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傳蓮
摘 ? ?要: 《一個青年藝術家的肖像》,是現代文學大師詹姆斯·喬伊斯的代表作之一。在《肖像》中,“七”這個數字貫穿全文。它與斯蒂芬的選擇和命運有著密切聯系。《肖像》中數字“七”的象征意義能夠很好地解讀斯蒂芬從探索到徘徊,之后到終結的人生歷程。
關鍵詞: 《一個青年藝術家的肖像》 ? ?“七” ? ?探索 ? ?徘徊 ? ?終結
《一個青年藝術家的肖像》(以下簡稱《肖像》)講述了斯蒂芬在成長過程中,沖破來自家庭、社會、宗教和國家的束縛,最終選擇成為一位自由的藝術家。小說中,“七”這個數字貫穿始終。中西方對“七”有著不同的文化差異。在中國,“七”既象征著美好,又隱含著晦氣,人們對“七”的恐懼多于敬仰。而在西方,“七”則是絕對幸運的數字,它意味著神圣、吉利和美妙[1]。在西方文化中,數字“七”在宗教中出現的頻率最高,“七”的幸運、吉利源于基督教的推崇。“七”是完美和諧的數字,它象征了“幸運”、“美德”、“終結”、“誓言”、“多數”等意義。宗教和文化常常采用“七”來規范人的道德和行為。人有“七感”,即生機、感情、語言、味覺、視覺、聽覺、嗅覺。人有“七大美德”,即信任、希望、仁慈、謙和、毅力、謹慎和節制。人有“七宗罪”,即驕傲、易怒、懶惰、貪婪、善妒、貪食、淫欲。神有“七大禮物”,即智慧、忠告、毅力、理解、知識、主義、畏上帝。還有著名的“七重天”;上帝用七天時間創造了宇宙萬物;七天是一周;夏娃是亞當的第七根肋骨;圣母瑪利亞有七大喜和七大悲;基督教有七大守護神;天體有七個,即“日月金木水火土”;耶穌七天復活;七聲音階;七種顏色的彩虹,等等。西方人非常喜歡數字“七”,并賦予了它豐富的文化內涵和神秘的色彩意義。
在《肖像》中,“七”這個數字始終貫徹全文。童年斯蒂芬在克郎戈斯伍德學校上學時,盼望著圣誕節放假的日子為七十七天,他把貼在書桌里邊記日子的小條子的數字七十七改為七十六。“離圣誕節放假還很遠呢。不過到時候它總會到來,因為地球在不停地轉嘛。”[2]12《肖像》第三章花了很大篇幅講到基督教教義,這對體驗了肉欲后的少年斯蒂芬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威懾(犯下了“七宗罪”中的淫欲),對死亡和地獄充滿了恐懼,最終他選擇向神父懺悔自己的罪孽。懺悔之后,斯蒂芬“在每個禮拜的七天中,他還要輪著祈求圣靈的七種神恩降福他的靈魂,從他的靈魂中驅走曾使他墮落的那七種可怕的罪孽”[2]167。斯蒂芬的虔誠讓校長打算推薦他去擔任宗教職務,但是他卻看到了都柏林是信奉基督教的第七個城市。斯蒂芬苦苦思戀的那個萬斯家的姑娘住在七號。這時,有了獨立思想的斯蒂芬在宗教神職和理想之間徘徊不定。“七”這個數字表明了少年斯蒂芬內心的掙扎不定。青年時期的斯蒂芬選擇上大學,并且選擇流亡到國外,用文學藝術作為武器來實現愛爾蘭民族的獨立和解放事業。他在家里盼著離去,此時他離開的日子還有三十七天,“三十七”代表崇高和尊嚴,也代表了終結。在斯蒂芬的日記中,他提到了“九十七”步兵旅的士兵;從同學的談話中聽到了“七個人”。小說末尾的數字“七”象征著斯蒂芬將要終結過往的不美好,開始新的冒險生活。
探索
