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門罕戰役始末

宮繼輝 姜麗玲

諾門罕戰役始末

宮繼輝 姜麗玲

1939年5月4日至9月16日，在東北新巴爾虎左旗境內諾門罕布日德地區及蒙古國哈拉哈河中下游兩岸，爆發了一場震驚世界的“滿”蒙邊境戰爭，即日本、偽滿洲國與蘇聯、蒙古人民共和國的大規模軍事沖突事件，戰事以日本關東軍大敗結束。日、蘇雙方此后在二次大戰中一直維持和平狀態，直至1945年8月8日蘇聯向日本宣戰并攻擊偽滿洲國的八月風暴行動為止。日本史學家稱這場戰爭為“日本陸軍史上最大的一次敗仗”。

1939年5月初，春回日暖，生機盎然，呼倫貝爾草原泛青了。

哈拉哈河東岸是一塊水草秀美的地方，當地人稱這塊草場為“莫日根草原”。這里盡管是有爭議的地帶，但依照往年的習慣，蒙軍都在這一帶放牧，偽滿的國境警備隊也不干涉。這一地區，在蒙古的地圖上是屬于東方省塔木察格布拉克管轄，距諾門罕布爾德十五公里。

這天上午，蒙軍的馬群剛剛涉過哈拉哈河，這時，突然響起了槍聲，開槍阻擊者是偽滿興安北省警備軍騎兵第三連駐錫林陶拉蓋哨所的士兵。蒙軍牧馬人急忙趕著馬群跑回西岸。

錫林陶拉蓋哨所是八個月前建立的，蒙古認為是建在了蒙古一側境內，是有爭議地區。奉命對該哨所進行監視的，是蒙軍第七國境哨所。所長是朝格登中尉。當他接到報告之后，認為是偽滿洲國軍隊的越境挑釁，立即帶領五十余名騎兵，襲擊了錫林陶拉蓋，占領了哨所。

這一天是1939年5月4日，震驚世界的諾門罕戰爭拉開了序幕。

關東軍開始行動

不到一周的時間，錫林陶拉蓋哨所數次易手。雙方不斷進行增援，戰爭規模很快達到團一級。偽滿興安北省警備軍騎兵第七團兩次進攻失利，雙方形成對峙局面。

諾門罕上空的硝煙使日本關東軍的將佐們興奮起來，關東軍駐海拉爾第二十三師團，接到興安北省警備軍騎兵第七團的報告后，認為戰機已到，在雨季到來之前，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加上蘇、蒙軍的“大清洗”，已經整掉了部隊中的一大批軍事指揮官，包括在張鼓峰戰斗中指揮蘇軍打敗日軍的布留赫爾元帥都被處決了。因此蘇蒙軍的戰斗力會大大地減弱，很可能不堪一擊。張鼓峰戰役使“皇軍”大丟臉面，這回輪到關東軍一顯身手的時候了。于是全師團動員起來，進行戰斗準備。

諾門罕畢竟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以至接到電報后，關東軍的作戰參謀們圍著作戰地圖，一時竟找不到它的準確位置。頭腦發脹的指揮官們只想把事情鬧大，當然聽不進相反的意見。偽滿洲國軍海拉爾特務機關外蒙班長田村利美少校曾向關東軍提出建議：“諾門罕這個地方一向平靜，也無任何軍事價值，沒有小題大作的必要。而過高地估計自己的實力，以致于輕敵，更是兵家大忌。”二十三師團大內參謀長也曾向關東軍建議：“在海洋般的呼倫貝爾平原上作戰，只靠徒步行軍是不行的，必須用機械化部隊迅速開辟一個行動半徑。那種日俄戰爭時期的馬拉三八式野炮，射程最多不過四五千米，用這樣的炮無論如何是打不了勝仗的。”

5月13日晚，關東軍司令官植田謙吉大將下達了命令：飛行第十輕轟炸機一個中隊、飛行第二十四戰隊戰斗機兩個中隊、第四十八和第五十一飛行場大隊、汽車兩個中隊(每中隊四十四輛卡車)立即開往海拉爾。當日夜，第二十三師團派出一千多名官兵組成搜索隊，在五架輕轟炸機的助戰下，到諾門罕地區掃蕩。經一晝夜戰斗，蒙軍放棄陣地，全部撤回西岸。

