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特朗普真的當選總統,這樣的敵意會迅速地在整個紐約、整個美國蔓延。那時的紐約,將不再是如今紐約人引以為傲的世界都市。
10月初,特朗普正深陷在不雅錄音門之中焦頭爛額,一段他在2005年夸口自己總是能輕易猥褻女性的視頻被翻出來后引發了來勢兇猛的風暴。但對于特朗普的支持者來說,這件事并沒有改變他們投票的選擇。而在紐約這個傳統的深藍州,人們仍然一如既往地把特朗普視為一個巨大的玩笑。
美國每一個州都有自己的別稱,紐約州被稱為帝國之州,這個名號在許多經典的流行歌曲里被廣為傳唱。今年1月,在共和黨的紐約州初選中,候選人特德·克魯茲為了攻擊他當時的對手特朗普,在辯論里批評他“擁抱紐約價值”,并不是真正的保守派。克魯茲所說的“紐約價值”,指的是紐約人過于自由主義——比如支持同性婚姻,支持墮胎——這些都和共和黨傳統的保守主義價值觀背道而行。
這個判斷本身并沒有錯,激怒紐約人的是他提起“紐約價值”時語氣里的輕慢和嘲諷。紐約和全美國的自由派媒體因此掀起了一次筆戰,捍衛他們心目中崇高的紐約價值。出生在紐約皇后區的特朗普也慷慨激昂地反駁說,所謂的紐約價值,就是9·11之后紐約市民所展現的堅韌,“紐約居民奮戰,再奮戰,再奮戰,我們看到多少死亡,我們甚至聞到了死亡……但我們重建了曼哈頓下城,全世界都在看,人人都愛紐約,都愛紐約人”。這一番話,讓他的民主黨對手希拉里也只能選擇和他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特朗普的辯解巧妙地避開了紐約價值中自由主義的部分,把反駁的重點改成了紐約值不值得愛——也許這是因為他自己在內心里知道,一直以來他的一切言論和政策主張,其實正是紐約價值最大的破壞者。
紐約價值的核心,是對多元文化的尊重與包容。紐約以世上罕見的胸襟,接納著來自全世界各地來這里的人生活,讓這座城市成為了過去幾十年全球化運動最典型的樣板。只要到過紐約的人,都會對這里族裔和文化的多樣性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任何一條地鐵線路,從起點坐到終點,會經過十幾個不同國家的移民社區;地鐵告示和銀行ATM使用六七種語言;就連紐約的孩子們玩的游戲,都是猜路邊走過的人是什么族裔背景……特朗普出生和長大的皇后區,恰恰就是整個美國族裔最豐富的郡之一。而紐約也從這樣的價值里獲得了豐厚的回報。這座城市因此得以吸引了來自全世界各行各業最頂尖的精英,正是這些人,構成了紐約最核心的競爭力,打造了最獨特、最讓人神往的吸引力。光是拿中國人來說,從李安到譚盾到木心,成為紐約人的中國人數不勝數。
特朗普并沒有明確說過他反對合法移民和多元文化,但他為自己口中“衰落”的美國所開出的“重歸偉大”的藥方,是在尋找美國以外、更確切地說,是在尋找美國白人群體以外的替罪羊:找不到工作,是因為墨西哥和拉美裔移民太多,搶走了美國人的飯碗;經濟下滑,是因為美國公司把工廠轉移到了中國和越南……
這些看似有道理但其實過于粗線條的指責,本質上是在制造對于其他族裔群體的敵意。
如果這種敵意和歧視被灌輸到每一個紐約人、每一個美國人的心里,當每一個人都開始仇視異己,那紐約人和美國人引以為傲、曾經是立身之本的移民社會根基,就將不復存在。這種敵意是沒有止境的:在所有的非法移民被排擠出去以后,合法移民必將成為下一波指責的對象;當第一代移民被迫離開之后,即使是出生在美國本土的第二、第三代移民,就會成為新的替罪羊。我們幾乎可以肯定的是,一旦特朗普真的當選總統,這樣的敵意會迅速地在整個紐約、整個美國蔓延。那時的紐約,將不再是如今紐約人引以為傲的世界都市。紐約價值分崩離析的那一天,也就是紐約失去它獨特的魅力和活力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