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子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在一個女人唱主角的單位,好戲爛戲連連不斷。
小曲就是這個單位所有戲的主角。但是她唱的都是別人的戲,自己的戲捂得嚴實著呢,生怕漏了氣,把自己唱別人戲的那些底氣給露沒了。
那天,小曲正在一個辦公室給幾個女同事說她的發(fā)現(xiàn):“你們真不知道?我都不敢相信,人精居然真的和別的男人手牽手在大街上壓馬路呢。”人精是單位的一個同事,因為她特別會討領導的歡心,大家在背后都叫她人精。
有人說:“你可能看花眼了,是她老公。”小曲肯定地說:“你當我是瞎子呀?她老公咱們又不是沒見過,在她手機上看過照片,她結(jié)婚時我們都吃喜酒來著,我還把她老公灌了好幾杯呢。”
大家異口同聲地說:“難道是真的?”
小曲小有成就地說:“那可不,我聽誰誰誰說,有一次她也看到這個人精和一個陌生男人勾肩搭背地在泉山公園看猴子耍猴子呢。就不知道是不是我見的這一個?”大家再沒有人說話了,想起這個誰誰誰又被榮幸地冠名,可能某一天會事非包圍,再想想人精的模樣!工作態(tài)度、做作的樣子,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都不想摻和人家的私事。就像一個同事說的,人家老公都不急,小曲在那兒急啥子急嘛!
小曲的消息就是靈,她的耳朵天生好像就是收集馬路牙子消息的,她在和別的同事吃飯的時候又說:“告訴你們一個秘密,你們可得守住了,誰也不能說!”三四個人同時不置可否地“哦”了聲。大家都知道,三四個人知道的事還算是秘密嗎?再說還有小曲本人,她可是專門傳播秘密的。大家相視一笑,似乎都在說,我們能守住,關鍵是你——小曲。
“小趙的老公不是開了個物流公司嗎?不知道怎么倒閉了。”小曲說到這里“啪”的拍了一下桌子,以示重點。她接著說,“他們把咱們單位附近的房子賣了還債了。小趙老公、小趙,還有她姑娘,一家三口都住到她姑子姐家了,聽說天天看大姑子的臉色,過得那叫一個憋屈。”小曲說著,皺了皺眉頭,還無奈似的搖搖頭。這對三四個同事來說可真是個消息,雖然算不上是爆炸。小趙一直是單位的白富美,雖然人緣不咋地,但是也沒有人和她結(jié)仇結(jié)怨,所以她和大家一直和平相處。大家聽了這個消息,不管是真是假,先是同情起小趙來。
那天,小曲正在和人站在樓梯口說別人的什么事呢,悄悄的楚楚的,有人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她就更壓低了嗓門,以示內(nèi)容的神秘性。小曲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一個辦公室里,別人正在說她的事。她的這個事,對同事們來說可真算得上爆炸,如果大家都像小曲那樣愛說別人的故事,就這一件事也足夠同事們說半年的。
“小曲,離婚了,知道不?”小小試探性地說,生怕這個“炸彈”炸閃了大家的耳朵。
“不會吧?”有人好奇地問。
“是呀,怎么會?小曲不是才結(jié)婚一年多嗎?前一段時間還說買車買房的事呢。”另一個同事質(zhì)疑。
“我問你們,她最近提過買房買車的事沒?”小小說。
大家一想,嘿,還真好長時間沒提了。
“這不結(jié)了,她離婚了,買房買車的事當然泡湯了。因為都是她前夫的錢。”小小說。
“你們想知道,她現(xiàn)在結(jié)婚了嗎?”小小神神秘秘地問。
“你這么問,明擺著已經(jīng)結(jié)了唄!”一個叫沉穩(wěn)姐的同事說。
“到底結(jié)沒結(jié)?”另一個好事的姐兒們急問。三四個同事抬起頭來盯著小小,生怕漏掉一個珍貴的答案。
“結(jié)了。”小小說著,“啪”的打了一個響指。
“她和誰結(jié)婚了,想知道不?”小小學著小曲說秘密的那股子得意勁兒,把頭往前一探,眼睛眨巴眨巴地說。
大家好奇地望著小小,意思是,難道你知道?
