢白鷹一只,這是一種獵鷹。安重誨代明宗拒絕了,并說:“陛下詔天下毋得獻鷹鷂,而仁福違詔獻鷹,臣已卻之矣。”安重誨以為這件事就這么結束了,但他離開之后,明宗偷偷讓人把鷹取回,并且在洛陽西郊試鷹,他告誡身邊的人說:“無使重誨知也。”[4] 252按《舊本紀》記載,此事發生在天成四年(929),而當安重誨勸諭明宗時,明宗還說了一個“善”字[5] 555。此外,據《宋史·張昭傳》記載,“明宗好畋獵”,于是張昭上疏規勸,“明宗嘉納之”[12] 9088-9089。從這些記載看,明宗對于狩獵并非不感興趣,而是一種自我抑制再加上大臣的抑制。明宗比莊宗年長近20歲,他出身于軍旅,長期作戰于前線,對于民間疾苦知道得比莊宗多得多,人生經驗顯然也比莊宗更加豐富。因此,他懂得如何抑制自己的欲望,也懂得如何用合理的手段來平衡農耕與游牧之間的矛盾,更加懂得如何吸取漢文化中對統治有用的東西,而又擯棄他認為是虛浮無用的“糟粕”。《北夢瑣言》記載了他對兒子李從榮說的一段話,正好說明他戎馬一生,以及對漢文化的取舍:
吾少鐘喪亂,馬上取功名,不暇留心經籍。在藩邸時,見判官論說經義,雖不深達其旨,大約令人開悟。今朝廷有正人端士,可親附之,■有益。吾見先皇在藩時,愛自作歌詩。將家子文非素習,未能盡妙,諷于人口,恐被諸儒竊笑。吾老矣,不能勉強于此,唯書義尚欲耳里頻聞。[13] 349
明宗對農耕文明的重視,并沒有為沙陀王朝帶來穩定的局面。他于長興四年(933)十一月去世,其后,盡管北中國依然有十多年時間處于沙陀人的統治之下,但卻未能實現統一,反而在他去世之后不斷發生王朝更替之事。歐陽修對明宗的最終評價是“夷狄性果,仁而不明”,把其統治期間的一些弊病歸結于他個人的原因[4] 66;而《舊五代史》的作者,則認為他的主要輔臣安重誨沒有“房、杜之術”,其子李從榮則沒有“啟、誦之賢”,認為“君親可輔,臣子非才”,把明宗朝弊病的原因歸結于大臣[5] 611。明宗本身固然有其問題所在,他的大臣中也有一些不才之人,然而,明宗未能開創北中國穩定之局,并非個人使然,當中還涉及到政局、制度、民族文化等等因素。曾國富先生認為:“五代時期,藩鎮割據,將領專兵,皇權已大為削弱,統治階級內部斗爭錯綜復雜,此起彼伏,君主已失去從善如流的胸襟。在此形勢下,即使如房玄齡、杜如晦之類賢能大臣在位,亦難以力挽狂瀾。”[14]這是從政局方面來闡述北中國在明宗身后未能穩定發展的原因,比單純歸咎于個人作為的論述,更為深刻。就民族文化而言,李嗣源在位期間,至少有兩方面的問題與此相關,而這兩個問題,也是明宗身后沙陀統治下的北中國未能穩定的重要原因。
第一是立嗣的問題。明宗在位期間,并沒有明確立誰為嗣。長興四年(933)八月,也就是明宗生命結束前的三個月,太仆少卿何澤上奏明宗,請立李從榮為太子。穩定的嗣立制度,是中原王朝政治文化的重要特征之一,早在周朝之時,嫡長子繼承制已經建立,其后各代王朝,雖未必嚴格遵守,但皇帝生前嗣立太子,確實有利于王朝的穩定過渡。盡管歐陽修與司馬光都批評何澤此時提出立太子之議,乃是“冀己復進用”,但其實明宗已經病重,并曾一度不能上朝,作為漢人的何澤提出立太子,是無可非議的事情①。然而,面對大臣請立太子的要求,明宗卻是淚流滿臉地說:“群臣請立太子,朕當歸太原舊第耳。”[6] 9213中原漢人皇帝,甚少會有立太子后自己就得回家的觀點,而明宗之所以有這種想法,乃因北方民族之中,一直有“左老右壯”的習俗。然而,朝廷政局本身就不如表面上看的那么穩定,各利益集團之間的勾心斗角,這集中表現在帝位傳承上。故三個月后,李從榮以為父親駕崩,于是發動兵變欲圖奪位,結果兵敗身死,明宗也因此郁郁而終。而明宗之后的三任沙陀皇帝,分別是他的次子、養子和女婿,而他們之間的皇位傳承,均閃現著刀光劍影,甚至血流成河,小康之局遭到破壞,而亂局又再出現。
