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長笙
【摘要】清末民初的河南新聞界,有一支非常活躍的生力軍,在創(chuàng)辦報刊、傳播輿論、開展革命斗爭諸方面均有重要建樹。從新聞思想、傳播理念到刊發(fā)內容、文章風格,“新聞豫軍”無不凸顯出鮮明的革命性品格。“新聞豫軍”致力于宣傳民主革命思想,開展反帝反封建斗爭,擔負著“社會之公器”“國民之代表”的角色。
【關鍵詞】新聞豫軍;革命性品格;反帝救亡;女權運動;反袁斗爭
一、導言
清末民初的河南新聞界,在創(chuàng)辦報刊、傳播輿論、開展革命斗爭諸方面均有重要建樹。從新聞思想、傳播理念到刊發(fā)內容、文章風格,“新聞豫軍”無不凸顯出鮮明的革命性品格。美國學者E.弗洛姆在《革命性品格》一書中說,革命是由具有革命性品格的人所領導的,由同樣具有革命性品格的群眾所參與的政治運動。而具有革命性品格的人,最基本的特點是獨立的、自由的。“新聞豫軍”在清末民初的卓越表現,是高舉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旗幟,以報刊為陣地,以筆墨為刀槍,先后在反帝救亡、女權運動、反袁斗爭這三大戰(zhàn)場上,為追求民族獨立、民主自由而勇敢戰(zhàn)斗,淋漓盡致地彰顯了革命性品格。
清末是官報壟斷時期,進步報刊難以立足,無從用武。因朝廷推行“新政”,河南報刊業(yè)迎來了發(fā)展契機,到1907年即辦起報刊七八種,但真正具有革命性品格的,乃是河南留日學生創(chuàng)辦的三份刊物:《豫報》《河南》和《中國新女界》。《豫報》由河南留日同鄉(xiāng)會集資創(chuàng)辦,1906年12月出刊,創(chuàng)辦者有革命派、有改良派,后因政見不同而出現分化,出版完第六期即告停刊。《河南》和《中國新女界》均由同盟會河南支部創(chuàng)辦,前者于1907年12月出刊,以鮮明的革命立場、犀利的戰(zhàn)斗風格及發(fā)行量大、影響面廣而名震一時,孫中山的機要秘書馮自由盛贊其“鼓吹民族民權二主義,鴻文偉論足與《民報》相伯仲”;后者于1907年2月出刊,系中國女性在日本創(chuàng)辦的婦女刊物中出版期數、發(fā)行份數最多的一家,享有“女學門界之大王”的美譽。
民國肇建,河南報業(yè)出現繁榮景象,僅省城開封就有各類報紙二三十家。其中影響較大的是《大中民報》《自由報》和《開封民立報》,分別為同盟會河南支部、國民黨河南支部的機關報,創(chuàng)辦者既是革命志士又是新聞戰(zhàn)士,在反袁斗爭中頑強抗爭、舍生取義,譜寫了一曲令人蕩氣回腸的壯歌。
二、力主反帝救亡,倡建平民國家
《豫報》雜志刊發(fā)的《豫報之原因及宗旨》《豫報弁言》等文章,均表達了憂國憂民的情懷,號召河南父老兄弟奮起救亡圖存,其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一些宣傳,產生了較大的影響,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但由于“先天缺陷”,時而傳播革命思想,時而發(fā)表立憲言論,其革命性品格大打折扣。
而《河南》雜志的革命性品格更為純粹。它高舉資產階級民主革命之旗,以挽救國家民族危亡為己任,豪邁地向清廷宣告:“你有槍和炮,我有筆如刀。”總經理張鐘端等同盟會員經常撰文,與立憲派展開論戰(zhàn)。總編輯劉積學撰寫的《河南留日學生討滿清政府檄》,歷述清王朝的殘暴統(tǒng)治,喚醒國民推翻清廷、建立民國。《河南》的革命性品格突出表現如下。