小小喝了一口杯中溫吞吞的水說:“我還真知道。”說著她哼起了一句貌似應景的歌詞,“不要問我從哪里來——”大家還沒顧上說什么,她停了歌聲又說,“想聽嗎?那就給姐上水!”
“快說,快說!”有一個同事一邊提起暖壺給小小添水,一邊催促。
“小張,咱們物業(yè)上的那個電工。”小小又喝了一口水,穩(wěn)穩(wěn)地、不慌不忙地拋出了這么個大家意想不到的答案。因為,從小曲平常的處事為人來看,她絕對是一個拜金主義者,以金錢論。據(jù)說她和前夫半點愛情也沒有,純粹是因為人家有錢,否則她怎么可能嫁一個地縣的人!她可總是以省城的市民身份,在閑聊時沾沾自喜、夾槍帶棒地諷刺農(nóng)村、地縣來的同事,嫌他們說話土、愛好土、吃穿不講究等等。她每每說同事的時候,同事們看著她上下“一桶”的身材,欣慰似地一笑,似乎她說的是自己。
“她怎么會看上小張?”沉穩(wěn)姐問,以她的個性,她應該瞧不起小張才對。
“是呀。我覺得小張也不應該看上她呀!小張那么帥,那么新潮。”另一個同事說。
“看來真應了那句話,愛情的力量是無窮的。小曲也被愛情改變了。”
“不可能,她這會兒還在樓梯口講故事呢,講得津津有味,就不知道那誰,聽得如何?”小曲講的故事,聽過的人都有一個結(jié)論,那就是,她的那些話可說可不說、可聽可不聽,都是陰暗的,聽得人心里潮濕得發(fā)慌。
這時,辦公室很少參與女人交流的一個男同事發(fā)話了:“還真是,我見過好幾次了,小張在車站接小曲。”
這個同事一發(fā)話,大家再沒有異議了,正想埋頭工作。小曲進來了,一進門就說:“唉,你們知道不,剛才那誰給我說……”這是小曲的開場白,她每次在說是非之前,都要冠上別人的名字,意在避嫌疑,撇清自己。她對自己的故事始終閉口不提,就連和她最好的同事,她也是打死都不說的政策。
夫 妻
她想好了,今晚要履行一下夫妻之事。
他們夫妻倆商量好的,一周至少兩次。可由于孩子的學習,她總是沒有心情,這已經(jīng)有兩周還是三周沒有夫妻之事,她記不清了。她只是覺得時間太長了,作為妻子該盡盡義務。
快下班的時候,她給他打電話,說,天熱想吃漿水面,讓他買辣子、買臘肉,聲音很溫柔。對面的他一定是感受到了異樣的氣氛,愉快地答應著。
她到家的時候,他已經(jīng)炒好了辣子,熗好了漿水,就等著下面。面下出來后,她一邊吃飯,一邊問孩子的作業(yè)情況。孩子說還有一篇作文。她一聽頭就大了,作文是孩子的弱項,又不知道要寫到幾點去。孩子每天寫作業(yè)她都盯著,一來是監(jiān)督孩子,二來她不想讓孩子覺得自己一個人在學習。
半個小時,一個小時,她看著時間一點點過去,自己積攢的或者說預謀好的一些熱情在慢慢消退,她壓著心里的著急,不敢怒不能說,只能等。她走出書房給孩子添水,看到他像往常一樣,四平八穩(wěn)坐在沙發(fā)上玩手機,氣噌一下就上來了。她不想再說你不要當著孩子的面玩手機、不要在孩子學習的時候玩手機之類的話。因為這些話她說過多少次了,說在孩子面前玩手機,容易讓孩子產(chǎn)生消極心理,讓孩子覺得生活就該像爸爸這樣懶洋洋地過,可他從來都不聽。于是,她安慰自己說,算了,他也沒有別的愛好,除了玩手機,茶余飯后的時間他還能怎么打發(fā)?她只管好自己,絕不在孩子面前玩手機。可是不知怎么,看到他如石墩一樣坐在那里,對孩子的學習不聞不問,對自己的辛苦也視若無睹,一切熱情都煙消云散了。滾TMD,什么義務,他給孩子盡義務了,還是給我盡義務了?
