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欣彤
奶奶的朱頂紅(百枝蓮)又開了。
一天早晨醒來,在陽光的映照中,陽臺上的那盆花綻放開來。那些碩大的花朵,每一朵都像一團火球,逼近去凝視,從中蘊含著生命的烈焰,讓人有灼熱的感覺,它的葉子和莖青翠欲滴,與花朵形成了一幅美麗的畫卷。
奶奶愛花到了癡迷的程度,各種各樣的花擺在院子里。每到春夏兩個季節,院子里就會充滿著醉人的花香,讓人心曠神怡。
自我記事起,奶奶就有一院子的花草,她閑來無事就愛照顧它們。我時常看見奶奶佝僂的背影,她總是顫顫巍巍地拿著水壺澆水,每次看見,我都會幫忙。她年紀大了,有些體力不支,還患有高血壓。
說來也奇怪,奶奶忠愛著一盆毫不起眼的綠色植物,沒有花朵,只有葉子和莖,葉子也不獨特,但格外的綠,綠得鮮明,綠得生動。
她對那盆極丑的花特別愛惜,總是親自照顧,有時一邊澆水一邊念叨:“快了……快了!”我也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后來才明白它的含義。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奶奶的身體大不如以前,那盆“丑花”也沒有什么大變化,有一次她對我說:“孩子啊,等以后奶奶走了,那盆花交給你好不好?一定要讓它開花??!”當時的我年幼無知,只知道不能讓奶奶離開,急忙答道:“奶奶您去哪兒???不要離開我們……”奶奶笑了,摸了摸我的頭,慈祥地笑著卻沒有回應,可我看得很清楚,她的眼中分明含著苦澀。
直到后來我才明白,奶奶她生病了,卻一直瞞著大家,不讓大家為她操心??墒堑却蠹野l現時已經晚了……
那盆“丑花”讓我抱回了家,并像奶奶一般呵護著它。直到有一天,那綠綠的莖長出鮮嫩的花苞,淺綠色包裹著嫩紅色,像是個還未長大的孩子。這時我才明白奶奶的話是什么意思了。又過了些許時日,妖艷欲滴的花綻放開來,不知有多少花瓣組成,但見花瓣密密排列著,像百合的形狀。花蕊嫩黃,向外層展開去,花瓣漸漸變大,顏色也有些淡了,最外一層,乃變成了淺紅色??吹酱?,我不禁激動萬分!又感動又欣喜,我完成了奶奶交給我的任務!
奶奶家的花草后來也都賣掉了,就剩下了幾盆。我始終記得奶奶那個充滿花香的庭院和她那佝僂的背影。
奶奶為什么獨愛朱頂紅?不是因為它開得多么美麗,而是因為喜愛它那種厚積薄發的性格。她可能也希望我像它一樣,所以才將這盆花交給我。
有的人與草木的緣分,是從出生就開始的。奶奶小時候家里也有一個小庭院,種滿了各色各樣的花。她們家有三個孩子,全都是在院子里玩。院子里有一口水缸,盛夏時,水缸里的花開了,那么美,以至于多年以后她和我說起,仍有眷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雌饋聿幻赖臇|西,也不一定不美,只是還未到時候,積存實力,厚積薄發,就像那朱頂紅!
而有的人與草木的緣分,是要到了生命的某個時候才會開啟。就如我,是被帶領著,先體會那些奇妙的人,再體會那個花的世界。
草木的人間,是最可愛的人間。
愛草木的人,是最可愛的人。
若遇上這樣的人,就請多多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