關東軍輕而易舉地完成了掃蕩任務。小松原師團長不禁有些洋洋得意：蘇蒙軍果然不堪一擊，說明“大清洗”產生了作用，占領哈拉哈河東岸，趁勢向西岸推進，桑貝斯、塔木察格布拉克……“北進”計劃就要變成現實，用不了多久，我就是第二個乃木希典，四海揚名，飛黃騰達。

然而，小松原有些高興得太早，兩天以后，蒙軍就返回了東岸。事態的發展與小松原的預見大相徑庭。

東八百藏的戰績

正當日軍二十三師團為掃蕩歸來的東八百藏聯隊長把盞慶功的時候，傳來興安軍從前線敗回的消息。蒙軍在諾門罕西南構筑前沿陣地。根據情報，小松原師團長判斷，蒙軍立足未穩，重武器不多，且蘇聯援軍未到，正應速戰速決，把蒙軍消滅在哈拉哈河東岸。

從戰場的形勢分析，日“滿”軍明顯處于劣勢。在哈拉哈河東西兩岸，西岸蘇蒙軍的陣地比東岸日“滿”軍的地勢高，觀察東岸一目了然，向西岸觀察就困難了。在戰役前期，日“滿”軍尚能憑借飛機偵察獲得情報，不久以后，日“滿”軍喪失了制空權，只能靠觀測汽球。后來，觀測汽球又不斷地被蘇機的燒夷彈打掉。日軍真成了瞎子，只有挨打的份。

再從重武器的裝備水平上看，日“滿”軍暴露的問題更加突出。蘇軍不但在數量上占明顯優勢。而且野戰性能好，射程遠，威力大。更要命的是驕橫慣了的關東軍將佐們自以為是，獲得的情報誤差很大，難以作出準確的判斷，以致造成一系列指揮錯誤。因此在戰役的后期，日“滿”軍完全喪失了戰場的主動權。

東八百藏隨山縣大佐的部隊再次出發，他帶領的騎兵聯隊的任務是，迂回到蒙軍陣地的后方，向蒙軍的軍用浮橋處發起攻擊。截斷蒙軍的退路。5月28日凌晨，二百名騎兵和十二輛裝甲車到達距浮橋兩公里的沙丘，這時發現東北方向的巴爾其嘎爾高地上有數輛坦克出現，又有蘇軍步兵在活動。這將對山縣大佐的正面進攻構成威脅，自己也將遇到麻煩。在這種情況下，只有速戰速決，才是上策，于是，他一面派人向山縣報信，一面攻擊前進。

蒙軍騎兵第六師司令部設在全師的后方。戰斗開始后，注意力集中在前方，沒有料到敵人抄了后路，陷入了東八百藏的包圍之中。師部兵員有限，又無重武器，情況萬分緊急。師長沙日布急命政委率部突圍，自己率機槍手掩護。這時，一顆手雷炸響，重機搶手和沙日布同時陣亡。

東八百藏的又一戰績，打死了沙日布師長，摧毀了蒙軍的師司令部。

不過，這種喜悅沒有持續多久，蘇蒙軍就把東八百藏和他的聯隊送上了不歸路。

擊斃東八百藏

不多時，大批蘇蒙軍的部隊返了回來。先是轟隆隆一陣山崩地裂的炮聲，緊接著就是黑壓壓的集群坦克向橋頭的沙丘包抄上來。千余名蘇蒙軍士兵在坦克裝甲車的掩護下，撲向東八百藏的聯隊。槍彈聲、呼喊聲響成一片。暴露在一覽無余的草原上，日軍士兵來不及逃避，更無法躲藏，傷亡慘重。蘇蒙軍以絕對優勢的炮火，摧毀了日軍的裝甲車。

日軍的抵抗顯得軟弱無力，只好以“武士道”精神進行弧注一擲。幾個士兵抱著集束手榴彈，餓狼一般撲向裝甲車，幾聲巨響，蘇蒙軍數輛裝甲車起了火，日軍士兵也被炸上了天。草木在燃燒，大地在顫抖。戰場上硝煙彌漫，尸體橫陳。一批批日軍敢死隊員為天皇“玉碎”了，然而抵抗是微弱的，一群群的蘇蒙軍裝甲車又轟隆隆地向前推進。血戰一晝夜，日軍人困馬乏，傷亡慘重。只有淺間小隊六十余人前來增援，在數倍于己的蘇蒙軍面前，不啻杯水車薪。