首先,鞭笞昏庸無能的清政府,徹底否定封建專制制度。許多文章在探究中國民族危機問題時,一致認為根源在清廷專制統(tǒng)治。《發(fā)刊之旨趣》怒斥“專制之國……人習慣于專制政體,自立性日漸消滅,依賴性日漸滋長”,以至于出現“勢若潰瘍,形同散沙”的局面,罪魁禍首就是對內壓制、對外賣國的清政府。《政黨政治及于中國之影響》一文也說:“吾國吾民之所以致今日破碎迍邅顛連無告者,實此惡劣政府有以致之。”沈竹白發(fā)表《警告同胞勿受要求立憲者之毒論》(下文簡稱《警告》)痛斥清政府媚外賣國的行徑,稱其已蛻變?yōu)榱袕姷淖吖罚栒俑鹘缑癖妶F結一致,勇敢地與“專制之政府”斗爭。作者們把清政府斥為“國民之公敵”,稱“處此列強環(huán)伺之日,非改革政體斷難生存”“欲建新秩序,必先破壞舊秩序。茍欲達其目的,則萬非脫離此專制君主腐敗政府,以掃其庭犁其穴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其次,揭露君主立憲制的本質,戳穿清政府和立憲派的騙局。革命派雖贊同立憲和國會,但與立憲派有著質的區(qū)別,張鐘端稱“其名雖同,而其實甚異”,他們的目標是“建設平民之政府”。關于地方自治,他們也持贊成態(tài)度,但認為“非可推行專制政體之下”,理由如《警告》所言:“專制政體之下,愈地方自治,政府之防御吾民也愈力。”《警告》辛辣地斥責清政府,“于國家危亡之日,猶用此新鮮名詞(立憲)愚弄同胞”“‘立憲二字,為同胞送死之代名詞,專制政府之脫罪案”。“新聞豫軍”的革命理想和終極目標,就是建立平民國家。《平民的國家》駁斥“誤解國家為君主私有物”“誤解國家為官吏占有物”等謬論,提出“建設平民之政府以鞏固國家”,讓平民行使國家權力,建立人人平等的社會。
再次,反對和平改良手段,主張發(fā)動武裝革命。《對于要求開設國會者之感喟》闡明:“一紙請愿書,固為無效,即以多數輿論、多數政黨而徒為是和平之行動,其要求亦必無效。故欲大告成功,完全以達其要求之目的者,則舍革命軍而外,更無他道以處此也!”堅信非采取暴力手段,便無以蕩滌專制勢力,取得徹底勝利。《警告》也說:“欲望自治獨立,非推倒列強之假設之政府不可;欲推倒列強之假設之政府,非訴之鐵血不可!”“蓋世界無和平解決之公理,而對乎專制之手段非出乎此不可。”《發(fā)刊之旨趣》則宣稱:“誓以此大好頭顱與美麗河山俱碎矣……無效寧戰(zhàn)而死,誓不奴而生!”
《河南》雜志為辛亥革命做足了思想上、輿論上的準備,而且提供了一大批中堅力量。武昌起義前后,“新聞豫軍”中有很多成員回國返豫,身體力行地參與革命實踐,成為河南辛亥革命的骨干。張鐘端、沈竹白等人回河南后,相繼因組織武裝起義、從事革命活動而犧牲,用生命踐行了自己的理想。
三、撻伐封建傳統(tǒng),助推女權運動
《中國新女界》雜志宣揚民主革命思想,批判封建禮教及陋俗,倡導男女平等,竭力伸張女權,堪稱我國近代女權運動中的一支重要力量。
雜志主要撰稿人發(fā)表大量文章,鞭撻數千年來“男女不平等之習慣,痼塞智慧、殘賊肢體之惡魔”,抨擊女子地位低下、人格卑賤、缺乏獨立自由的社會現實,并運用西方天賦人權、自由平等的學說,論述男女生來都一樣、沒有貴賤尊卑之別,號召女同胞掙脫封建枷鎖,走出家庭、融入社會,追求應有的權利和地位。其所宣揚的女權主要是以下“四權”:
一是接受教育權。通過留學生男女人數的比較看到女學的落后,呼吁普遍設立女學堂,鼓勵女子入學接受教育。《發(fā)刊詞》的說法頗具指導性:“教育一女子,即國家真得一女國民。由此類推,教育之范圍日以廣,社會之魔害日以消,國民之精神即日以發(fā)達。”《婦人問題之古來觀念及最近學說》指出:“獨立自由,非恃外助,必以自力。惟有教育,乃足振儒起頑,于是教育盛焉。”《金匱許玉成女士對于女界第一次演說稿》說得更明白:“女子只有掌握了學問,才會具備男女平等、平權的條件,才可以享有自由的權利,達到‘自尊自貴。”