童年時期的斯蒂芬矮小、單薄,視力不濟還老愛流眼淚,被高年級的韋爾斯撞進水溝里,這件事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心理陰影。小斯蒂芬不懂什么是政治,害怕在黑暗中迷路,不理解為什么大家只稱呼邁克爾為兄弟而不是先生。他因為自己的爸爸不像其他孩子的爸爸那樣是個當官的而替他感到遺憾;生病的時候害怕死去;對圣器充滿了敬畏,認為是個奇怪而神圣的地方;去找校長告訴他自己受到了多蘭神父的冤枉;他時常會沉浸于遐想之中,經歷一系列冒險活動;家里發生的細微變化給他幼小的心靈對世界的觀察產生了沖擊。小斯蒂芬生性敏感,內心充滿了許多冒險之舉。小說開始就出現的數字“七十七”可以看出他想要進行不同的探索。“七十七”象征著罪孽的深淵,他把“七十七”改為“七十六”,意味著他的勇敢冒險。在接下來的篇幅中,讀者可以看到和感知到小斯蒂芬的一系列內心和行動的探索。
斯蒂芬通過父親和其他大人的談話,開始認識周圍的世界,感到自己必須面對這個世界現實生活的時候馬上就會到來。“他已經在開始暗暗地做好準備,去迎接他認為遲早會落在他身上的重任,雖然其性質是什么,他現在還模模糊糊的不能完全理解。”[2]69他的內心深處會萌發出某種抱負,但是幼年斯蒂芬總也找不到施展的機會。他不像其他孩子一樣喜歡嬉戲玩耍,他一心想到現實世界中尋找一直存在于他心靈中的那個虛幻的身影,卻不知道去哪里找和該怎樣找。但是,內心的預感告訴他不需要刻意去為之,總有一天那個身影會與他相見,就像兩個熟人一樣。家庭的變故使得斯蒂芬必須承擔起某種責任,他總是在四處徘徊,尋找一個在躲避他的人。由于年紀太小,斯蒂芬無法改變童年命運帶來的不好之處,只能克制和忍受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他逐漸變得小心謹慎和沉默寡言,獨自品嘗孤獨的狂歡和快樂。來到貝爾維迪學校后,斯蒂芬的文章寫得非常好,學習成績名列第二,可謂是個模范少年。都柏林沉悶的氣氛使他煩躁不安,十分沮喪,所以他選擇閱讀憤世嫉俗的作家的作品,那些尖刻的諷刺和激烈的言辭會令他心緒沸騰,進而出現在他的作品中。
在和同學爭論拜倫是不是偉大詩人時,斯蒂芬因為有著不同的看法而受到同學的踢打。盡管他很傷心,但是在回家的路上,“他也曾感覺有一種力量,就像剝去熟透了的果子的皮一樣,輕而易舉地把他那排山倒海般的憤怒給打消了”[2]92。斯蒂芬耳朵里的父親和老師們敦促他一定要做一個正人君子和一個好的天主教徒的聲音逐漸變得空洞,沒有意義。他試圖修建一道秩序和高雅的堤壩來阻擋外界烏七八糟的生活浪潮,并通過約束自己的行為,主動為他人著想,試圖建立新的親情關系擋住內心深處的浪潮,但是卻沒有起效。“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孤立處境,卻無能為力。”[2]111斯蒂芬無法消除他與母親和弟弟妹妹之間的隔閡,甚至感覺自己只是一個收養的兒子和收養的哥哥。家庭的變故使得斯蒂芬變得越發敏感。幼年時期父母的形象已經大不相同,對父親越來越不信任,對母親也失去了從前的依賴感。
童年時期數字“七”的出現意味著斯蒂芬不斷進行著內心和行動的探索,希望早點見到內心深處的那個身影,從而指引他向現實世界走去承擔起某種重任。他不斷地進行著探索來改變一切讓他失望和厭惡的事情,最終卻未能實現。
徘徊
體驗了瘋狂的肉欲后(犯下了“七宗罪”中的淫欲),少年斯蒂芬剛開始既不感到羞恥,又不感到害怕。當他走過教堂門口時,對那些上帝的崇拜者們只會冷眼相看,討厭他們那愚蠢的虔誠。在領著同學門背誦答詞時,他并不為自己如此虛偽而感到內疚。有幾次他差點沖動地從那受人尊敬的位置上站起來坦白自己沒臉待在那兒,然后當看到同學們的臉,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可是接下來學校的圣方濟各·沙勿略靜修節紀念活動中傳道士的宗教布道讓斯蒂芬對死亡和地獄充滿了無限的恐懼,他感覺傳道士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是針對他的。