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亮 顧乃康
(中山大學 管理學院,廣東 廣州 510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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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居民非理性消費行為:貨幣錯覺亦或過度反應
陳亮顧乃康
(中山大學 管理學院,廣東 廣州 510080)
通過對宏觀經濟學中兩大著名消費函數,即Keynes消費函數與生命周期消費函數進行簡單拓展,試圖引入體現消費者非理性行為因素——貨幣錯覺與過度反應的實證代理變量,重新構建基于居民非理性視角的Keynes消費函數與生命周期消費函數。應用該模型對中國城鎮居民和農村居民分別進行實證研究,結果表明中國居民的消費行為存在非理性因素,且二者在非理性行為的具體表現方面并不相同,城鎮居民表現為受到貨幣錯覺困擾,而農村居民則表現出對物價波動的過度反應。最后,對這一宏觀異象行為分別從二元經濟結構、二元教育模式、二元保障體系以及二元金融框架等四個方面給予解釋。
貨幣錯覺;過度反應;非理性消費行為
對消費函數開展理論研究具有重大的經濟意義,同時也兼具挑戰性與創新性。20世紀最偉大的兩位經濟學家Keynes和Friedman都因消費函數研究而聞名于世。Keynes(1936)在其巨著《就業、利息與貨幣通論》中提出著名的Keynes消費函數,該函數建立在三個假設的基礎上:(1)消費主要取決于收入而非利率;(2)平均消費傾向與收入成反比;(3)邊際消費傾向在0與1之間。Keynes消費函數在早期實證經驗上獲得了成功,但經濟學家Kuznets(1948)卻發現“消費之謎”:短期,平均消費傾向與收入成反比;長期,平均消費傾向會逐漸趨于穩定。為解釋“消費之謎”,經濟學家Friedman(1957)在Fisher(1928)消費行為研究基礎上,提出了持久收入消費函數,經濟學家Ando et al.(1963,1964)則提出了生命周期消費函數。在20世紀70年代,理性預期學派盛行,Hall(1978)提出基于理性預期理論的隨機游走消費函數。進入新世紀,相關研究主要關注預防性儲蓄和流動性約束假說。Keynes研究消費函數是基于人類心理視角,但后來的大多研究則以構建優化模型為目標,因此常常與消費者的現實行為表現有出入,這是因為生活在現實世界的消費者會受到各種外界因素的干擾。消費者要想在短期內排除外界干擾、理性地甄別信息幾乎不太可能,因而會出現諸如羊群效應、炫富心理、及時行樂、貨幣錯覺及過度反應等非理性消費行為。本文正是基于這一思路,假設如若消費者非理性行為表現為貨幣錯覺或者是過度反應,則消費函數會有何不同?并用現實的宏觀經濟數據加以經驗檢驗。
(一)非理性消費行為研究
當前,關于非理性消費行為的國內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四個方面:第一,非理性消費行為的成因分析。魏勇剛等(2005)用消費者心理賬戶來解釋居民做出非理性消費行為的原因;羅巍等(2010)綜述了非理性消費行為的形成原因。第二,非理性消費行為實證研究。劉佳剛等(2006)對三種非理性消費行為——謹慎型消費、枯竭型消費以及畸形結構型消費進行實證研究,發現中國居民的消費行為與這三種行為基本吻合;劉佳剛等(2007)的實證研究進一步得出,崇尚勤儉節約使得消費者更注重儲蓄,愛慕虛榮使得消費者更注重消費,非理性消費行為對中國消費市場具有較大影響。第三,分市場非理性行為理論探討。任智(2011)研究了保險市場出現非理性消費行為的具體表現,并給出若干解決這類行為的對策;杜威(2014)分析了房地產市場非理性消費行為的獨有特征、影響因素以及減少房地產非理性消費行為的途徑;方志凌(2015)認為,后金融危機時代,中國居民的非理性消費行為日趨嚴重,并探究其原因與解決對策。第四,分人群非理性消費行為微觀分析。汝秀梅(2010)認為,部分農民的非理性消費行為越來越嚴重,而這將會給新農村建設帶來不利影響;王莉芬等(2014)以南華大學的學生為調查對象,分析了心理賬戶對大學生非理性消費的潛在影響,并給出一些疏導的具體措施。
