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護社會正義不能靠以暴制暴

□匡　吉

維護社會正義不能靠以暴制暴

□匡吉

前些時，有兩段視頻在網絡上被大量轉發，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一段是“鄭州兩男子打環衛工被狂扁”，另一段是“北京快遞小哥被打”。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事件持續發酵，余波不斷，引發了關于“以暴制暴是與非”的大討論。

毆打環衛工人的兩名年輕人被圍觀群眾打得跪地求饒

河南省鄭州市兩名年輕人在一處公交站暴打一名女環衛工人，圍觀群眾實在看不下去了，一擁而上呵斥道：“你倆打人干什么？別打了！”兩名年輕人一看這么多人上來阻止，準備逃跑，可是他們的行為已經激起了民憤。圍觀群眾最后把他們圍住，然后一人一腳，逼其下跪。

此事一出，網友們幾乎輿論一邊倒地支持圍觀群眾，認為他們“打得好”！但也有一些網友認為以暴制暴不可取。

“不管是什么原因，兩名年輕人打環衛工人的行為都是不對的。如果當時我在現場，肯定也會沖上去揍那兩個年輕人?！本W民小何說，這讓他想到了古代的綠林好漢，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小何認為，鄭州兩名年輕人當街對女環衛工施暴，圍觀群眾沒有選擇無視，這是值得肯定的。雖然以暴制暴有違法律，但不能說群眾不懂法，只是受到當時特定環境的感染，才出現這種情有可原的過激行為。

網友@沙漠之孤認為，盡管這種懲戒歹徒的方式不應提倡，但這種事的正面能量卻是遠遠大于副作用的。這個以暴制暴的事件說明民間正義正在崛起，人們對環衛工的同情已演化成為自覺的保護行動，它的示范效應是一百次治安處罰也達不到的。對這種可以狠心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女環衛工大打出手的小混混，讓他們由皮肉之苦觸發靈魂之痛，對其今后的人生大有裨益。

不少網友認為圍觀群眾以暴制暴狂揍兩名年輕人，是見義勇為。對此，有關人士表示，這不是見義勇為，而是違法犯罪?！皟擅贻p人暴打環衛工，不管是什么原因，打人都是違法的。圍觀群眾出于義憤，阻止年輕人的動粗行為，確實值得稱贊，但是市民的情緒超越了界限。現在是法治社會，不管是出于什么樣的俠義心腸，這不是見義勇為，而是違法犯罪?！痹撊耸空f。“視頻顯示，圍觀群眾將兩名年輕人打得血流滿面，但他倆一臉不屑，依然不知悔悟，證明了拳頭制止拳頭的無力感?！?/p>

市民蘇小姐認為，毆打那兩名年輕人，的確可以給他們教訓，但是不值得提倡，畢竟這種行為違法。蘇小姐表示，如果遇到這種情況，她會打電話報警，及時上前制止，并等待民警來處理。

囂張司機被“人肉”信息不準鬧烏龍

4月17日上午，一名順豐的快遞小哥在送件時，他的三輪送貨車與一輛京B牌照出租車發生剮蹭，而后，快遞小哥遭到出租車司機的辱罵和連續掌摑。這段視頻被上傳到社交網絡，引發了網友的關注和憤慨。結果司機被人肉，并接到大量騷擾電話和辱罵短信。打人者已被北京東城區警方處以行政拘留10日的處罰。4月18日，打人者通過媒體向快遞小哥和網友說“對不起”。

著名評論員喬志峰認為，從事件本身來看，并非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類似的事情和摩擦可能每天都在發生。但一件小事卻能迅速引爆輿論、沖上網絡頭條，無疑有其“獨特之處”。首先，打人者極其囂張。而快遞員小哥既未還手、也未還口，其隱忍和無助與打人者的猖狂形成鮮明對比，很容易點燃公眾的情緒。另外，兩人一個滿口京片子，很明顯是當地人，一個是快遞小哥，很可能是外地人；一個開車，雖不一定是富人，至少不是窮人，一個騎三輪靠力氣吃飯，不可能是官二代、富二代……雙方有意無意透露的“身份標簽”，或許在傳播中也起到了非常微妙的心理暗示作用。一次很平常的剮蹭，引發了不該有的暴力事件，除了說明李某的戾氣和囂張外，還折射出某些人對服務行業工作者的不尊重，認為他們低人一等，甚至覺得他們不會有還手的勇氣。其實，這種根子里的歧視才是社會的病瘤。

在這場剮蹭事故中，只是兩名普通人的私事，本來不存在什么恩怨，但身為北京人的土著，硬是要用拳頭來顯示自己身份的優越感。其實，兩人都是服務行業，一人四輪載客，一人開三輪送貨，何苦相互為難呢？有人說，這是一種叫作“城市沙文主義”的病癥，李某的優越感是相當可笑的。

事件發生后，李某馬上被網友們“人肉搜索”了。不過，因信息的不準確鬧了很多烏龍，一些和李某毫無關系的人被波及，遭到了網友們的“問候”。

義憤的網友“人肉”了打人者李某的個人信息，將他的住址、電話號碼等個人信息公布在了網絡上。因為李某已經搬家，現住在該地址的孫先生無奈“躺槍”，被人寄壽衣、紙錢。還有一些網友則直接上門騷擾。而被公布的電話號碼中，有一個為江西饒先生所有，饒先生也遭遇了網友的輪番騷擾，他收到了800多條騷擾短信和許多來自全國各地的電話，最后不得不將這個使用了4年的號碼停機保號。

