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楠 葉雨鑫
(東北大學 遼寧 沈陽 110819)
空間理論視閾下的《一千英畝》
張燕楠 葉雨鑫
(東北大學 遼寧 沈陽 110819)
《一千英畝》這部小說背景選自于20世紀美國70年代農場生活,描述了生活在一千英畝農場的中產階級家庭的故事。小說具有鮮明的空間結構特征。根據列斐伏爾、福柯、愛德華·索亞空間理論為基礎,探索一千英畝中空間所賦予的社會、文化、人文屬性。一千英畝中物理空間即外部環境的描寫以及轉換體現吉妮的人生經歷的積極改變,同時通過分析小說中社會空間與權力之間的變換,展示了父權統治的瓦解過程,為吉妮追求自我提供出路。吉妮的心理空間變化標志著其自我身份的迷失、自我身份的覺醒以及為自我構建空間的過程。吉妮的心理變化從根本上反映了從被壓迫者到獨立者身份的完美蛻變。通過對這部小說文本細讀,從空間理論視角出發對女主人公的人生成長經歷過程進行物理空間、社會空間以及心理空間三方面的剖析。使讀者獲得一種全新的文學視角來欣賞這部文學經典的豐富內涵。
物理空間;社會空間;心理空間;人生成長經歷
1974年法國哲學家亨利·列斐伏爾《空間的產生》的出版成為了空間理論研究的一個標志性事件。他認為空間是社會的產物,空間隨著歷史和時間的發展和不斷變化而發生變化。他開啟了通往空間三元辯證法的道路,即空間實踐、空間表征和表征空間,從而更大限度的挖掘了空間的豐富內涵和多維的研究態勢。
在列斐伏爾提出了獨具創見的空間三元辯證的同時,福柯成為在當代引起人們對空間問題關注的主要催化劑。福柯對于空間性問題的主要貢獻在于:首先他指出了空間的重要性。長久以來一直被時間所掩蓋的社會批判理論的誤區,從而改變了空間只作為時間之背景的從屬性地位。福柯認為我們所處的空間是一個“異化”的空間,他在《規訓與懲罰》中論述了監獄這一異位形式的產生,闡釋了空間對犯人的規訓。福柯把監獄視為一種體現權力的效應和工具,借助監獄這個空間概念,權力建構了一種權力——空間的知識體系,這種體系具有現實指涉的深廣意義。福柯認為“我們的社會不是一個公開場面的社會,而是一個監視社會”。[1]P243空間是人和公共形式的基礎。空間是人和權力運作的基礎。”[2]P13~14因此可以說福柯“把空間和他獨特的對權利的思考聯系起來,認為空間也就是一種通過權利建構的人為空間,是權利機構控制民眾的一種方式。”[3]
除了列斐伏爾與福柯,美國都市地理學家愛德華·蘇賈在空間轉向和形成空間批判中起到重要作用。他針對三種空間模式進行了探討,他認為“第一空間”模式偏重于客觀性、物質性以及地域性,“第二空間”偏重于主觀性以及構想性,倡導實行“第三空間”的思考的方式。蘇賈強調在第三空間里,一切都匯聚在一起:主體性與客體性、抽象與具體、真實與想象、可知與不可知、重復與差異、精神與肉體、意識與無意識,學科與跨學科等等。[4]第三空間認識論在質疑第一空間和第二空間思維方式的同時,也向前兩者傳統空間模式注入新的可能性。
空間批評理論在文學研究中產生深遠影響。空間批評理論不僅關注自然與風景地貌,還關注文化、權力、身份等一系列事物。文學批評由探討人類與自然的關系開始轉變為對人際關系,人類與社會關系的探討。在空間批評看來,文學作品中的空間不僅僅是故事發生的背景,也是各種社會關系的集合體,是各種權力關系交鋒的場域。從空間批評維度來看,文學不是傳統觀念所認為的對世界的模仿,而是一張錯綜復雜的意義之網。空間批評理論作為較新發展起來的文學理論之一,其主要關注文學作品中的空間社會、文化及人文屬性。《一千英畝》這部小說背景選自于20世紀美國70年代農場生活,描述了生活在一千英畝農場的中產階級家庭的故事。通過結合女主人公吉妮的人生成長經歷,使用列斐伏爾、福柯以及索亞的空間批評理論對作品進行分析闡釋,給讀者提供全新的解讀視角。
1.1 童年時期到婚后的房屋物理空間
小說中女主人公吉妮隨著自身的成長其居住的房屋發生了變化。在童年時期,吉妮和父親與妹妹住在老房子中。在吉妮和妹妹分別組建家庭以后,吉妮和她的丈夫搬到了原本為鄰居的埃里克松家,妹妹羅斯和丈夫住在只和父親隔一條馬路的房子里。從女主人公對童年時期居住房間進行的描述可以知道和父親共同生活的老房子對于吉妮來說是夢魘,房屋已不再是簡單的居住場所,而是成為被父親困在掌控下的牢籠。童年時期在父親權威壓制下,她唯唯諾諾,即便在自己住過的房子里也不能隨心所欲的行走,在父親出走后才仔細的查看母親的遺物。”我越走近那屋子,越覺得爸爸的出走似乎使我們有可能找到我們母親的遺跡”[5]P244房屋本身仿佛成為吉妮眼中父親權威的象征,不容侵犯,不容反抗。在童年時期吉妮最弱小無以反抗的時候,父親給姐妹兩的成長造成創傷。婚后的吉妮與丈夫的居住場所發生改變,雖然距離父親居住的老房子仍然很近,但物理空間的變化使得父親的權威在相對地減弱,推動故事的進一步發展,權威的減弱促使兩女兒將對父親發起反抗,預示著父親最終與兩女兒關系的決裂。