到了5月29日，日軍只剩下東八百藏和十幾名士兵了，他們向蘇軍發起最后的攻擊，蘇蒙軍坦克蜂擁而上，連碾帶壓，收拾干凈。槍聲漸稀，蘇蒙軍開始清掃戰場。

在一個荊棘叢生的洼地，蒙軍騎兵第十七團團長丹達爾帶兩名戰士謹慎地向前搜索，突然丹達爾發現不遠處有個日軍軍官拿著望遠鏡偷偷窺視。于是他悄悄地繞到那軍官身后。乘其不備，猛撲過去。兩人搏斗了好一陣子，丹達爾才將日本軍官擊斃。這個日本軍官就是東八百藏，他還沒有來得及回去論功請賞，就受到了應有的懲罰。蒙軍也算是為沙日布師長報了仇，丹達爾立了戰功。后來受到蘇軍朱可夫上將的接見，并被任命為蒙軍騎兵第六師師長。

當天夜里，日軍第二十三師團步兵第六十四聯隊在隊長山縣武光大佐的率領下，自哈拉哈河東岸撤退，共損失兵員近千名。戰場收集了五百余具日軍尸體，用車運到海拉爾焚燒后，作為第一批骨灰運送回國。

興安師大潰敗

7月23日，關東軍在諾門罕前線集中了八萬兵員，一百八十八門大炮。試圖徹底消滅哈拉哈河東岸的蘇蒙軍，從而迫使蒙古人民共和國屈服。

上午八時，日軍大炮齊射，密集的炮彈飛向哈拉哈河西岸，兩個炮群整整轟擊了一天，二百多噸鋼鐵傾瀉到西岸的蘇軍炮兵陣地上。這是日本陸軍史上最大的一次炮戰，山搖地動，震耳欲聾。在炮火的攻擊下，蘇蒙軍全線向后撤退，日“滿”軍拼死將陣地向前推進兩公里。

守衛東岸三角高地的是偽滿洲國興安師，由于逃亡人數很多，幾場戰斗下來，已經潰不成軍。師長只好把被打散的騎兵第五團和迫擊炮團的殘余士兵編入關東軍。為了穩定軍心，除從后方調來大批裝備和食品外，又從齊齊哈爾調來一個野炮營，充實興安師的力量。

7月25日，蘇軍七十余架飛機向興安師陣地發起攻擊，騎兵第十二團的陣地被擊破，不到兩個連的殘余兵員狼狽不堪地逃回師司令部。

不久，一千多名蒙軍騎兵和二十多輛裝甲車從興安師的后方包抄過來，蘇軍前頭部隊已逼近到前方不到二百米的距離。興安師處于三面包圍之中。這時，本已無心繼續為日本人賣命的士兵徹底喪失了斗志，不斷逃離前線。日本關東軍對興安師徹底失去了信任，只好調日軍部隊接防。至此，興安師從罕達盞、將軍廟、王爺廟耀武揚威地出發，經四十多天大小戰斗，兵員損失過半，最終大敗而歸。

關東軍的這次總攻由于指揮系統的混亂，戰場出現了炮彈誤炸自己士兵的情況，幾路進軍接連受阻、失利。蘇蒙軍的兵力不斷得到加強，其主力部隊并未被有效殺傷。小松原中將只好下令停止進攻，轉攻為守。

這實際上宣布了日軍第三次大規模進攻的失敗，也成了諾門罕戰爭的轉折點。

日軍在陣地上阻擋蘇軍進攻

蘇軍發起進攻

被俘的日本軍人

最后的絕殺

1939年8月20日，蘇蒙軍隊集中了兵員五萬七千人，坦克四百九十八輛、裝甲車三百八十五輛、大炮和迫擊炮五百四十二門、飛機五百一十五架，發起了總攻戰役。日軍完全沒有料到蘇蒙軍會發起全面進攻，這一天是周末，不少將校軍官都到海拉爾去休假。接任小松原指揮諾門罕戰役的第六軍司令官獲州立兵中將正在海拉爾，距前線足有二百公里，即使乘車，最快速度也需要半天。而以第二十三師團為主的關東軍部隊的防御設施，只完成了三分之一。蘇蒙軍完全是在日軍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發起進攻的。