(二)貨幣錯覺研究
貨幣錯覺,即人們在現實決策時,通常只考慮貨幣名義價值,而忽視貨幣實際價值的一種非理性行為異象。對貨幣錯覺的研究可以概括為三個方面:第一,貨幣錯覺理論研究。Fisher(1928)和Patinkin(1965)分別從不同的視角給出了貨幣錯覺的定義;Shafir et al.(1997)研究了貨幣錯覺在交易、訂合同等層面的存在性,并通過框架效應與心理賬戶來解釋貨幣錯覺現象;Tobin(1972)和Akerlof(2002)對貨幣錯覺認知存在兩種截然相反的態度,Tobin(1972)極力反對貨幣錯覺,認為假設貨幣錯覺會導致不可寬恕的錯誤,而Akerlof(2002)則認為宏觀經濟研究應該將貨幣錯覺納入進來。第二,貨幣錯覺計量研究。Modigliani(1979)提出資本市場的貨幣錯覺假說;Campbell et al.(2004)通過構建對數線性戈登模型,表明美國股市錯誤估值可以由貨幣錯覺來解釋;Brunnermeier et al.(2008)通過建立對數線性動態房價租金比模型,并結合向量自回歸計量技術,證實英國樓市的非理性狂熱是貨幣錯覺造成的;Cohen et al.(2005)、劉仁和(2009)、劉仁和等(2009)、陳國進等(2009)、張宗新等(2010)則借鑒Campbell et al.(2004)的模型與方法,對不同時間、不同地域的股市或樓市進行了貨幣錯覺檢驗。第三,貨幣錯覺實驗研究。Tyran(2007)通過較為復雜的實驗經濟學均衡戰略博弈模型對貨幣錯覺現象進行了系統、深入的研究;Bakshi(2009)則通過對大學里接受經濟學教育的學生進行實驗,發現雖然受過嚴格的經濟學訓練,但人們仍然會受到貨幣錯覺的影響。
(三)過度反應研究
過度反應最早由De Bondt et al.(1985)提出,這一概念自提出之日起,便主要應用于股票市場的實證檢驗。國外許多經濟學者對股票市場的過度反應進行了實證研究,代表性文獻如 Fama(1981)。國內關于過度反應的文獻也比較多,具體分為以下三種類型:第一類,實證研究股票市場過度反應,這類文獻最為常見,典型論文如張人驥等(1998)、王磊等(2011)、魯桂華(2012)、高宏霞等(2015),這些研究普遍存在實證樣本量小、結論缺乏一致穩健性等問題。第二類,研究期貨市場的過度反應,這類文獻不多,蔣舒(2007)利用過度反應檢驗了中國期貨市場的有效性,鄒小芃(2003)、蔡珞珈(2006)等也做過類似的研究。第三類,研究宏觀經濟中的過度反應行為,這類文獻最具代表性的是龔剛等(2007),其采用一個離散型動態模型來研究經濟“縮長”這一商業周期現象,并發現當經濟具有高增長的穩定狀態時,一個過度的投資沖擊將使“縮長”成為可能。
(一)非理性Keynes消費模型構建
傳統的Keynes人均實際消費函數可以表述為如下形式:
ct=α+βyt+εt
(1)
其中,ct代表人均實際消費水平,yt代表人均實際收入水平。
假如消費者完全理性,則他們可以隨時甄別名義收入、名義消費與物價水平三者之間的關系,因此,當物價變動時并不會影響理性代理人的實際消費支出決策,反之,如果消費者表現出非理性或有限理性,則物價變動會影響到代理人的實際消費決策,故而為了構建非理性Keynes消費函數,只需將物價水平引入式 (1)中,則可得到非理性Keynes消費模型:
ct=α+βyt+γPt+εt
(2)
對式(2)可以做出三個假設:
假設H1a:如果γ>0,并且統計上顯著,則表明消費者的消費行為是非理性的,會受到貨幣錯覺效應的影響。因為當物價水平與名義收入以相同比例上升時,雖然消費者實際購買力沒有發生改變,但是受到貨幣錯覺影響的消費者多半只關注到自己名義收入的增加,而忽視了社會整體物價水平的上漲,從而主觀上做出增加實際消費水平的非理性決策。
假設H1b:如果消費者是完全理性的,則有γ=0。因為如果消費者完全理性,則可以隨時調整價格預期,當預期未來物價上升時,理性消費者會將未來的消費水平轉移到現在。價格預期機制在整個理性消費決策中,只純粹地扮演資源配置的作用,因而物價的上漲和下跌并不會影響消費者的人均實際消費水平。
假設H1c:如果γ<0,并且統計上顯著,則表明消費者的消費行為是非理性的,表現出對物價變動的過度反應。因為當物價變動加大時,未來經濟的不確定性加大,消費者尤其是社會底層消費者往往最容易受到影響,從而表現出過度悲觀的情緒,主觀上夸大物價上漲帶來的不利影響,導致他們做出減少當前消費的決策,其結果是物價上漲,實際人均消費反而降低了。