1.2 從臥室到垃圾場
在這部小說中多次出現垃圾場的描述,作為標志著吉妮心理變化的重要標志,垃圾場的空間代表著吉妮釋放自我的空間。吉妮自童年后第一次來到垃圾場是在杰斯的帶領下,而也就是在這個地方杰斯與吉妮感情發生了變化,吉妮終于在生活中重新找回生活的樂趣與希望。垃圾場新的物理空間的發現也標志著吉妮心靈缺口終于找到愈合的空間。臥室標志著吉妮心靈的封閉區域,麻木的生活。而開放自由的垃圾場堆砌的是與生活無關卻能夠引起無限美好的自然空間。“那是農場后面,在野玫瑰從后的狹長的空地上的一個小破爛堆,我們和哈羅德用這個地方放舊東西。遮陰的樹有白楊和皂莢樹,后者的樹干上從地面開始就長滿了四五寸長的針狀粗刺,像是件盔甲。”[5]P130作者用垃圾場中植物和動物以及舊物的描寫襯托出自然的美麗與自由,無拘無束。在自然的美麗景色下,吉妮的心情感到無比的愉悅,吉妮與杰斯的感情也因此而升華,吉妮因為杰斯的出現,她開始從封閉中走出來,尋找自我,追尋幸福。
2.1 父權統治下的空間
索亞曾說過:“維護依附與剝削關系的權利,并不固守于一個明確的戰略性的“陣線”,它不同于地球上的邊界線或地面上的戰壕。權力到處都是,它無處不在,充滿整個存在,權利遍布于空間……權力已然將其領域擴展到了每一個人的骨髓中,擴展到了意識的根源,到了隱匿在主體性的褶皺下的“特殊空間”里。”[4]可見權力或隱性或顯性的操縱著生存空間。《一千英畝》中父親拉里的出場無疑是作為掌握權利的統治者形象出現在小說中。權利擁有者與被統治者以及男性和女性間無不體現著壓迫與被壓迫,統治與服從的關系。同樣的,在這部小說中父親作為統治者,憑借著一千英畝土地的所有權,將其家庭中的成員看作是被統治、被壓迫的人。父親拉里與女兒吉妮的關系,父親在家中的行為舉止均可體現權力的分布。而權力的分布構成了小說的社會空間布局。“他就是這個家的主宰。每次他只要一抬眉毛,我和羅斯就要慌作一團了”[5]P111“我對父親的最初記憶就是害怕看他的眼睛,我根本就不敢看他”[5]P18從此可看出父親在家庭中的權威地位,父親是絕對權力的擁有者,為了永遠保持對家庭人員的絕對控制,他不惜使用極端方式實施對女兒的絕對控制。而這也是女兒憎恨父親,與父親疏遠的原因。父親的絕對權威必然會導致女兒以及家庭成員的反抗。為下一步故事的發展起到了鋪墊的作用。
2.2 權力空間轉換與瓦解
愛德華索亞認為“一方面我們的行為和思想塑造著我們周遭的空間,但與此同時,我們生活于其中的集體性或社會性生產出了更大的空間與場所,而人類的空間性則是人類動機和環境或語境構成的產物”[4]可以說人類從根本上就是空間的存在者,人類主體自身就是一種獨特的空間性單元。而人與人社會關系的變化導致社會空間發生了變化,而隨之也帶來了空間權力的轉換。在這部小說中有兩個契機是改變人與人社會關系的關鍵。其一是父親拉里決定將農場的股份分給兩個女兒。父親分農場事件將父親集權模式轉換為其他家庭人員擁有相應的權力的模式。而權力的轉換也同時影響著社會關系的變化。父親失去農場的打擊使其與女兒的關系僵化,女兒從父親的絕對控制下脫離出來。一千英畝這部小說內的人物因為社會關系的變換權力在發生變化,空間內人物關系的變化即可對應為“空間呈現”。而這種“空間呈現”呈現給讀者的空間在一千英畝即體現為權力空間的瓦解的過程——父親奪回農場失敗,權力歸于女兒,女兒最終逃離父親的壓迫。一千畝農場作為以前父親作為權力壓制女兒的工具也最終被賣掉。體現了父權統治的徹底崩塌和瓦解。
3.1 迷失的自我身份
一千英畝中吉妮作為家庭中的長女,其行為從來都是順從的。在權威的壓迫下她從不敢表達自己的想法。吉妮的順從在父親看來是炫耀自身權利的品質,然而對于吉妮來說這種失去自我的順從是其心理空間的一種表現形式,體現了其壓抑自身、吉妮沒有自己的精神空間,她的一切似乎就是照顧丈夫、照顧家人。在家庭中,她不被作為一個獨立個體而被征求意見。而久而久之,就連吉妮自己也認為自己的意見是無足輕重的一件事。[5]P191“一旦父親斷然堅持自己的觀點,我的觀點也就無影無蹤了。現在,我甚至記不起來我有什么觀點”[5]P191在父權制社會的壓迫下,吉妮早已經迷失了自己。吉妮的麻木迷失同時也體現在她對自己身體的陌生。“我就是不想看見自己的身體”[5]P306童年時期父親的性侵給吉妮造成巨大的心理創傷。這種創傷導致吉妮不愿敞開心扉,封閉自己的內心,將自己最深的痛隱藏起來,就連自己也不愿意觸碰。她甚至不了解自己。她對自己身體的陌生即體現了這一點。