在塔木察格布拉克直接指揮攻擊的朱可夫將軍，把他的全部進攻兵力分成三個集群，從南北中三個方面向日軍陣地猛攻。

日軍北線謝爾陶拉蓋高地、南線諾羅高地、巴爾其嘎爾中央高地在蘇蒙軍飛機大炮的轟擊下，既無招架之功，更無還手之力。第一天的攻擊，蘇蒙軍北路擊潰了偽滿興安北省警備軍三個騎兵團，包圍了日軍固守的謝爾陶拉蓋高地，日軍井置部隊作殊死抵抗。南路兵團擊潰了偽滿軍石蘭斌混成旅，已迂回到伊和額勒斯附近，完成了對諾羅高地的包圍。中央兵團由于受到日軍主力的頑強抵抗，只前進了千余米。蒙軍騎兵第六、第八師擊敗了興安北省警備軍及所屬部隊。蘇蒙軍地面攻勢的第二天，戰斗異常激烈。謝爾陶拉蓋高地在日軍第三次進攻后，用一個半月的時間，構筑了永久性工事，縱橫交錯，居高臨下。日軍深知這個高地的戰略意義，因此進行了堅決的抵抗。蘇軍急調裝甲、傘兵兩個旅迂回到謝爾陶拉蓋東面，對日軍中央高地實施包圍。同時，重炮部隊對高地進行猛烈的轟擊，幾乎將高地夷為平地。

南線胡魯斯臺河蘇軍坦克突入日軍第七十一聯隊七三三高地，報銷了日軍一個大隊和數個中隊，日軍被分割成數塊，雙方步兵展開了白刃戰。

諾門罕停戰

在日軍中央陣地上，日軍主力步兵第六十四聯隊雖有后方的野戰重炮群支援，也在與蘇軍的五十輛坦克和裝甲車交戰。百里戰線，硝煙彌漫，血肉橫飛。蘇蒙軍第二天的攻勢，已完成了對日軍第二十三師團和其他部隊的分割包圍。向日軍陣地投下了九十多噸炸彈，在雙方的白刃戰中，六百多名日軍被打死。這時，殺紅了眼的日軍變得瘋狂起來，開始醞釀新一輪的反攻。

8月26日，日軍左翼森田部隊的進攻被蘇軍坦克旅擊退。8月27日，第二十三師團突圍沒有成功，第六軍的增援部隊又被蘇軍的航空部隊阻截。第八國境守備隊兩千余人被全殲。8月28日，第六十四聯隊和野炮兵第十三聯隊被全殲，山縣武光和伊勢高秀兩個聯隊長于翌日剖腹自殺。第六軍的反攻全部失敗，一線聯隊幾乎全軍覆滅。只剩下小松原中將及各聯隊的殘兵敗將四百余人，困守在師團司令部的陣地上。

到了8月30日，日軍第二十三師團戰斗力已經全部耗盡，其余各作戰部隊也損失過半。反攻的結果，使蘇蒙軍占領了諾門罕地區的所有高地，戰線已推進到卡倫線以東，接近日軍前線指揮部將軍廟了。

這是日本自日俄戰爭后最大的一次敗仗。關東軍難以咽下這口惡氣，繼續增調大量軍隊到諾門罕，準備與蘇蒙軍一決雌雄。然而就在這時，傳來了一個令日本沮喪的消息，蘇聯外長莫洛托夫和德國外長里賓特洛甫8月23日在莫斯科簽訂了《蘇德互不侵犯條約》。這等于日本聯合德國從東西兩線夾擊蘇聯的陰謀徹底破產，日本被他的盟友出賣了。

1939年9月3日，日本參謀本部向關東軍下達了第三四九號大陸命，命令關東軍終止攻勢作戰。

為時一百三十五天的諾門罕戰役結束了。一望無際的呼倫貝爾大草原滿目瘡痍。無數日本士兵作了異國冤魂。那些不幸成了寡婦的日本女人，只好唱著凄涼的《諾門罕之歌》，去懷念死去的丈夫，并把這歌謠傳給他們的下一代：

西邊是諾門罕連綿的沙丘，

沙丘上有灌木，

伊拉岡花的香味撲鼻而來。

想起了東京的八重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