《本報五大主義演說》主張,女子教育既要重視知識、技能,更要注意新思想、新道德的培養(yǎng):“新道德的作用,是以慈惠博愛為第一要旨,而又持己要高尚,應事要謙和,凡一切交際總須保護自己的人格,亦須敬重他人的人權。”
二是婚姻自主權。《中國婚俗五大弊說》控訴“婚姻專制”剝奪了男女婚姻自由,給女子造成無窮的痛苦,并給社會、種族帶來深重的災難。文章列舉媒妁之弊、早聘早婚之弊、迷信術數之弊,一一進行辨析和批駁。作者還批判貪圖金錢、勢力、體面等婚姻觀,提倡自由戀愛、文明結婚、實行晚婚,并反對納妾和娼妓制度。
三是生業(yè)權。《婦人問題之古來觀念及最近學說》分析,“太古未開之世,婦人以殖產興業(yè)占重要地位,故其在社會上之地位甚高”,后因失去“財產自由之權”,吃穿皆靠丈夫,才不得不低聲下氣。于是作者提出:“欲爭女子之人格,必爭生業(yè)權。”多篇文章結合歐美及日本女子的就業(yè)情況,從經濟上探討男女不平等的原因,倡導中國女子謀取職業(yè),實現經濟獨立,擺脫對男子的依附。
四是參政議政權。著眼于民族和國家的前途命運,將女子參政議政提到挽救民族危亡、實現國家富強的高度來認識。《男女并尊論》質疑男權社會,斷言“采用男子單純本位制者,其政治、軍事、教育、財政無一能進化者”,理由是這些領域“無一容女子置喙”“陷其國民半數于無能力之地,是不啻舉國之半而自亡之矣”;并揭示其后患在于,既然女子對上述各領域一無所知,那么從小“受女子教育、受女子熏陶之男子”,也便難有“完全政治、軍事、教育、財政各種之能力”。就是說,忽視女子“半邊天”的作用,必會嚴重削弱綜合國力,降低國民整體素質。
《發(fā)刊詞》從女性角度分析國家盛衰的原因,認為正是“女國民之精神”的欠缺,妨礙了國運的進步,致使中國“碩大民族勢力衰微,經濟困難至于此極”;而歐美強國之所以強盛,就是因為對女界實行開明主義,女子享有國民權利,與男子受同等之教育,培養(yǎng)了愛國思想、責任意識和奉獻精神,成為真正的“女國民”,自覺地服務于國家建設。
作者們辯證地論述,女子“將自我建設起來”,做到自強自立、自尊自重,恢復國民權利之后,還需要增強事業(yè)心,恪盡國民之責任和義務,如此才可成為“完全人”。主編燕斌撰文號召:“凡是出頭做事的姊姊妹妹們,都要認定方針,把辦事看作比性命還重。一經入手去做,便要有始有終。”[1]
四、揭批專制復辟,捍衛(wèi)民主共和
1912年3月,袁世凱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tǒng),竊取辛亥革命的勝利果實,派親信張鎮(zhèn)芳任河南都督。張鎮(zhèn)芳秉承袁氏意旨,在河南全面恢復封建舊秩序,并取締革命派團體。“新聞豫軍”率先向袁氏集團發(fā)起沖擊,雖屢遭恐嚇、威脅、迫害、查封,但依然舍身履險、從未退縮,不惜付出血的代價。
當年4月10日創(chuàng)刊的《大中民報》,拉開了反袁斗爭的序幕。《哀河南》一詩諷刺袁氏集團的強權專制和殘暴統(tǒng)治:“大局紛紜若逝波,男兒愛國竟如何?同胞顛沛伊誰救,羞向人前說共和……堂堂貴戚(指張鎮(zhèn)芳)蒞中州,亡國余威使人愁。大限依然崇專制,共和若付水東流。”該報極重視革命輿論的作用,聲言:“無橫掃千人之筆陣,則歐美風雨何從輸入其文明?無高凌九霄之文壇,則婢膝奴顏何從凈滌其腥穢?”創(chuàng)辦者認識到革命的艱巨性,向民眾表示要“直筆效董狐,論事同司馬”,決心與黑暗勢力抗爭到底。[2]