明宗不立太子,除了因“左老右壯”的思想左右,害怕權力旁落外,還與北方游牧民族對于首領的選擇有關。包括沙陀族在內的北方民族,在選擇首領時雖然也會考慮血統世系,但當新的首領不堪大任時,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更換有能力的首領。明宗的情況也是如此。《五代史闕文》有一則材料是非常值得注意的:
明宗出自沙陀,老于戰陣,即位之歲,年已六旬,純厚仁慈,本乎天性。每夕宮中焚香仰天禱祝云:“某蕃人也,遇世亂為眾推戴,事不獲已,愿上天早生圣人,與百姓為主。[11] 2454
這段話似乎夸大了明宗的仁慈之心,但其文后來經過歐陽修剪裁,收入在《新五代史》之中,這至少說明它在當時廣為流傳,并為歐陽修所信[4] 66。無論是王■還是歐陽修,在記錄明宗的這句獨白時,都是從“仁”的角度去描述這位君主。然而,我們不能忽略的是,漢人君主一般以家天下為政治理念,甚少會希望在皇室之外再出一位圣人取自家而代之的。明宗如此祈愿,應該與其蕃人的出身以及經歷有關。他本身也不是朱邪李氏的血脈,只不過是李克用的義子之一,而他能成為皇帝,除了沙陀集團內部的推戴之外,還跟其自身的能力有關。故此,除血統外,他更看重繼承人是否賢能。他曾經有一位很優秀的兒子,但在魏州兵變時為元行欽所殺[4] 161-162。而在他生的幾個兒子之中,以李從榮最長,李從厚次之,而李從益還沒成年。他曾經著力培養過李從榮,但此子不甚爭氣,故不為明宗所喜。有記載說,李從榮曾經把自己寫過的詩獻給明宗,明宗拿給俳優敬新磨看,后者還保持著他在莊宗時代幽默諷刺的語言風格,他對明宗說:“勿訝秦王詩好,他阿爺平生愛作詩。”明宗聽后大笑[13] 349。“阿爺”是古漢語口語中父親的意思,故驟看這則史料,有點讓人不明所以,因為其他史料表明,明宗根本不愛作詩。故此,敬新磨的這句話,不能看作是對皇帝的奉承。愛作詩的應該是秦王的干叔叔莊宗,再根據敬新磨一向的語言風格,此話應該是在諷刺李從榮不像是明宗的兒子,而更像是莊宗的兒子。從榮乃明宗小妾夏氏所生,而且沒有證據能夠證明夏氏與莊宗有染。明宗聽到敬新磨此話后大笑而不以為忤,只能說明他自己也認為李從榮不像自己,他遲遲不立從榮為太子,應該也是這個原因。至于敬新磨敢用皇帝的血脈來開玩笑,其實也反映皇帝不太在乎血統。明宗第二個兒子李從厚,即后來的閔帝,他即位之時才不到二十歲,年紀不大,政治經驗也很不足夠。明宗對他似乎沒多少培養的興趣,從天成三年(928)開始,他就被外放到各地當節度使,盡管這也算是一種歷練,但同時也離開了政治中心[5] 613。
其實,明宗最喜歡的是養子李從珂,他從小就跟隨明宗南征北戰,與明宗的經歷非常相似,不但有豐富的作戰經驗,而且還有在多個重要藩鎮為節度使的經歷。莊宗定鼎中原、明宗奪位等事件,均有他的參與。明宗去世時,他四十九歲,正值盛年。從“國有長君”的角度看,他應該是最合適的繼位人選。可是他最大的劣勢,就在于他的血統,他不是明宗的親生兒子,更不是沙陀人,而是漢人。長興元年(930)四月,安重誨用計讓李從珂失守藩鎮,并欲借此罪名將他誅殺。《舊五代史》跟《通鑒》都認為重誨乃因私憤而欲報復,這是有一定道理的[5] 561-562、[6] 9167-9168。然而,歐陽修認為,安重誨欲殺李從珂的理由,是“從珂非李氏子,后必為國家患”[4] 253。歐陽修認為安重誨有這種考慮,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前車之鑒,明宗不是朱邪李氏的血脈,卻取而代之成為皇帝。李從珂在很多方面都很像李嗣源,而比起后者的那些親生兒子,他確實優秀太多了。除安重誨外,宰相馮道、趙鳳均要求加罪于李從珂,他們確實考慮到后者對于國家的威脅。對于漢族的政治文化而言,這種威脅是必須消除的。然而,明宗堅持要保護李從珂,也就是在他的堅持下,后者沒有被殺,而只是軟禁在京城家中。長興二年(931)安重誨得罪后,明宗立即把李從珂放了出來,并對他說:“如重誨意,爾安得更相見耶!”[5] 576相惜之意溢于言表。筆者未能找到任何證據證明李嗣源有立李從珂為嗣的意圖,然而很明顯,安重誨等人的判斷是正確的。明宗死后四個月左右,李從珂即率兵攻破洛陽,成為了后唐末帝。李從厚被廢,李從珂即位,當中明宗遺孀曹太后的作用非常重要[5] 629-630,雖然她的意志不能代表明宗,但也沒有人知道,她是否有受明宗影響。
