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谷牧
大唐王朝的制度缺憾
文| 谷牧
大唐王朝由盛轉衰,深層原因是制度創新不足引起的失序問題。

唐玄宗李隆基曾開創了舉世聞名的開元盛世,使唐朝在經濟、政治、文化等諸多領域達到了當時世界的頂峰。但是,天寶末年卻出現了一場幾乎傾覆了唐朝江山的安史之亂。為什么治世之后,亂世相隨?原因何在?從今天的眼光看,唐玄宗的故事也頗有值得警示之處。
唐玄宗即位之初,面臨的時局非常艱難。他從尚儉、戒奢入手,勵精圖治,革新政治,將整個身心投入到促使天下大治的大業中。
他任命姚崇為宰相,對內政、軍事、選官、用人、法制、納諫以及限制外戚等諸多方面加以調整。他們大力改革弊政,短短幾年,就做到了“賦役寬平,刑罰輕省,百姓富庶”。玄宗本人也很注意克制自己的欲望,大力倡導節約。他毀棄宮中的豪華設備,約束宗室諸王。玄宗說:“百姓租賦非我有,士出萬死,賞不過束帛,汝何功而享多戶耶!”
唐玄宗努力扭正前朝以來賣官鬻爵的弊端,削除冗官,調整官吏隊伍的組織結構。其中最有力的一項舉措,是下詔廢除斜封墨敕官、員外、試、檢校等各種非正途選拔的官員。如此,節省了俸祿,減少了財政開支;維護了官僚隊伍的純潔,恢復了正常的選官制度;改變了機構臃腫、辦事效率低下的狀況,使政府機構得以運轉靈活。
在這樣的治理下,當時社會安定,生產發展,經濟繁榮,唐朝進入全盛時期,史稱“開元盛世”。
當大唐的年號由“開元”改為“天寶”時,李隆基在皇位上已坐了30年之久,年齡也快60歲了,難免會發生身體和心理的疲勞。史稱玄宗“享國既久,驕心浸生”,但似乎還應該加上“惰心日生”才算全面。
大唐王朝由盛轉衰,表面上看是因為“漁陽鼙鼓動地來”,深層原因卻是制度創新不足引起的失序問題。具體地講,就是土地兼并之后引發的逃戶問題、兵役問題,沒有很好地解決,由此引發的內外軍事失衡問題,更直接釀成了大禍。
所謂“逃戶”問題,是指唐代自武則天時代以來出現的大量農民離開原住地,到新的地區去謀生。他們脫離了原來的戶籍所在地,又不在新居住地落籍,從而造成人口遷徙的失控。
唐朝實行嚴格的戶口政策,規定戶口不能隨便異地移動。實行這個政策的目的主要是從便于管理和征發賦役考慮。但是,唐朝初期,全國戶口只有三百多萬戶,到了玄宗開元年間,賬面數字就是七百多萬戶,天寶末更達到了將近九百多萬戶,也就是說翻了兩倍。大量農民離開狹窄的故鄉,到新的地區墾荒定居。為了獲取稅收,唐玄宗采取宇文融的建議——括戶,開始整頓流動人口。
括戶的辦法不錯,僅開元十二年六月這一次就簡括到括戶八十萬戶,相當于當時全國官方統計戶口七百多萬戶的 11%—14%,所有被檢括出的逃戶享受免征六年租稅的優惠待遇,僅每年納錢一千五百文。這個稅額相對比較輕,受到老百姓歡迎。但是,這個做法也有問題,那就是新簡括出的土地人口,政府還是按照均田制的辦法來加以管理。開元二十五年,唐玄宗甚至頒布了迄今最詳盡的均田法令,嚴格限制地產的轉移,但是,“雖有此制,豪強兼并,無復畔限,有逾于漢成、哀之間。”滿足于形式上的完備,罔顧現實中的社會變遷,不能在制度的創新中向前邁進一步,這是唐玄宗的悲劇,雖然開元之治表面很亮麗,但危機卻潛伏了下來。
人口管理政策的變動,勢必對兵役制度產生重要影響。唐太宗以來實行的府兵制度已經不合時宜。開元十二年,張說建議招募長從宿衛的兵士,叫做彍騎,大約募集了十幾萬人。開元二十五年,邊軍體制也進行了改革,配置了長征健兒名額,號召凡兵士家屬隨軍者,可就近分配其土地屋宅,以使其安心在邊疆服役。這一規定最適合于那些不習慣農業生產的游牧民族,包括大量來自中亞地區的粟特等胡人。于是,天寶年間,在沿邊設置的八大軍區(節度使)中,駐屯了49萬軍隊,其中多數統帥由胡族首領擔任。尤其是安祿山身兼范陽、河東、盧龍(在今河北、山西、北京、天津及河南、山東部分地區)三鎮的節度使,擁兵 20萬,成為唐朝立國以來最有勢力的軍將。
這就是“安史之亂”及以后藩鎮格局的根由——常年衛戍京師的軍隊只有 8萬人,而邊疆統帥手中的軍隊卻有 49萬人。在帝國體制之下,均勢的失衡、外重內輕局面的出現,是影響國家安全的致命隱患。
玄宗在后期“恣行宴樂”的同時,把朝政大權交給了李林甫、楊國忠等奸佞小人,致使朝綱紊亂,人心澆離,政局日壞。李林甫盤踞相位十九年之久,“凡才望功業出己右,及為上所厚、勢位將逼己者,必百計去之”。司馬光認為,正是這樣一個蛇蝎小人,終于“養成天下之亂”。繼李林甫為相的楊國忠,更是一個善于“窺探君意好惡而迎合之”的奸佞之徒。
到了后期,唐玄宗干脆聽不到外面的真實消息,云南前線打了敗仗,卻被說成是勝仗。唐玄宗閉目塞聽,卻 “以為天下無復可憂”。
天寶十五年(755年)十一月,安祿山舉兵向闕。安祿山造反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制度上的漏洞,使其有了擁兵自重的可乘之機;與楊國忠的不睦,使安祿山失去了安全感。楊國忠居然采取各種手段,促使安祿山造反,以向玄宗證明自己有先見之明。八年之后,雖然戰亂終于結束,但昔日大唐盛世的輝煌卻也一去不復返。
編后語:
創業初期,管理者往往勵精圖治。就如同27歲的唐玄宗,對姚崇所奏的十大改革舉措是何等的求之不得。然而,在企業不斷做大做強時,他們卻容易陶醉于“盛世繁華”的表象,而對企業內部深層的危機視而不見。發展中帶來的新問題,本應通過制度上的創新加以解決,不幸的是,唐玄宗卻陶醉于盛世之中,毫無憂患意識。
蘇東坡《晁錯論》說:“天下之患,最不可為者,名為治平無事,而其實有不測之憂。坐觀其變而不為之所,則恐至于不可救。”這是唐玄宗的遺憾,又何嘗不是埋伏在企業發展之路上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