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維權『無間道』一位受辱女攝影師的抗爭

□小黑

網絡維權『無間道』一位受辱女攝影師的抗爭

□小黑

昆明一個“網紅”女大學生，是一名漂亮的攝影師，她在遭遇強暴時，沒有首先報警，而是想借助網絡將施暴者繩之以法。她能成功嗎？浩瀚的網絡，萬千的虛榮，滔滔的看客，真的能主持公道伸張正義嗎？下面這段鮮血淋漓的經歷，驚醒著每一個人。

女大學生“面基”遭強暴

時尚靚麗的王倩，1994年出生在山西省大同市，是云南某醫學院大二學生。在生活中，她是一個非常注重美感的女孩，一草一木，皆是美景。上大學后，王倩在新浪微博上注冊了一個名叫“攝影師阿倩姑娘”的微博平臺。她經常在微博上上傳自己拍的風景和自拍照，引來很多的粉絲點贊、轉發：美女拍的照片真不錯，不但人漂亮，攝影技術還這么牛！

眾多膜拜中，王倩也成為了一名時下流行的“網紅”，粉絲數量達到了4萬多。和單純的曬PS照片的女孩相比，她覺得自己并不是靠臉吃飯的女孩，而是更有技術含量，是一名“網紅攝影師”。

其實，做“網紅”表面風光，實際上為了維持形象，保證微博更新，要花費很多精力。為了學好攝影，除了購買攝影器材，王倩曾幾次報班。為了畫出令人驚艷的妝容，她買了很多彩妝用品反復練習。但她的父母都是工人，家庭并不富裕。平時只能提供生活費給王倩，這些開銷都是她通過勤工儉學賺來的。王倩平時生活十分簡樸，如此努力，就是期待付出能有回報，以后可以通過微博幫別人拍照賺錢。

2015年初，王倩開始接到一些拍個人寫真的訂單。找她拍攝的基本都是女孩，她不但拍出了她們青春飛揚的風貌，還用心地把她們的倩影都處理得非常唯美。“女孩拍照，說到底，就是追求美。我很快就得到了她們的高度認可，有些外地粉絲還邀請我到云南的一些旅游勝地拍攝。我嘗到了做網紅的甜頭。”王倩說。

隨著知名度的提高，王倩也開始結識一些比她更紅的“網紅”。2015年8月，王倩在微博上認識了資深攝影師吳俊。“他的微博有粉絲二十幾萬，拍的作品很有大家風范。聊天時我向他請教了不少攝影技術的難題，他非常有耐心，對我一一指導，那會，我真心把他當成了一位令人尊敬的前輩。”

2015年10月，國慶放假期間，王倩和一個客戶約好去大理拍寫真。放假前，吳俊就在微信上告訴她，假期他也在大理拍片，如果王倩有空，他們可以“面基”（面基，漫友常用語，原意是基友見面，現在很流行的網友線下見面聚會的方式）。王倩當時很高興，如果能當面向他請教，她覺得自己一定能得到更多的指點和提攜。

10月1日中午，王倩趕到大理，和吳俊見了面。她的拍攝任務在后面，一整天，她都跟著吳俊和他的客戶在各個景點拍片。他的技術確實非常精湛，光線和角度都掌握得恰到好處，片子不需要修片都非常完美。

當天晚上，得知王倩還沒有找住宿的地方，吳俊又提出讓她和自己的客戶（也是一個年輕女孩）三個人一起去住青年旅館。由于是十一假期，很多旅館都已滿員，他們找了很久，只找到一個三人間。

“我當時手里并沒有多少錢，客戶也只是付了一點定金，而且以前也經常住青年旅館的男女混住多人間，就沒有任何疑心。誰知，凌晨5點多，我睡得正香，突然，我感覺到一個人壓在了我的身上。我睜開眼睛一看，吳俊正對我動手動腳。我拼命推開他，搖醒了另一女孩后（當時另一個女孩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跑到洗手間去，可是當時驚慌失措的我卻忘記了關門。沒想到，吳俊隨后追到洗手間來，關緊廁所門，不顧我的強烈反抗，站著把我強暴了。我當時嚇呆了，甚至不敢叫喊。他比我力氣大很多。”王倩低著頭說。