第二是軍風問題。后唐的軍隊既包括北方民族士兵,也有漢族軍人。在唐莊宗時,有“蕃漢總管”的稱謂,可見軍隊中少數民族的特色還是非常明顯的。到明宗時,蕃漢之稱謂已不用于禁軍,取而代之的是六軍諸衛以及侍衛親軍[16] 9,48,蕃漢混合的趨勢愈加明顯。然而在軍風上,明宗并沒有改變北方民族軍人予取予求的習性。莊宗統治后期,由于內庫由劉皇后掌管,故皇帝甚至拿不出必要的財物來賞賜給軍隊,魏州兵亂后來導致莊宗敗亡,在某種程度上與其克扣士兵的糧餉及賞賜有關[5] 474-476。明宗則不然,他一直在軍隊基層帶兵作戰,知道軍中疾苦,也知道如何讓軍人更加忠心賣命。當他在李克用麾下之時,“凡所賜與,分給部下”[5] 482。即位后,明宗立刻下詔:“其扈從將士及六軍諸衛諸道行營將校等,委中書門下,次第甄獎。”此后,他在位期間,對軍中將校士兵恩賞不斷[10] 889,1404-1405。對軍隊的過度獎賞,本身是游牧民族的特性之一,李克用也曾放縱軍隊掠奪百姓財物,這其實也是一種賞賜的方式[6] 8692。明宗對軍人不斷嘉獎,說明他對軍隊十分重視。獎勵軍功,當然有助于提高軍隊士氣,并鞏固軍人對皇帝的忠心。然而,恩賞過濫,則會導致軍人驕縱,唯利是圖。另一方面,大規模的賞賜,也會讓國庫耗竭,財政緊張。長興四年(933)七月,明宗由于久病未愈,軍中開始傳播流言,為了穩定軍心,朝廷“賜在京諸軍將校優給有差”。不到一個月后,朝廷又“賜侍衛諸軍優給有差”,《舊五代史》的撰者評論曰:“時月內再有頒給,自茲府藏無余積矣。”[5] 606明宗對軍隊的過度賞賜,可以說給他的兒子留下了沉重的擔子,閔帝李從厚之所以繼位四個月即被義兄李從珂擊敗,某種程度上也是因為士兵驕縱以及國庫空虛。據《閔帝本紀》記載,李從珂自鳳翔起兵后,李從厚派去鎮壓的尹暉與楊思權皆叛降,閔帝為了發動京城士兵西征,“乃出銀絹錢厚賜諸軍”。而當時因為明宗國葬之事,府庫耗費甚多,此時再復賞賜軍隊,造成“府藏為之一空”。而士兵方面則更加驕縱,甚至拿著賞賜在路上宣揚曰:“到鳳翔更請一分”,意謂到鳳翔之日再讓李從珂賞賜一次[5] 619-620。由此可見,在這種過度的賞賜之下,軍隊已經不受控制。
軍風的另一個問題則是軍人驕縱濫殺,往往造成無辜傷亡。前述孔循留守洛陽,因曲禁之事誅殺一族之人,即是當中明顯的例子。還有一個事情,乃是發生在天成三年(928),是年正月,明宗頒下一道罪己詔,其文云:
朕聞堯、舜有恤刑之典,務貴好生;禹、湯申罪己之言,庶明知過。今月七日,據巡檢軍使渾公兒口奏稱,有百姓二人,以竹竿習戰斗之事。朕初聞奏報,實所不容,率爾宣,令付石敬瑭處置。今旦重誨敷奏,方知悉是幼童為戲,載聆讜議,方覺失刑,循揣再三,愧惕非一。亦以渾公兒誑誣頗甚,石敬瑭詳覆稍乖,致人枉法而殂,處朕有過之地。今減常膳十日,以謝幽冤。其石敬瑭是朕懿親,合施極諫,既茲錯誤,宜示省循,可罰一月俸。渾公兒決脊杖二十,仍銷在身職銜,配流登州。小兒骨肉賜絹五十匹、粟麥各百石,便令如法埋葬。兼此后在朝及諸道州府,凡有極刑,并須子細裁遣,不得因循。[5] 533-534