(二)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費函數模型構建
莫迪利安尼生命周期人均消費函數模型可表述為:
ct=α+βwt+γyt+εt
(3)
其中,ct代表人均實際消費水平,yt代表人均實際收入水平,wt為人均實際財富水平。同樣,假設消費者的消費行為是非理性的,則物價水平對人均實際消費水平應該會有獨立的影響,所以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費函數可以采取如下形式:
ct=α+βwt+γyt+δPt+εt
(4)
考慮到實證檢驗時,人均實際財富難以計量,事實上,許多國家(包括中國在內)并沒有居民財富的官方統計數據。因此,借助數學邏輯來推導居民財富,可將人均實際財富表述為:
wt=wt-1+(yt-1-ct-1)
(5)
將式(4)寫成滯后一期的形式,然后求出滯后一期的人均實際財富表達式,并將該表達式代入式(5)得到新的人均實際財富表達式,最后將該表達式代入式(4),于是,得到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費模型的一般表達式:
ct=αct-1+γyt+(1-α-γ)yt-1+δΔPt+μt
(6)
式(6)中,ct代表第t期人均實際消費,ct-1代表第t-1期人均實際消費,ΔPt代表第t期物價水平與第t-1期物價水平之差,yt代表第t期人均實際收入水平,yt-1代表第t-1期人均實際收入水平。
同樣,對式(6)給出如下三個假設:
假設H2a:如果δ>0,并且統計上顯著,則表明消費者的消費行為是非理性的,會受到貨幣錯覺效應的影響。
假設H2b:如果消費者是完全理性的,則有δ=0。
假設H2c:如果δ<0,并且統計上顯著,則表明消費者的消費行為是非理性的,表現出對物價變動的過度反應。
式(6)是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費函數的基準方程,是一個滯后一階的自回歸模型,模型要估計的參數有三個,為了避免模型的過度識別以及排除估計過程中異方差和序列相關性等問題,可采用GMM法估計。
(一)數據來源與處理
在構建非理性Keynes與生命周期消費模型后,本文應用中國居民宏觀數據分別對兩個模型采用OLS與GMM估計,目的是從實證角度檢驗中國居民消費行為是否如預期那樣,受到貨幣錯覺與過度反應這類非理性因素的影響。
本文實證研究數據來自《中國統計年鑒2015》和《2015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樣本期間為中國城鎮居民1978—2015年年度數據與中國農村居民1985—2015年年度數據*由于中國農村居民消費價格指數(CPI)1985年才開始編制,所以實證檢驗樣本期間為1985—2015年。。變量的數據處理過程說明如下:(1)居民人均實際消費支出。將居民人均消費支出數據除以定基消費者價格指數(1985=100)乘以100,即可獲得居民人均實際消費支出。(2)城鎮居民人均實際可支配收入與農村居民人均實際純收入。將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與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分別除以定基消費者價格指數(1985=100)乘以100,即可獲得城鎮居民人均實際可支配收入與農村居民人均實際純收入。
(二)數據描述性統計及其時間序列圖

表1 中國城鄉居民實際收入、消費以及定基物價指數描述性統計
資料來源:《中國統計年鑒》。
表1給出了中國城鎮居民年人均實際可支配收入(以1985年物價不變核算)、年人均實際消費水平(以1985年物價不變核算)和定基消費者價格指數(1985=100)以及中國農村居民年人均純收入(以1985年物價不變核算)、年人均實際消費水平(以1985年物價不變核算)和定基消費者價格指數(1985=100)的描述性統計。由表1可以看出:城鎮居民人均實際可支配收入最高為6337.22元,而人均實際消費水平最高為4345.76元,城市消費者價格水平在1985—2015年的30年內上漲了392.25%;農村居民人均實際純收入水平最高為2464.29元,而人均實際消費水平最高為1989.86元,農村消費者價格水平在1985—2015年的30年內上漲了363.50%。圖1給出了這些數據的時間序列圖。