上演網絡維權“無間道”

鬼使神差地，她沒有報警。當晚，王倩聽著吳俊完事后的鼾聲，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吳俊就像沒事人一樣帶著酷虎去拍片了，而她找理由并沒有去。3天后，她回到學校后，悲憤地對一個同學、閨蜜講出了整個事情的經過。閨蜜非常氣憤說：“他這是強奸，你必須教訓他。”

“可是當晚，吳俊的‘秒射’，我不確定有沒有留下他的證據。而且，當晚同行的另外一個女孩并不知道事發的整個過程，我們又是熟人，我害怕警方拿他也沒有辦法。我思前想后，在回昆明的路上，想到了對策：想通過網絡聊天拿到證據，再利用網絡，利用粉絲的力量，將他曝光。屆時，他一定會被人無限唾罵，認錯。只要他低頭，警方再介入、法辦他也不遲。”王倩向閨蜜和盤托出自己的維權計劃，并得到了對方的支持。

怎樣收集證據呢？她和閨蜜想到了“無間道”。在微信上與他聊天，裝作毫不在乎的樣子，套出吳俊的話，再把他承認強奸的話截圖。

10月5日晚，王倩在微信上主動聯系吳俊，此時他回到了上海。王倩故意裝出害怕的樣子：“你到底有沒有注意，別害我懷孕了！”吳俊馬上回復過來兩段語音，語音無法截圖，如果他一直語音，她就無法留下文字證據。

于是王倩連忙謊稱自己在家，怕父母聽到，讓他發文字過來。他終于回復了文字：“沒有，請相信我，一點也沒有。”王倩繼續調侃他：“怎么感覺你一下子就完事了！”吳俊發過來一個虛弱無力的動畫表情，隨后解釋道：“我是累了，再說那種情況下，還不是因為你掙扎！”王倩喜出望外，他等于承認了強奸自己的事實，于是王倩繼續追問：“你就不怕我喊嗎？不怕我打你嗎？”

吳俊回答說：“你打我了呀！”王倩又進一步追問：“你在房間時對我動手動腳，不怕另一個女孩發現嗎？”他過了半天，才回了一句：“想過這一點。”

這些回答，足以印證他們倆發生性關系非王倩所愿。過了一會，他又主動問她：“你何時來上海？”

王倩開始更直接地取證：“不去，怕被強奸，我被強奸可以舉報嗎？”這句話引起了他的警覺，他居然非常慌亂地回了一句：“我沒有。我是喜歡你。”

雖然結尾不是很理想，但王倩的預期達到了。于是，10月6日清晨，她把事發前后的整個過程寫好，把自己和吳俊的聊天記錄一一截圖，特意挑選了微博用戶登錄高峰期，發出了斟酌、修改多次的帖子：“本人于10月2日清晨6時許，受到@攝影-老吳的性侵犯。因為沒有直接目擊證人，我強忍著內心的憤怒，套出他本人承認并敘述情節的話，做好了證據收集與整理。雖然我不知道我是第幾個被下手的，我不想讓更多的女孩受到傷害，事情經過與聊天記錄如下……”王倩把事情經過和吳俊的聊天截圖，用一個長微博的方式貼了出來。

短短幾個小時，這個帖子的轉載量超過了20萬次，評論者也有5萬之眾。然而，令王倩始料未及的是，很多網民在下面的留言中紛紛開始罵她，有的說一個年輕女孩見面第一晚就和男人睡在一個房間里，肯定很隨便，是欲拒還迎的那種。還有人說怎么看也是調情，根本不是性侵。還有人說王倩是勒索沒成功，反咬一口！有的網友更是大膽猜測說王倩是炒作，覺得是她要把男方名聲搞臭，乘機撈金……

見網民這個態度，吳俊態度很快囂張起來，2015年10月6日，吳俊又在自己微博上發帖，說王倩是自愿的，在求愛未果的情況下反咬他強奸，他也發布了一個講明“實情”的長微博，說王倩已經與他相識一年多，而且在以前也經常聊起一些沒節操的話題，在發生關系后還問是否能追她。