誠然,從君德的角度看,明宗能夠下“罪己詔”糾正已經發生的冤案,并且處罰相關責任人員,這確實是仁君的表現。然而,這種果殺、甚至濫殺的作風,又確實是北方胡人的作派①。從上述文段可以看到,“竹竿習戰斗之事”在當時乃是死罪,在不知犯罪者是兩名小童的情況下,明宗基本已經批準了渾公兒和石敬瑭的處置,可見當時律法十分嚴厲,洪邁對這起案件評論曰:“五代之際,時君以殺為嬉,視人命如草芥。唐明宗頗有仁心,獨能斟酌悛救。”[17] 511洪邁肯定了明宗的“仁心”,但卻也指出五代時期君主濫刑的現象十分嚴重。然而事實上,明宗只是在事后糾正,而沒能夠真正“悛救”;對于這起冤案的兩名直接責任人,明宗給予最嚴厲的處罰也只是流配而已,石敬瑭作為明宗的女婿,甚至只是簡單地罰俸一月。這種溫和的處罰,不得不說是另一種形式的縱容。事實上,明宗本人也的確有好殺的習性。歐陽修曾經評論他曰:“明宗為人雖寬厚,然其性夷狄,果于殺人。”在很多案件中,若非樞密使安重誨勸解制止,很多人都會因犯小罪而被殺掉[4] 252-253。寬厚,是中原儒家文化對君主的要求,而果殺,則是北方胡人的性格特征,這兩個形容詞同時用于描述明宗一人,恰恰說明胡漢文化在這位皇帝身上顯現出的內在沖突。
與軍風相關的,還有藩鎮問題。明宗未當皇帝時,歷任多個藩鎮,故對于地方藩鎮的問題與難處都有所了解。此外,他能夠在魏州兵亂中脫穎而出,成為后唐王朝的最高統治者,也離不開藩鎮的支持[6] 9092-9094。故此,他一上臺,不但大肆誅殺宦官監軍,而且還處死了莊宗朝臭名昭著的孔謙①。孔謙被殺后,宰相們向皇帝上了一道奏章,并獲得批準,奏章云:
請停廢諸道監軍使、內勾司、租庸院大程官,出放豬羊柴炭戶。括田竿尺,一依朱梁制度,仍委節度、刺史通申三司,不得差使量檢。州使公廨錢物,先被租庸院管系,今據數卻還州府,州府不得科率百姓。百姓合散蠶鹽,每年只二月內一度俵散,依夏稅限納錢。夏秋苖稅子,除元征石斗及地頭錢,余外不得紐配。先遇赦所放逋稅,租庸違制征收,并與除放。今欲曉告河南府及請道準此施行。[5] 492
當這道奏章成為詔令后,即宣告朝廷將放松對地方藩鎮的管制,地方不但可以保有自己的財政,更可以擺脫中央政府的監控。就明宗即位時的形勢而言,這種適當的妥協是必不可少的。然而,長期的放任,必定會導致地方藩鎮權力過大,對中央構成威脅。明宗在位期間,也曾對藩鎮政策作出過調整,某些政策初有成效,但依然存在局限性[18] 167-171。總體而言,明宗對節度使的駕馭還是比較有效的,起碼在其任內并沒有因節度使的叛變而威脅中央政權②。但其駕崩后,朝廷對藩鎮就失控了,無論是閔帝李從厚還是末帝李從珂,都可以說是被藩鎮推翻的,雖然當中還涉及其他因素,但藩鎮勢力之大,可見一斑。當閔帝李從厚府庫空虛,無法拿出更多的錢糧來賞賜兵士時,李從珂即在鳳翔“率居民家財以賞軍士”,而他的軍隊到達長安之后,西京副留守劉遂雍也是“率京兆居民家財犒軍”[5] 628。雖然這些舉動有搜刮百姓之嫌,但也足見地方節鎮在財力上的優勢。
結語
明宗是一位仁君,較其他沙陀君主,他為穩定北中國局面所作的努力,是不容忽視的。而他所作出的一些改革措施,也是五代北中國政治、經濟及社會發展必不可少。他的一些局限與時代有關,也與他的民族出身及所認同的民族文化有關。胡漢文化的融合與沖突是五代時期北中國的主題之一,在時代的劇變中,不同文明之間產生沖突與摩擦是不可避免的。這種沖突,外在地體現于族群之間的斗爭,內在地體現于歷史人物自身的文化沖突,明宗本身就是很好的例子。明宗之所以能夠成為明君,是因為他懂得尊重不同的文明與文化,并且知道如何在文化沖突中找到平衡。除明宗外,后唐莊宗李存勖、后晉石敬瑭、后漢劉知遠與劉■等,均存在著這種胡漢文化的內在沖突。石敬瑭的問題在于外交,劉知遠父子的問題則在于對漢族士大夫的態度,而李存勖更是兩種文化的矛盾結合體。他們都沒能夠找到不同文化之間的平衡點,故他們的統治都不算太成功。大臣當中,安重誨、馮道、桑維翰等人,其實也在不同程度上受到胡漢文化的影響,并在其自身內部產生了沖突,這也是個重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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