大篇幅的基督教關于死亡、審判、地獄和天堂的宗教教義讓犯下“七宗罪”中的淫欲的少年斯蒂芬恐懼不已。“逃避是不行的。他必須去懺悔,去親口說出他做過什么,想過什么,把一件件罪孽都說出來”[2]142。去懺悔,他必須去懺悔所有的罪孽。懺悔之后的斯蒂芬覺得心靈得到了凈化,向天堂飄去。邁著大步回家的路上,他的四肢也不像之前那樣無力而是充滿了活力。“不管他的罪孽多么沉重,他已經去教堂悔過了,他已經向上帝懺悔了,并且得到了上帝的寬恕。他的靈魂又重新變得清白圣潔,既圣潔又幸福。”[2]164懺悔過后的斯蒂芬過著一種受神眷顧的高尚的幸福生活。每個禮拜的“七”天中,他都要輪番祈求“七”種神恩降福他的靈魂,來趕走曾使他墮落的那“七”種可怕的罪孽。斯蒂芬竭力通過不斷的苦行修煉來贖清自己過去的罪孽,而不追求充滿危險的精神上的歡樂。他十分嚴厲地修煉自己“七感”中的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嚴格控制自己的感情和語言。但是到頭來卻弄得筋疲力盡,越發害怕和于心不安。這一時期出現的數字“七”意味著少年斯蒂芬面臨的困境——既想要隨心所欲又被宗教所束縛,他在現實和理想之間徘徊并掙扎著,尋求一種出路。懺悔罪孽所帶來的精神放松和愉悅只是短暫的,斯蒂芬很快又陷入了另一個困境中,那就是是否接受神職,成為一個神父。受當時的宗教和家庭,尤其是母親的影響下,斯蒂芬曾幻想自己能變成一個神父,獲得天使和圣人都敬畏的權力,這樣也滿足了那位虔誠基督教教徒母親的心愿。可是,一想到接受神職后令人恐懼的循規蹈矩的生活,斯蒂芬內心深處敢于說“不”的本能使他獲得了勇氣,最終拒絕了校長神父的職位安排。都柏林這個信奉基督教的第“七”個城市,讓斯蒂芬的內心進行了大量徘徊和掙扎。他命中注定不會擔任什么社會或宗教職務,而是要學會走一條與眾不同的明智的道路,盡管這條路是什么還很模糊。
少年時期的斯蒂芬內心充滿了孤獨、冒險和恐懼,自己的靈魂渴望站起來進而解開纏在身上的裹尸布。他不斷地在現實和理想之間徘徊,渴望有一天能夠像與他同姓的那位偉大的發明家一樣,“用他那靈魂的自由和力量,滿懷豪情地創造出一個新的、騰飛的、完美的、不可捉摸的、不朽的生命”[2]192。小說中,這一時期數字“七”的出現象征著斯蒂芬在理想和現實之間的徘徊。
終結
上大學對青年斯蒂芬來說意味著躲過了一道道警衛的阻撓了。他從兒時起就竭力想擺脫那些一直守在他身邊并控制著他的人們,現在他感到驕傲和滿足。他的人生目標,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么,在引導著他逃出束縛。父親的自負,母親的嘮叨,還有那看不見的瘋女人的尖叫聲,都令他惱火,都威脅著要打掉這個年輕人的傲氣。斯蒂芬不愿成為文化盛宴上一個自慚形穢的客人。在與教務長談論美學時,斯蒂芬心想:“我們談話所使用的是他的語言而不是我自己的語言。他的語言,既熟悉又陌生,對我來說將永遠是一種學來的語言。我要用我的聲音使它們不得近身,因為在他那語言的陰影里,我的靈魂得不到安寧。”[2]215青年時期的斯蒂芬漸漸意識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標和使命,越來越感覺到國家、家庭、愛情、宗教和朋友給自己帶來的束縛。