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飛飛
【摘要】年逾花甲的賈平凹是野心十足的,似乎想要在《老生》中以其宏大的敘事,意蘊性地描述中國近百年的滄桑巨變,以期重新建構歷史的某種特性,尋找人類的某種可能性。在《老生》中,不一樣的筆調流淌著的是那些混沌的年代里的腥熱的血與惡。評論界先后有《在閱讀賈平凹時,觸摸一個世紀——賈平凹長篇小說<老生>讀札》(張學昕)、《水與〈老生〉的敘事學》(南帆)、《精神守望和文本探索——評賈平凹長篇小說<老生>》(楊劍龍、荀利波)等多篇評論文章認為《老生》在敘事方面開創了一種創新的可能性,主題上也因其形式而深邃。當然,也有諸如唐小琳的《用小說戲說和杜撰歷史——評賈平凹的小說<老生>》等文章對《老生》中“性”的描寫、新聞事件的運用等方面提出了頗多質疑。文本從《山海經》的運用、游離于生與死之間的“老生”等方面來細讀《老生》,從中體味賈老的“站高山兮深谷行”。
【關鍵詞】《老生》;《山海經》;“老生”
一、《山海經》帶來的嗜血性的滄桑
對于《老生》中加入《山海經》這一敘事技巧的看法大體分為三種:首先,《山海經》寫自然的法則,人與天地的關系,[1]本身暗含時空的推移,與正文中四個歷史時期時間的推移構成互文結構,延伸了時間和空間的尺度,從而達到開闊混沌的境界高度。其次,《山海經》的虛無感與正文中翔實的敘事描寫構成一種文本張力。再次,在《老生》中,對于《山海經》幾乎是一種移植式的鑲嵌敘事,前文已言,這造成了對于主體故事,閱讀連續性的阻隔。[2]褒貶不一的看法,各有支撐其成立的依據。筆者認為,《山海經》的加盟,在形式上是討巧的,如果大段古典改變形式融入正文中又是頗具難度的,讀來也充滿游離感,我們無法揣測賈先生的形式選擇,卻可以從文本整體閱讀效果中看出,《山海經》帶來形式上的是布告式的通知,學生與老師的問答也僅僅是為了使《山海經》看似合理性存在的辯護,或多或少透露了正文主題的表達,反而壓縮了讀者對正文故事的想象空間,帶給我們的是拖沓的簇新感。但從主題上看卻帶來了不一樣的意境,就像書中的每一個故事里,人物中總有一個名字里有“老”字,總有一個名字里有“生”字[3]一樣,作品從頭到尾都是從不排斥死亡的。充滿悖反味道的是在死亡中人類前進了,這些死亡有不可抗拒的命運的反邏輯,更有人為的報復與反報復的集體無意識,在革命年代、“土改”、“文革”和改革開放的四個時期里,每一場殺戮與災難都是報復的結果。老黑殺死王世貞,后又被王世貞姨太太等人剜心刺眼,而雷布等人又為老黑報仇在王世貞姨太太臉上刻字;游手好閑的馬生翻身后,以土改的名義,肆意享受著對地主報復的快感;閻立本等人發明的獨特的酷刑享受著殘忍的人性級別地窺探與變態的報復;而最后,一場瘟疫仿佛預示整個人類的絕望。報復與反報復是無意識的,是人類長期積淀的結果,這與《山海經》中充滿的“食之不饑”,“食之善走”,“食之不疥”,“食之無臥”相呼應。正如講解《山海經》的老師對學生說的“人史即吃史”,人要生存就是不斷恃強凌弱,滿足自我,而這期間就充滿了生與死。所以,每一場報復與反報復都是為自我生存而“吃”。這種殘暴充滿了歷史感,嗜來的血是油,惡的舉動是車輪,史前至今,這種縱橫感是驚人的。
二、“唱師”陰歌里悲天憫人的無力感
在幾個時代游走的唱陰歌的老生,以沉郁而悠遠的語氣和從容寬厚的氣度,呈現世間的蒼生萬態,在歷史的荒涼處細致深入地揣摩時代。[4] 他以自己的方式給塵埃般墜入荒蕪的人唱著不同的陰歌,唱出對死者的安慰,對生者的希望與寄托,他是每一場殺戮的見證者、撫慰者,他與《山海經》一起,仿佛隱喻一種混沌的慈悲救贖,但常常是充滿無力感的,首先,他介入人物命運卻無力改變結局,如:他帶匡三找徐老板為李得勝看病,卻終抵不過貓頭鷹一聲叫;收留四鳳,教她唱陰歌、當哭娘,可憐老黑眼淚長流的第三槍,開膛破肚的殘忍誰為其哭唱;其次,即使神道、人道穿行的唱師也是無力改變自我命運的,因為徐老板,唱師進入編制,又因為給暮生唱陰歌,唱師被舉報,唱師在為當歸村唱完陰歌后卻再也無力拒絕自我的死亡,即使異象萬千,縱然不過一句“這個人唱了百多十年的陰歌,他終于唱死了”;再次,悲憫的陰歌撫慰了的是死去的人,卻感化不了活著制造惡的蒼生,唱師感化不了殺人的人、報復的人、惡的人,因為惡在不停地循環,而唱師卻死了。 唱師是作者意志的人為化身,彰顯的是人文情懷,悲天憫人。唱師的死是逃脫不了的法則,那么這悲愴的歌以后誰來唱?是你?是我?還是有罪的我們眾生?這種救贖是無言的,唱師唱的多,說的少,同樣作者也沒有世俗地控訴惡,指責暴力,更沒有將故事人物送入社會學分析或者道德批判的場域。[5]沉默恰到好處地彰顯無力感。而這正是混沌的慈悲與救贖對于歷史嗜血性的無力地最有聲地表達。
結束語:
《史記》里說黃帝“淳化鳥獸蟲蛾”,說伏羲“天下多獸,故教民以獵”,秦嶺里也有老鼠咬開了天,黃牛辟開了地。黃帝就是神,伏羲就是神,老鼠和牛也都是神。神或許是人中的先知先覺,他高高能站山頂,又深深能行谷底,參天贊地,育物親民?;蛟S就是火水既濟,陰陽相契,在冥冥之中主宰著影響人的生命生活的一種自然能量。
“我有使命不敢怠,站高山兮深谷行。風起云涌百年過,原來如此等老生”。賈平凹的《老生》帶給我們的恐怕不僅僅是歷史的某種特性、人類的某種可能性,在討巧的形式下,主體與形式所起的功能上來講顯然充滿了一定程度上的悖論,甚至極深的主題意蘊帶來的想象恐怕遠遠超過了賈平凹先生的預期。
參考文獻:
[1]普玄,樊星:《<老生>與道家文化》,《小說評論》,2015年02期。
[2]韓魯華:《<老生>敘事藝術三題》,《小說評論》,2015年02期。
[3]賈平凹:《老生·后記》,人民文學出版社第一版,第294頁。
[4]張學昕:《在閱讀賈平凹時,觸摸一個世紀——賈平凹長篇小說老生讀札》,《東吳學術》,2015年03期。
[5]南帆:《“水”與<老生>的敘事學》,《當代作家評論》,2015年0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