圖1 中國城鄉居民實際收入、消費水平及物價指數
(三)實證結果分析

表2 中國城鄉居民非理性Keynes消費函數估計
注:***表示1%的統計顯著性水平,[]為標準誤,()為t統計值。下表同。
表2給出了中國城鄉居民非理性Keynes消費函數估計結果,其中第二列給出了城鎮居民人均實際消費水平對人均實際可支配收入以及城鎮消費者價格指數的OLS回歸,第三列給出了農村居民人均實際消費水平對人均實際純收入以及農村消費者價格指數的OLS回歸。由表2的實證結果可以得到如下三個結論:
第一,中國城鄉居民的消費行為可能是非理性的。因為如果消費者是理性的,能透過價格因素甄別出實際變量的價值,則實際消費水平不會受到物價變化的影響,只會隨著實際收入水平的變動而變動,然而從回歸結果看,中國城鄉居民實際消費水平與物價的回歸系數在統計上都是顯著的(均在1%的統計顯著性水平上拒絕了實際消費與物價水平不相關的原假設),實際消費與物價水平二者之間存在顯著的正相關或者負相關關系,所以說中國城鄉居民的消費行為可能是非理性的。
第二,中國城鄉消費者雖然都有可能存在非理性因素,但這種非理性行為的外在表現可能并不一致,城鎮居民可能會受到貨幣錯覺的影響,而農村居民則可能表現出對物價波動的過度反應。因為從實證檢驗的最終結果來看,雖然中國城鄉居民的實際收入水平與物價水平都高度相關,但進一步研究發現,城鎮居民實際消費與物價水平之間的回歸系數為+0.47,符合前文提出的貨幣錯覺假說,而農村居民實際消費與物價水平之間的回歸系數為-0.20,符合前文提出的過度反應假說。
第三,根據實際研究需要,可以對中國當前的Keynes消費函數進行細微修正,試圖考慮一些非理性因素,將物價水平納入Keynes消費函數。事實上,引入物價水平后,不僅增強了模型的估計效果,而且提高了模型的擬合優度。從回歸結果來看,就1978—2015年中國城鎮居民年度數據而言,非理性Keynes估計函數可表示為:
ct=138.94+0.62yt+0.47Pt+εt
(7)
就1985—2015年中國農村居民年度數據而言,非理性Keynes估計函數可表示為:
ct=42.05+0.85yt-0.20Pt+εt
(8)
表3給出了中國城鄉居民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費函數GMM估計結果,在估計過程中選取了模型滯后的內生變量實際收入與物價水平作為工具變量,第二列給出了中國城鎮居民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費函數GMM估計結果,第三列給出了中國農村居民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費函數GMM估計結果。由表3的實證結果,同樣得到類似的三個結論:

表3 中國城鄉居民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費函數估計
第一,實證結果再次表明,中國城鄉居民的消費行為可能是非理性的。因為從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費函數回歸結果看,中國城鄉居民實際消費水平與物價增量之間的GMM回歸系數在統計上是顯著的(在1%的統計顯著性水平上拒絕了實際消費與物價增量之間不相關的原假設),兩者之間存在顯著正相關或者負相關關系,符合前文的預期假設,所以說中國城鄉居民的消費行為可能是非理性的。
第二,實證結果仍舊支持中國城鄉居民非理性行為的外在表現可能并不一致的結論,城鎮居民可能會受到貨幣錯覺的影響,而農村居民則可能表現出對物價波動的過度反應。因為從GMM估計結果來看,雖然中國城鄉居民的實際收入水平與物價增量之間都高度相關,但進一步研究發現,城鎮居民實際消費與物價增量之間的回歸系數為+118.35,符合貨幣錯覺假說,而農村居民實際消費與物價水平之間的回歸系數為-66.42,符合過度反應假說。