3.2 自我意識的覺醒
吉妮的覺醒意識開始起作用是在她警告她的父親不要醉酒開車儼然像個大家長一般。與隨之后來的暴風雨的夜晚,面對父親的侮辱,吉妮第一次進行了反駁,從這可以看出吉妮的自我意識正在逐漸蘇醒。“我對父親說了這番話,聽上去好像他是我的孩子,這讓人興奮,而把他視為我自己的孩子的感覺則不僅僅是興奮。用這種命令的口氣說話真痛快”“我不習慣這種說話方式——可能我以前從未那樣說過話——可我知道我很快就會習慣的,我無意中發現了一個屬于家長的特權,我以前從未想過這個權利”[5]P159吉妮的徹底覺醒是在和她的丈夫泰談話后,她不能再忍受在農場毫無激情、無聊的生活,她最終選擇獨自離開農場奔向另一個城鎮。“爸爸,你以為樣樣都不好,可你要是明白自己真配得到什么,會大吃一驚的,你甚至不配讓我們那樣照料你。從現在起,你就靠你自己吧。”[5]P199從吉妮的語言中可以獲知可以說這是吉妮反抗精神的體現,反抗父親的權威壓迫的宣言。
3.3 自我空間的構建
“自我空間”指的是個體尋求自由、擺脫壓迫,找到內心真實的自己,使個體從麻木的精神狀態中脫離出來。個人的自我空間的作用即能夠解決身份危及和意識缺失。在經歷了一系列事件之后,女主人公吉妮終于認識到自己身份的缺失,為了重新尋回內心真實的自己,她逃離了農場,逃離了她的丈夫,逃脫了一切使她隱忍、忍耐的事物。最終她在城鎮中找到屬于自己心靈的歸屬之地。“在餐館里,我最喜歡的就是聽人閑聊。人們相互友善地取笑著,微笑著,對你說謝謝,禮貌地向你提出要求,談起他們前些時候外出的經歷,談著天氣,談著他們所去的地方。人們就這樣日復一日地談著,閑談的氣氛令人愉悅,而閑談的目的也就是為了營造起令人愉悅的氣氛”。[5]P366在城鎮的餐館里,吉妮感受到人們輕松和愉悅的氛圍。城鎮人們的禮貌舉止是吉妮很快融入并喜歡上這座城市。吉妮逐漸恢復自我空間意識,為自己而活,找到生活的意義。
以列斐伏爾、福柯、愛德華.索亞為代表的空間理論的產生使得文學批評更加關注對人際關系以及社會的探討。通過空間批評理論,更好的發掘出作品中所體現的文化、權利以及身份等一系列事物。一千英畝中的物理空間、社會空間以及心理空間呈現出了空間孕育下的權利的交鋒以及人物身份的自我探索。父權社會壓迫下的女主人公的人生經歷的曲折變化、人際關系的變化以及自我意識的蘇醒反映了空間的不斷變化,而空間的變化也同時體現人物關系的變化。從構成空間的三個緯度即物理空間、心理空間與社會空間對一千英畝中女主人公的人生經歷進行了分析,以新的解讀視角和解讀方式探索女主人公人生不同階段中不同空間形式所帶給主人公的影響,拓展了學界對這部小說的研究視角。
[1] (法)米歇爾·福柯.規訓與懲罰[M].劉北成,楊遠嬰,譯.北京:三聯書店,2003:243
[2] 米歇爾·福柯.空間、知識、權力[A].包亞明.后現代性與地理學的政治[C].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
[3] 劉進.“空間轉向”與文學研究的新觀念[J].蘭州大學學報,2007,35(3)
[4] 愛德華·蘇賈:《第三空間———去往洛杉磯和其他真實和想象地方的旅程》,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 年.
[5] 簡·斯邁利.一千英畝[M].張沖,張瑛,朱薇,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9(12):189.
張燕楠,男,博士,東北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西方文藝理論。葉雨鑫,女,東北大學碩士研究生。
H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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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6)07-002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