在朋友達文面前,他敢說出自己對國家、民族的真實看法,認為祖輩們拋棄了自己的語言(愛爾蘭語),用另一種語言(英語)取而代之,多少正直、誠實的人為國家和民族獻出了生命,卻被愛爾蘭人民所出賣、拋棄和辱罵。童年時期家庭圣誕晚餐上家人關于政治的爭吵對斯蒂芬造成了極深刻的影響,所以成年的他明白了什么是政治,對自己的國家和民族有了自己的看法,“當一個人的靈魂在這個國家誕生的時候,立刻就有許多張大網將它罩住,不讓它飛走。你在跟我談什么民族、語言、宗教,可我正是要沖破這些大網遠走高飛。”[2]233斯蒂芬甚至說愛爾蘭是個吃自己崽子的老母豬。可見,青年時期的他已經認清楚當時整個愛爾蘭國家、民族和宗教的腐朽和黑暗,一心想沖破這些大網的束縛,遠離那個生他養他的信教拜神的家,離開他習以為常的生活環境。斯蒂芬本想通過與朋友談論自己的藝術想法和人生目標來獲得一些認同和安慰,但是未能如愿以償,“那么,還是離開這里吧,是該走的時候了。”[2]287斯蒂芬獨孤的心沒有能從朋友那里釋懷,他的友情也快結束了。他明白自己的處境,決心以一種新的生活模式或藝術形式來盡可能自由、完整地表達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所使用的武器是沉默、離鄉背井和機智應對。
小說末尾,斯蒂芬離家之前的日記是從三月二十日到四月二十七日,總共“三十七天”,也就是三十七天后他將離開愛爾蘭,離開家庭和朋友,用文學藝術的翅膀飛到他心目中向往的地方。“三十七”象征著崇高和尊嚴。按照《圣經》的說法,“七”這個數字既代表終結,又代表誓言。喬伊斯筆下的斯蒂芬要終結的是往日的煩惱、罪孽和令人窒息的故土的桎梏,他的誓言是去面對無數的現實經歷,去在他那靈魂的作坊里打造愛爾蘭民族所不曾有的良心[3]。在三月二十四日的日記中,斯蒂芬提到了“九十七”步兵旅的士兵;在聽同學談話中提到了“七個人”。這個時期的數字“七”象征青年斯蒂芬將要終結童年時期的探索,少年時期的徘徊,毅然決然地選擇用文學藝術的翅膀來面對無數的現實經歷,打造民族所不曾有的良心,最終實現國家和民族的獨立解放事業。小說末尾一改全書的第三人稱的敘述方式,變成了第一人稱的日記體。此時的斯蒂芬與當年的幼兒斯蒂芬已不可同日而語,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堅定信念,成為一個要駕馭自己命運的青年藝術家,并用自己的語言來書寫自己的命運。斯蒂芬向心目中的那位和他同姓的發明家祈求,“老父親,老發明家,無論現在還是將來永遠給予我幫助吧。”[2]298青年藝術家斯蒂芬終結了過往的一切束縛、煩惱、糾結、罪孽、不自信、弱小,開始了新的冒險生活。
結語
數字“七”始終貫徹《肖像》全文。童年時期的數字“七”象征著幼年斯蒂芬的不斷探索,少年時期的數字“七”象征著少年斯蒂芬在現實與理想之間的徘徊,青年時期的數字“七”象征著青年斯蒂芬終結過往的一切不美好,開始自己的藝術之路,最終通過文學藝術的力量來實現民族的獨立解放事業。數字“七”與斯蒂芬不同時期的經歷和想法緊密相關,不同時期的“七”有著不同的象征意義。
參考文獻:
[1]阮娟.從數字“七”探究中西方文化差異[J].山西高等學校社會科學學報,2015(5):120-122.
[2]詹姆斯·喬伊斯著.李靖民,譯.一個青年藝術家的肖像[M].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09.
[3]李靖民.文學巨匠個性魅力的展現:解讀喬伊斯《一個青年藝術家的肖像》[J].世界文學評論,2008(5):73-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