第三,根據實際研究需要,也可以對中國當前的生命周期消費函數進行細微修正,試圖考慮一些非理性因素,將物價水平納入生命周期消費函數。從GMM回歸來看,就1978—2015年中國城鎮居民年度數據而言,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費函數可估計為:
ct=0.67ct-1+0.14yt+0.19yt-1+118.35ΔPt+μt
(9)
就1985—2015年中國農村居民年度數據而言,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費函數可估計為:
ct=0.32ct-1+0.24yt+0.34yt-1-66.42ΔPt+μt
(10)
上文通過構建非理性Keynes消費函數與生命周期消費函數,結合中國城鎮居民1978—2015年以及農村居民1985—2015年的宏觀歷史數據開展經驗研究,結果表明中國城鄉居民的消費行為可能是非理性的,并且這種非理性的外在異象,城鄉居民卻并非一致,城鎮居民表現出貨幣錯覺效應,而農村居民則表現出對物價波動的過度反應。下文從四個方面探討導致中國城鄉居民“二元非理性消費行為”的原因:
第一,中國城鄉“二元經濟結構”明顯,居民收入的較大差異性,可能導致“二元非理性消費行為”現象。所謂“二元經濟結構”是指發達的現代化工業與技術落后的傳統型農業并存。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確立了優先發展城市現代化工商業的強國路徑,而農村則還停留在傳統的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時代,在這種國家層面的宏觀戰略背景下,城市得以快速發展,農村則發展較為緩慢。發展的差距導致中國城鄉居民的收入水平存在明顯差異,圖2顯示了中國城鄉居民的人均收入及其比值,不難看出,兩者之間不僅存在差異,而且從某種程度上講,這種差異還有逐漸拉大的趨勢。對城鎮居民而言,一來收入水平相對較高,二來商品豐富,且消費便利,當得知名義收入增加時其會傾向于過多消費,譬如假設某君今年年薪為10萬元,明年老板給他加薪到12萬元,同時假設明年物價水平也提高20%,從實際效果來看,該君并未有任何境況的改變,但是框架效應的存在,使得他更多地關注收入而非物價水平,從而在名義收入提高后,增加自己的消費預算。對農村居民而言,長期落后的經濟現狀加上自給自足的小農意識,使得他們容易形成保守、謹慎的消費習慣,更加傾向于關注商品價格的變化,當商品價格出現明顯波動,而其本人的實際境況并未有任何變化時,則會表現出較強的敏感性,譬如當得知某種商品價格大幅上漲時,長期形成的消費習慣會讓他們壓抑內心的消費欲望,選擇少消費甚至是不消費的非理性決策。此外,城鎮居民收入中工資性收入比重較大,較為穩定,而農村居民收入中這一比重較小,農業生產受氣候等因素的影響很大,因此農村居民收入的不確定性程度較大,城鄉居民在收入不確定性上的差別也可能是造成城鄉居民非理性消費行為異質性的重要原因。


圖2 中國城鄉居民人均收入及其比值
第二,中國城鄉“二元教育結構”明顯,居民文化教育的差異性可能導致“二元非理性消費行為”現象。當下中國,最好的教育資源無一不集中于大中城市,最知名的中小學與大學幾乎都扎根于大城市,除此之外,還有一系列配套的現代化圖書館、科技館、博物館、體育館等等,市民可以享受豐富多彩的文娛活動,有線電視、網絡寬帶與移動互聯等現代化通訊設施覆蓋大中城市的各個角落,城鎮居民可以通過各種渠道輕易地接收到現代化的文化知識,而農村居民在教育資源與文化設施方面則十分落后,基本處于一種半封閉的狀態。盡管近些年中國政府在教育經費的投入上一直向農村傾斜,但從城鄉居民九年義務教育人均經費的投入情況來看,兩者仍然有相當大的差距,農村子女由于在基礎教育上的天然劣勢,加之父母遠離故土,去城市謀生,導致子女的家庭教育嚴重缺失,因此,農村子女獲得高等教育的機會不僅少,而且越來越少。此外,城市居民普遍重視教育,在子女人力資源的投入方面會有更大的傾斜,在多重現實背景的支撐下,城市居民的綜合素質與社會見識相對農村居民通常較高,消費觀念更為開放,往往傾向于如何開源,而非節流,對待消費的態度也相對激進,而農村居民則可能由于社會見識與教育水平有限,往往會保守、矜持一些,從而表現出對物價波動的過度反應。