為了把反袁斗爭引向深入,賈俠飛與親友在開封創(chuàng)辦《自由報》并任總編輯,報紙于1912年6月30日出刊。《發(fā)刊詞》宣布其宗旨是“掃除專制巨毒,建立共和宏基”,憤怒抨擊袁氏集團的獨裁專制:“莽莽中原,則猛虎毒蛇遍大河南北皆是也。”社論《詰問張鎮(zhèn)芳》指斥其“濫用不才,貽誤河南;玩忽時政,貽誤河南”,《黑暗哉,河南州縣之狀況》則大呼“可痛者河南,可殺者牧令”。
張鎮(zhèn)芳借口《自由報》“干預政事”,以封閉報館相威脅。但《自由報》并未屈服,相繼發(fā)表《痛斥張鎮(zhèn)芳之荒謬絕論》《袁世凱弄巧成拙》等文,譴責張鎮(zhèn)芳違背約法、壓抑民權、肆行專制、反對共和、仇視輿論等惡行,嘲諷其“乃袁氏以專制時代養(yǎng)成之人才,不嫻于共和之政體,其一舉一動,無不違背約法而為君主作為之變相”。賈俠飛還上書袁世凱,直陳其違背民意、專橫跋扈的種種罪狀。1913年1月23日,《自由報》刊發(fā)《代表三千萬河南同胞質問張鎮(zhèn)芳》一文,張鎮(zhèn)芳以“詆毀政府”為由下令逮捕賈俠飛和報館編輯,并勒令《自由報》停刊。《自由報》通電全國以示抗議,又發(fā)表社論《張鎮(zhèn)芳罪大惡極》予以聲討,表示“記者一息尚存,斷不能任爾張鎮(zhèn)芳為中華民國河南之專制皇帝”。張鎮(zhèn)芳立即派軍警查封了報館。后來,賈俠飛被張鎮(zhèn)芳再度逮捕,慷慨赴死。
袁世凱為當上正式大總統(tǒng),取消了責任內閣制,踢開議會,獨攬大權。當年5月20日創(chuàng)刊的《開封民立報》,致力捍衛(wèi)民主與共和,反對專制與復辟。報紙曾以漫畫的形式諷刺袁世凱“虛偽共和,實為帝制”,是國內較早揭破袁世凱假共和、真復辟之陰謀的三家媒體之一。該報以大無畏的革命精神,發(fā)表社論《我之消極的救國策》,怒批袁世凱“口血未干,誓言遂背,自由殺人”,動員社會各界起來斗爭。
張鎮(zhèn)芳威逼利誘,要求報紙改變立場。但《開封民立報》軟硬不吃,繼續(xù)呼吁實行責任內閣制,并以“吾國專制已久,幾成習慣,野心家乘此以帝制自為,抑又有何法以繩之”相警。《何得曰南北沖突》一文指出,所謂“南北沖突”,實則是專制與共和、舊勢力與新生事物、官僚派與國民黨、利得小人與革命志士之間的矛盾,揭露了袁氏政權倒行逆施的反動本質。
l913年7月1日,即“二次革命”前夕,總編輯陳伯昂與其他革命黨人一道,策劃組織了開封火藥庫爆炸案。張鎮(zhèn)芳摸清底細后,派軍警包圍并搜查報館,編輯主任羅飛生和敖瘦蟬、劉綬青、章培余等十余人全部被捕,犧牲在屠刀下。這一年,袁世凱在全國制造了“癸丑報災”,河南進步報刊均遭禁絕,此后數年因白色恐怖籠罩,極少再有報刊行世。
在如火如荼的反袁斗爭中,《大中民報》《自由報》和《開封民立報》相互接力、層層遞進,秉持著與《河南》《中國新女界》一脈相承的革命性品格,即進步的思想和戰(zhàn)斗的作風。
“新聞豫軍”正是憑借這種革命性品格,肩負起宣傳民主革命思想、開展反帝反封建斗爭的使命,擔當著“社會之公器”“國民之代表”的角色,致力于闡揚公理、開啟民智,針砭時弊、激濁揚清。綜觀歷史,清末民初之“新聞豫軍”對“五四”時期和中國共產黨成立以后河南境內涌現的眾多革命性報刊都有很大影響,即便是今天也還有值得汲取和發(fā)揚之處。
參考文獻:
[1]魏紅專.《中國新女界》與婦女解放運動[J].新聞愛好者,2008(8上).
[2]董淑明,張民德.開封近代報業(yè)簡史[J].河南圖書館學刊,2000(3).
(作者單位:河南日報報業(yè)集團)
編校:董方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