早上,兒子上學去了,她還是忍不住有點埋怨地說,以后別當著孩子的面玩手機了。他沒說話,帶上門去上班了。
在晚飯桌上等孩子吃完飯回了書房,她對他說,李老師又叫我去學校了,說兒子學習太浮躁,不踏實,下課就玩手機,你得管管。他沒好氣地說,不愛學習的孩子,我管有用嗎?她一句話也不想再多說,聽著他那些不負責任的話,像一枚枚鋒利的釘子釘進她的心里,她感到莫名的恐懼。她不知道是他們兩個教育孩子的觀念不同,還是他們倆根本就不是同一類人,沒有統(tǒng)一的思想。可是她知道這樣下去,對孩子、對他與她都意味著什么。
她的熱情又被澆滅了,一半是在兒子的學校,在老師指出兒子學習上的不認真態(tài)度時,一半就在剛才,是被他說話時帶出的那些沒有分量但足夠冰涼的唾沫星子澆滅的。白天,她還在說服自己,今晚上要排除雜念,給他應有的東西,讓他感受到夫妻之愛。他也挺辛苦的,對家也負責任,做飯洗衣樣樣都比她強。可是現(xiàn)在,在一種失望的心情下,一切理由都經(jīng)不起南轅北轍的思想的撕扯。一切欲望也都慢慢變成失望、氣惱、無奈和無助。
她想起他說過的話,他說,你自從戴上環(huán)就不主動了,要不把環(huán)取掉?她知道,這不是戴不戴環(huán)的問題,問題在兩個人的思想。他喜歡隨遇而安的生活,對教育孩子,他是放羊式的,能跑多遠就跑多遠,能吃到什么草就什么草,只要晚上能回來。而她,在現(xiàn)有的狀況下還想努力前進。她把孩子看成一塊璞玉,想讓這塊璞玉在她和他的精心雕琢引導下、在學校的培養(yǎng)下,變成一塊閃閃發(fā)光的寶石,照亮自己,也照亮他人。他們就是這樣的兩個人,就是這樣的兩種思想。似乎誰都沒錯,但一定是哪里錯了。可錯在哪里?他們誰也不尋找,誰也不承認,都覺得自己的觀念、思想是對的。
又是一天,她心里總像裝著一件事,除了孩子的學習,除了工作,還有一件事,她知道這件事,這種事對她來說已經(jīng)成了一種心理負擔,那就是久久不能履行的夫妻之事。
下班回家后,孩子、他都回來了。像往常一樣吃飯、看孩子學習。她想,今晚一切都好,孩子的作業(yè)只剩下背誦一篇課文了。
“你看著兒子背課文,我去沖澡。”她對他說。
她在洗手間里,聽見他喊兒子:“×,在干嘛呢?”她就知道兒子肯定放下沒背的課文又在玩手機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聽見他說:“×,干嘛呢?”
沖好澡,正在打理頭發(fā)的時候,她又聽到他喊兒子:“×……”她知道,兒子從她沖澡開始就一直在玩手機。她想想他有氣無力、沒有一點父親威嚴的“×……×……”的喊聲,氣就不打一處來,她穿上寬大的睡衣,沖出去說:“就聽見你喊了,你就不會過去把手機奪過來放一邊,或扔到垃圾桶里?你這么不痛不癢的,管用嗎?”
他看著她,要大聲說什么。她又說:“你看看你,從回來手機就不離手,你怎么管孩子?”
他又是每次遇到這種情況時常用的那句話:“你喊什么呀,你怎么不奪過來扔掉?”
她草草地收拾了洗澡后的殘局,然后在書房盯著兒子背課文,熱情又沒了,所有的預謀又像謊言一樣成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