第三,中國城鄉“二元社會保障”明顯,居民抵抗風險能力的差異性可能導致“二元非理性消費行為”現象。在改革開放的大進程中,廣大農村向城市不僅提供源源不斷的原材料,而且還輸送了大批廉價的勞動力,這些人構成了中國制造風靡全球的最堅實的脊梁,他們為國家的現代化建設奉獻了畢生精力,然而,其中的大多數人卻沒有得到城市應該給予的起碼生活保障,許多農民工只有基本的農村養老保險與醫療保險,絕大部分沒有住房公積金福利,因此,他們缺乏安全感,更不敢隨意消費。城鄉居民在社會福利方面的差別待遇,再加上戶籍限制,使得在城市打拼的農民工子女卻不能在城里接受免費的義務教育,要么淪為留守兒童,要么花費高價去讀私立學校,這無疑給本就不寬裕的農民家庭帶來沉重的經濟負擔。因此,城鎮居民在無后顧之憂的驅動下,心理負擔較小,容易養成敢消費、能消費的習慣,在貨幣收入增加時,傾向于非理性多消費;農村居民則具有相反的性格及習慣,在商品價格變化較大時,傾向于做出少消費甚至不消費的非理性決策。
第四,中國城鄉“二元金融結構”明顯,居民收入結構的差異性可能導致“二元非理性消費行為”現象。進入21世紀,中國經濟格局逐步從產業商業主義時代向金融商業主義時代過渡,中國房地產的10年黃金期以及股市經歷兩輪大牛市,無一不彰顯著時下中國經濟發展的新動向,然而,參與金融理財的仍然以城市居民為主,這主要基于三方面原因:(1)城鎮居民掌握的財富相對農村居民大得多,他們擁有的剩余資金也比農村居民多得多;(2)城鎮居民投資理財意識相對農村居民要強,由于城鎮居民的信息通道完備、經濟知識豐富,更容易接受股票、債券、基金等新鮮事物;(3)城鎮金融機構多,金融服務內容多,而農村居民則很少能享受到現代金融服務,即便國家大力提倡農村普惠金融建設,但與城市仍然相去甚遠。這種家庭金融理財,使得城鎮居民在獲得勞動薪酬以外,還可能獲得一份資本性收入,并且還可通過金融機構的消費者金融服務提前信貸消費,因此,城鎮居民獲得財富的來源較廣,這也能支持他們的“任性消費”,使得他們對物質商品產生非理性的依賴。農村居民則收入結構單一且極不穩定,也不會通過資本獲得報酬,故而會非理性地抑制自己的消費行為。
理論上,本文構建了基于消費者非理性行為的Keynes與生命周期消費函數模型;實踐上,將新構建的模型與中國城鄉居民消費、收入、物價等宏觀數據相結合,估計出城鎮居民1978—2015年和農村居民1985—2015年的非理性Keynes消費函數與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費函數。研究結論如下:
第一,中國城鄉居民的消費行為是非理性的,受到貨幣錯覺以及過度反應等非理性因素的影響。本文通過城鄉居民人均實際消費與物價水平的回歸,發現它們之間存在著強烈的相關性,這與理性消費行為理論不符,因為在理性消費者看來,實際消費只取決于實際收入,而不會受到物價波動的影響,因此中國城鄉居民的消費行為是非理性的。
第二,中國城鎮居民表現出較為明顯的貨幣錯覺效應,而農村居民則表現出對物價波動的過度反應。進一步研究發現,雖然居民實際消費行為受到物價水平的顯著性影響,但這種影響的效應在城鄉表現迥異,城鎮是正效應,農村是負效應,由此可以解釋為中國城鎮居民受到貨幣錯覺效應的影響,而農村居民則表現出對物價波動的過度反應。
第三,中國城鄉居民呈現“二元非理性消費行為”的最主要原因可以歸結為當前城鎮與農村發展進程的割裂性,外在表現就是“城鄉二元化”,具體包括“城鄉二元經濟結構”、“城鄉二元教育文化”、“城鄉二元社會保障”以及“城鄉二元金融投資”四個方面。
基于研究結論,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首先,針對中國城鎮居民的貨幣錯覺效應,建議政府采取如下措施以緩解貨幣錯覺給居民實際消費行為帶來的影響:(1)在資產泡沫彌漫的經濟非理性繁榮時期,可以通過限購、限價等強有力的行政干預手段,提高消費門檻,并在全社會宣揚勤儉節約的中華美德;(2)在經濟低迷、全社會消費需求不足時,政府可以通過減稅、補貼等形式,刺激人們的消費行為;(3)對城鎮低收入家庭以及困難戶的補貼由現金支付改為實物補貼(如糧、油、衣服等生活基本用品),以提高低收入階層的消費能力。