吳俊帖子一出，很多人選擇贊成他的觀點，同時鋪天蓋地是對王倩的無窮謾罵，還包括眾多王倩當初的“粉絲”。

無言的結局

王倩難以置信，也才恍然明白，在網絡世界上，粉絲朝三暮四，才是真實的狀態。他們從來不是真實真心關心愛護她的人，她在虛幻的世界里奢望正義，原本就是愚蠢之極。

接下來的發展，更出乎了王倩的預料。一周后，有網友根據她電腦上的IP地址，人肉出了她的姓名、學校和電話。很快，她的手機被網友打爆，其中鮮有安慰者，更多的是謾罵和嘲笑、羞辱。手機短信也瞬間達到上限，她痛苦不堪，只有關機。

誰知，網友又把電話打到學院辦公室騷擾，老師們多次找到王倩核實情況，說她的事給學校帶來了很大的負面影響。面對老師的詰問，她只有默默流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為了消除影響，王倩刪除了之前發的所有微博，并置頂留下一個簡短聲明：“關于強奸事件，我的帖子句句屬實。我已經報警，案件一有進展我會做特別說明。”

之后，王倩重新在微博上發出一些風景人物照片，希望粉絲們把這件事情淡忘，不再取笑、攻擊自己。沒想到，網絡看客的無情、頑固實在根深蒂固，有網友把王倩發帖的截圖保存了下來，在她的新帖子后面窮追猛打，甚至說她這么快就可以重新發別的東西，肯定沒有把強奸當回事。

直到這時，她才徹底醒悟：在自己遇到侵害時，沒有及時地去依靠法律嚴懲犯罪，而是自作聰明，利用網絡的力量，為自己討公道。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在身體被侵害后，又被虛榮狠狠地踐踏了一把！

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和權益，2015年10月18日，她向學校所在地、昆明蓬華派出所報警。民警告訴她，必須在案發地派出所才能立案。于是，第二天，王倩在閨蜜的陪伴下，連夜坐火車去大理雙廊派出所報案。警方在她提供的事發當天穿的內褲上檢測到了吳俊的精斑，隨后傳喚了他。

吳俊非常狡猾，在接受警方訊問時，繼續拿著王倩當時套話的截圖污蔑她是自愿的，而且是主動勾引他，敲詐未遂又主動曝光。

由于王倩未及時報警，警方更無法從她的身體內提取到吳俊的精液殘留，很難就此定罪。吳俊在被大理警方關押了一周后釋放。被釋放后的吳俊還囂張地發來短信給王倩，聲稱此事不會就此了結，他要請律師告她。

這件事發生后，由于影響甚廣，給學校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學校勸王倩退學。最后學校和王倩的父母協商，轉為休學一年。

在接受記者采訪時，王倩由衷地說：網紅這個身份曾經是我的驕傲，也是現在很多女孩向往的，它讓我在同學們眼中成為熠熠奪目的明星級人物。而我把這些虛幻當成了現實中的依靠，遇險后不及時報警，幻想依靠網紅引導“輿情”力量解決問題，結果引來滔滔看客，一地雞毛，作繭自縛，讓自己陷入了聲名狼藉的困境。

記者替王倩咨詢了資深律師劉敏，她說：女性被強奸取證，首先要考慮從陰道內獲得嫌疑人的體液（精液），從受害人身上提取嫌疑人留下的線索，包括毛發、皮屑、體液（含汗水、口水、血液）、纖維等，環境許可還可考慮指紋、掌紋、腳印等線索，如果有視訊影音證據，會更有力。

此外，被侵犯者一定要在被侵犯后去醫院或請法醫保全證據，提取身上可能存留的嫌疑人線索。雖然強奸案的訴訟時效長達兩年，可是殘留在體內的精液在經過一定時間后，就無法再被檢出。從法律上來說，王倩已幾乎沒有勝算。

對此，王倩表示，自己依舊會追討自己的權益。休學一年，她首先要讓自己的心情平復，從現在開始，要腳踏實地去站在現實的土壤上。（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