網友楊三喜認為，“冷漠”是我們批評社會時經常使用的詞語，而“義憤”以及由“義憤”驅使的行動顯得尤其珍貴。網絡中的“義憤”，往往能夠形成一股強大的輿論力量，使很多“拖而未決”的問題，不被關注的小人物的命運，得以進入公眾視野，最后受到有關部門的重視。

這次男子掌摑快遞員一事，如果不是視頻的廣泛傳播，沒有網友的同聲譴責，可能也就那么過去了。事情的結局很有可能是快遞員給李某賠錢修車，但在網上傳播之后，結局完全變了。

“義憤”很多時候代表了弱勢群體的聲音，象征著正義的力量。但是，“義憤”不能沒有邊界。北京的孫先生和江西的饒先生就是這起事件中最無辜的人，莫名其妙躺槍。但就算網上公布的信息準確無誤，網友的行動最后沒有“打偏”，被騷擾、恐嚇的是“掌摑者”以及他的家人，這些行為仍然不能得到認可和支持，應該得到制止，行為人甚至要接受懲戒。

李某的行為再惡劣，他已經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了代價。不管是輿論的道德譴責，還是法律的制裁，都是其應當承擔的結果。而網友“人肉”并公開其個人信息以及上門騷擾、電話辱罵、恐嚇等行為，則屬于侵犯了他人的正當權益，屬于違法行為，情節嚴重甚至要負刑事責任。

為了給快遞員報仇，網友以“義憤”之名，“人肉”、公開他人的個人信息，跑到人家家里為所欲為，對當事人進行輪番的污辱和恐嚇。這時候，“義憤”的性質已然完全變了，它變成了一種“私刑”，變成了“以暴制暴”。如果今天因為“義憤”隨意公開他人信息，騷擾、恐嚇他人，那么明天也可能以“義憤”的名義，做任何“義憤者”認為正確的事，甚至殺人放火。

犯了錯，接受懲罰就是，犯錯者其他的合法權益應該得到保障。否則，任何人的合法權益都將處于危險之中，人人都有可能是“義憤”的犧牲品。

以暴制暴只會導致惡性循環

近年來，借著正義之名，“人肉搜索”成了很多網友的一種習慣。作為一種人工參與和搜索引擎相結合的新型調查方式，這不僅可以滿足人們的好奇心，還是公眾行使言論自由權和監督權的表現形式，大多數參與者都帶著某種善意，他們認為每一次轉發都是一次善意的傳遞，每一次搜索都能讓我們離真相與正義越來越近。

殊不知，再充滿善意的初衷如果寄期望于不恰當的方式實現，就將遠離初心，淪為網絡暴力的“擊鼓傳花”。這一方面在于網絡為我們提供了一個隨時可以調取的大數據，可是，很多時候，我們并沒有意識到這個數據是模糊、碎片的。這容易使我們傾向于將莫須有的罪名強加在他人頭上，不給他人任何申辯機會。

更重要的是，在集體暴力狂歡中，我們容易忘記正義實現的法治規律，忽略了對他人權利的敬畏。當我們被所謂正義蒙住理性，就容易將長期積攢的怨氣不公平地集中發泄在某個人身上，越界而為，違反行為與后果相適應的自然公正倫理。事實上，“人肉搜索”、網絡暴行給我們帶來的傷害可謂罄竹難書。

人們天然有著對正義的外在追求，對穩定秩序的內在需求。這在網絡上，也并不例外。如果將這種追求與需求寄托于簡單的以暴制暴、同態復仇，我們只能與正義漸行漸遠，網絡秩序也將越來越糟。拒絕網絡暴力、遠離動用線上私刑、重視指尖上的責任、遵守法律底線、尊重他人權利，我們誰也不能脫離其中。

公眾對不文明現象說“不”，也不可逾越法律邊界，不能“以暴制暴”，比如人肉搜索或辱罵與毆打不文明行為實施者等等，而要以文明的手段糾正不文明行為。

在人們看來，環衛女工和快遞小哥都屬于弱勢群體，人們不惜以“暴力”對其進行聲援是出于同情弱者的本能。但是，以暴制暴，以違法對違法，張揚于社會的不是正義與和諧而只能是暴力與仇恨。以暴制暴永遠是一個惡性循環，頗類似于武俠片里的冤冤相報，如果行人可以用磚塊砸闖紅燈的車輛，從而被稱頌為正義，那么，同樣面對很多闖紅燈的行人，車輛是不是也可以“正義”地報復呢？拋開法律按照自己的正義理論行事，我們只能重新回到叢林社會。道理其實很簡單：拋開法律、以暴制暴的“正義感”是一種“可怕的正義感”，一個法治的社會不能容忍這種“可怕的正義感”。

必須看到，以暴制暴在當今的網絡上具有一定的欺騙性和誤導性，贏得了一些網民的支持和點贊。但這些網民卻沒有考慮這種行為帶來的巨大負面示范效應?？吹叫⊥担约耗軌蛑苯託蚨缡謫?？遇到違章司機，你能拳腳相加給他“教訓”嗎？碰上違法虐待老人和兒童的，你有資格揮舞棍棒嗎？倘若以暴制暴真的是可取的，那還要法律法規和公安機關干什么？

即便在法制不健全的封建社會中，那種誰拳頭大誰就有理的邏輯也是行不通的，更何況是當今的文明社會？所以說，以暴制暴是以違法對違法，張揚的不是正義，而只能是暴力與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