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廣志
數不清,有多少水滴
正劃過我的眼睛,點亮萬家燈火
可是,沒有一隅虛席或一盞空杯
待我分享春意尚濃的秋色
難道,生在遠方,就注定
非得枯朽在遠方么
麗江,沒有江
一瞥金沙里不沉的酒囊,竟讓
雄起的地勢湍急過血,決口過淚
我根本不信,泱泱木府
只為,避諱一個“困”字
高仿故宮,偏杜絕設圍
相覷陌路古巷,尤其奢望
乾坤逆轉,仰面朝地。索性
解開云的繃帶,看一看
玉杉玉榕的根和金哥金妹的足
樹瘤與腳泡,哪對更胖,哪雙更瘦
但愿那條叫雨又喚作雪的河流
沒日沒夜,裸奔著
瀘沽湖干涸了,也不停歇
淚注秦淮
那濺在香扇上的血跡,自從
被一只羊毫孵出梅來
所有的浪頭,就佇立在這里
像打了石膏,灌了鉛
一跬,也難前行
滿城流淌的,除了幾縷愛哭的風
便是幾團易怒的云
烏衣巷的粉,貢院的墨
曾漲膩兩岸,又焉囿千年
何止十里?可眼下
它已薄成一方絲帕
空成一張表紙。在錦袍、羅裙
已然隔世的回望中
我捂住臉,噴著淚
攤開愈發枯黃的半江問卷
握緊上竄下跳的光電鼠標
滿腹經綸,卻不知如何應答
在沈園,被兩首詞灼傷
作秀七十畝,炫富八百年,最終
窮得只剩下兩首詞。這位
妻妾成群、高朋滿座的園林主人
緣何連個全名也沒能保住
倒有雙拓跡斑斑的眼睛
透過假山、死水、曲徑、病木
遠遠與我相望。昔日
他們舀著比黃蓮還苦的月光
把每輪太陽都淬為文字
現在,點橫撇捺也成了精
又一場黃昏雨,縫補著千瘡百孔的紹興
公園的大門尚未關閉,是誰已落荒而逃
那曾斷了片源的洞房花燭
此刻,正在宮墻上映,逐字逐句
均亮起膚色,相擁相吻
我不想,再用趨勢的目光把愛情劈開
一唱一和的《釵頭鳳》呵,早在
你們躲進書櫥之時就猝不及防
將我灼傷,隱痛不止的青春
至今還沒找到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