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釗
摘要:本文通過對齊白石衰年變法前后作品題材、繪畫風格的比較,剖析了其衰年變法的社會、心理原因,論證了齊白石衰年變法是對傳統中國畫的解構與重建,是對自我形象、內在思想感情的解構與重建,并隱含著對舊制度的解構與重建。這種藝術變革是社會變革的征候和預兆,與西方現代主義藝術有著不謀的暗合和本質的區別。
關鍵詞:齊白石;解構;重建
本文試圖探討著名國畫家齊白石(1864-1957)“衰年變法”時期其繪畫題材、風格轉變所隱含的復雜的社會、心理因素。
我們首先把齊白石和他的作品放到當時的歷史背景及思想體系中去考察。齊白石出身于農民家庭,童年曾牧牛耕田,做過木匠;二十七歲始拜師學畫,打下堅實的工筆畫基礎;四十歲后,七年間五出五歸,畫風漸變,走上石濤、八大寫意花卉一派;后因家鄉匪患,背井離鄉,孤身避難定居北平。當時北平畫壇多數畫家認為他的繪畫筆墨“粗野”,戲稱其作品是“野狐禪”。他聽信陳師曾先生的勸告,改變畫風,獨創紅花墨葉的雙色花卉與濃淡幾筆蝦、蟹、草蟲,時人稱為“衰年變法”。
齊白石潛心學習、多年追求后才脫去民間畫風而傾心于石濤、八大的冷逸風格,何以不被接受遭到冷遇呢?當時的北平畫壇,摹古之風甚濃,一些人面對素絹“以古人為師,離開古人不敢著筆”,以臨摹仿古為能事,以筆筆有來歷、有出處相標榜。而齊白石畢竟不是遺民石濤或八大。“農夫”是他本質的一個側面,泥土的芳香、菜根的味道,匯流在他的肺俯之中(劉曦林語)。他學青藤、雪個、大滌子,雖可形似,卻仍有隔靴搔癢、形同情異,故意提高“人格”之嫌。那些傳統派畫家當然瞧他不起。這其間地域之見、門戶之見有之,但并非僅僅如此。
對藝術的評判,不可能完全客觀或主觀。任何藝術作品和流派都得用現時的觀點和流行的標準去解釋。一件藝術品即是一個小小的宇宙,它常常給予我們一種對生活的解釋,使我們能夠客觀地對待渾沌的事物,更好地與生活周旋。這便是藝術使人心悅誠服的意義所在。一件藝術品常被喻為向世界打開的一扇窗口,通過這扇窗口,我們窺測到藝術家的深層心理,甚至是藝術家本人都沒有明顯意識到的潛意識。從題材、內容上看,齊白石衰年變法后的繪畫,遺棄了傳統文人畫表達作者自身雅逸、清高的描繪對象,并反其道而行之,將被傳統文人視為粗野的鄉村瓜果菜蔬、蟈蟈、蝗蟲乃至筢犁、鋤頭等等拿來入畫。何也?此前他學石濤、八大,竭力追求“大雅”,竭力將自己妝扮成文人畫家,但是不被承認。現在他索性放棄那種追求,揭去面紗,不僅不向臉上抹粉涂脂,反而鐫刻“農民”二字于面頰之上,反“雅”為“俗”,徹底拋棄狹隘的小農意識,不但不以農民出身自卑,反以農村賦予他的特殊的視角及樸實的語言,描繪自己熟知,而為傳統文人、城市市民感到新鮮的題材和內容,仿佛是將深山中的千年古泉用他湘潭老家的竹管引入北平,點點滴滴給人們送來醇美心醉的天然甘露。
從另一方面來看,齊白石避難北平是迫于家鄉匪患。這位穿著粗布衣袍的農村木匠對城市的感覺是異樣的。環境或許不錯,卻不屬于他。他的心、他的根在另一個地方。不那么容易融入眼前的環境。從某種意義上說,齊白石始終是一個生活在城市中的農民,保留著農民的氣息。在本質上他是孤獨的。北平的文人圈他無法介入,僅廖廖可數的幾位友人偶有往來。他的身邊雖有胡氏磨墨理紙,但畢竟二人相差近四十歲,生活經歷懸殊。齊白石對家鄉的思念,對他“借山吟館”的向往,對父母、兒女的牽掛乃至對他侍養過的蚱蜢、蟋蟀、蜻蜓、螳螂等等都懷有深深的依戀。幾度他希望回家鄉看看,但戰亂或使他難以成行或半道折回。這種對童年、少年生活環境、對家鄉一山一水一花一章一蟲的思念,他無法訴說,也無人可訴,只有通過自己的繪畫作品加以抒發。原本那些粗陋的“野物”,一旦進入他的作品,我們讀解到的是淡淡的鄉情,濃濃的童趣。齊白石的衰年變法是其自身心理情感長期積淀的必然結果,是對自我形象、內在思想感情的解構與重建。然而,在那外患頻仍、民族災難深重的年代,齊白石創作那情趣盎然的瓜果、草蟲之作,難道僅是表達一已對家鄉草木的依戀,沒有任何社會目的嗎?當然不是!
藝術表達社會目的,一般有兩種不同的方式:一種是將社會內容毫不隱諱,以明白公認的形式表現出來,即直接表白信仰、敘述學說;一種是以純粹含蓄的形式表現出來,亦即在作品中極力避免訴諸社會,而以暗中包含隱喻的形式再現。齊白石以那種表面上沒有任何政治內涵的鄉土鄉情的描繪,自覺不自覺地表達了對當時社會政治現狀的不滿。齊白石所描繪的一幅幅美景,似涓涓溪水流入社會,喚起人們對美好河山的珍愛,對田園風情的留戀,對侵略者暴行的痛恨。同時他通過作品表達了以他為代表的社會階層的不滿,預示著新一輪社會變革的到來,其衰年變法隱含著對舊制度的解構,對新制度的呼喚。
齊白石的衰年變法,解構中注意繼承,重建中側重創新,不僅繼承了傳統繪畫的表現技法,吸收了民間藝術的審美趣味,而且與社會命運緊密結合,有感而發。作品格調清新、趣味盎然,與頹廢主義的無病呻吟形成鮮明的對比。當然,這種解構與重建只有適應世界潮流、適應中國革命、中國人民的解放運動,才能顯示出巨大的魅力,離開世界范圍內藝術走向大眾這一背景,離開中國革命的現實,便無法顯示其威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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