其次,針對中國農村居民的過度反應行為,考慮到農村落后的現實,建議政府采取如下措施加以應對:(1)全面深化農村普惠金融建設工作,完成金融機構在廣大農村最后一公里的行程,讓農民了解最基本的金融常識;(2)擴大農村互聯網覆蓋面,通過補貼的方式鼓勵農村電商平臺的開發以及配套物流體系的建設,讓農民享受到與城鎮居民一樣便利的消費渠道;(3)鼓勵農民消費,并給予農民一定比例的消費補貼,借鑒家電下鄉工程,在全國農村推廣商品房、日用品、通訊數碼產品下鄉工程等。
最后,重視中國居民的非理性消費行為,努力減少其帶來的危害。為此,建議政府:(1)通過財政手段調節收入分配機制,不斷縮小貧富差距;(2)借助新聞傳媒,向老百姓宣傳經濟學中的一些基本常識;(3)重建社會主義信用體系,最大限度地降低經濟交易成本,讓全社會的消費行為更加健康、務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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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彭江)
Consumers′ Irrational Behavior of Chinese:Money illusion or Over-reaction
CHEN LiangGU NaiKang
(School of Management, Sun Yat-sen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080)
The paper attempts to rebuild the empirical proxy variance of irrational facts, money illusion and over-reaction, into Keynesian consumption function and Life-cycle consumption function, and rebuilds the new Keynesian consumption model and Life-cycle consumption model, which are based on the hypothesis of resident′s irrational behavior. Then, the new model are used to empirically test China′s urban residents from 1978 to 2015 and rural residents from 1985 to 2015, and the results show that consumers′ irrational behavior′ may be true. The reasons of irrational consumption are different. Urban residents may be for money illusion, but rural residents may show over-reaction. Finally, the differences of dual-irritation are explained from 4 fields: “Dual-economic Structure”, “Dual-education Model”, “Dual-security System” and “Dual-financial Framework”.
money illusion; over-reaction; irrational consumption behavior
2015-11-15
陳亮(1981--),男,湖北黃陂人,經濟學博士,中山大學管理學院博士后。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市場折(溢)價與企業資本結構的決定及動態性研究”(71272203);中國博士后科學基金項目“社會資本、文化習俗與農村家庭金融研究——以廣東為例”(2016M592556)。
F063.2;F830.91
A
1001-6260(2016)05-0001-09
顧乃康(1965--),男,江蘇無錫人,管理學博士,中山大學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