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亞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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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作品的翻譯者葛浩文的翻譯觀淺析
劉亞杰
【摘 要】隨著2012年莫言獲得諾貝爾獎而同時成為關注焦點的莫過于莫言作品的英譯者葛浩文。本文從葛浩文的“翻譯不是背叛,而是救贖”這一宣言式論斷出發,從翻譯功能論,翻譯中的案例分析和實踐意義等方面予以淺析,認為與傳統的翻譯觀相比,這樣的翻譯觀更能為廣大翻譯工作者帶來鼓勵,從而產生更為豐碩的翻譯成果。
【關鍵詞】莫言 葛浩文 救贖
2012年10月,瑞典皇家文學院宣布中國作家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消息傳到中國,中國人可以說是舉國歡騰,萬民同慶。而能夠讓用漢語創作的作家得到挑剔的諾貝爾獎評審委員會青睞,莫言作品的翻譯者、73歲的美國翻譯家,漢學家、中國文學研究者、被譽為“西方首席漢語文學翻譯家”的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功不可沒。他是莫言小說的英譯者,十幾年來,經他之手翻譯介紹的莫言作品,逐漸被西方讀者所了解、所欣賞。在莫言得獎之前,他就已經把好幾位中國作家送上國際文學的領獎臺——姜戎、蘇童和畢飛宇都是憑著他的譯本,先后獲得了曼氏亞洲文學獎。在將中國當代小說推薦給世界這方面,葛浩文堪稱第一人。莫言的諾獎事件更是把葛浩文放在了媒體的聚焦之下,并激發了人們對翻譯的功能以及譯者之“用”的再思考。
盡管有關譯者的角色問題歷來眾說紛紜,比如說:翻譯是畫家、鋼琴演奏家、雕塑家和演員,翻譯是中介人、介紹人、媒婆、代言人、隱形人、叛逆者、雜家、原作的忠實奴仆、仆人或戴著鐐銬跳舞的人。還有人說是橋梁、傳聲筒、工具等。而在《紐約客》的書評中,厄普代克把翻譯的角色定位為“助產”。葛浩文認為這一說法基本恰當,至少沒有貶義,可以接受,而把譯者描述為“橋梁”“中間人”“協調者”都是準確的。不過,葛浩文從民族文化與文明的跨文化傳播這個角度出發,認為“翻譯不是背叛,而是救贖(salvation)”,這頗有深意。“背叛”一詞預設了“作者或原作中心”,“拯救”則凸顯了譯者的主動性或功用,這句話體現了葛浩文為翻譯或者譯者辯護的姿態與情懷。(孟祥春,2014)葛浩文的“翻譯不是背叛,而是救贖(salvation)”這句宣言式的論斷激發了本文筆者的諸多思考,故想在此闡述一下自己的想法。
法國翻譯理論家安托瓦納.貝爾曼(Antoine Berman)在《異的考驗---德國浪漫主義時代文化與翻譯》一書中,對翻譯的作用有著生動而深刻的描寫。歌德看來,翻譯在人類文化交流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翻譯不僅起著交流、借鑒的作用,更有著創造的功能。德國文學的盛名要得到地域上的擴展,必然要借助翻譯。一部優秀的翻譯作品,無疑是為原作延長生命,拓展生命的空間。歌德之所以成為世界性的歌德,他的文學生命之花之所以開遍異域,正是靠了翻譯。當歌德看到自己的詩作被譯成異語,獲得極妙的效果時,他以形象的語言贊嘆道:“我剛剛從芳草地采摘了一束鮮花,滿懷激情地手捧著鮮花回家。因手熱,把花冠熱蔫了:于是,我把花束插進一只盛有涼水的花瓶中,我眼前即刻出現了怎樣的奇跡!一只只小腦袋重又抬了起來,莖與葉重顯綠色,整個看去,像是仍然生長在母土里,生機盎然,而當我聽到我的詩歌在異語里發出奇妙的聲響時,我體會到的也正是這一感覺。”(許鈞,2009:11-12)
另外,翻譯的哲學學派的兩大代表人物本雅明和德里達也對翻譯的作用提出過類似的論述。在《譯者的任務》中,本雅明使用了明喻和暗喻的修辭手法,值得一提的是再生(afterlife)比喻。本雅明認為,這個暗喻是生命與再生的客觀現實性。在靈與肉、本質與歷史、原文與譯文之間,原文通過譯文得到延續,正如上一代生命在下一代生命得到延續一樣,是自然現象。(劉軍平,2009:260)這個比喻也可以看作翻譯作用的一種贊美。從時間上看,原文比譯文出現得早,但是,它等待著譯者的到來,就像童話中的睡美人等待著命中的王子的到來一樣,把它喚醒,賦予它新的生命,從這種意義上看,作品由于譯文的存在而得到新生。在因緣際合中,原文通過譯文獲得了新的生命,繼續更新。《易經》上的“日新之為盛德”,翻譯是一種更新,所以這句話可謂是對翻譯的最好贊美。
和本雅明一樣,德里達也認為翻譯是一種再生。原文作為一種靜態文本,具有開放性,但是這種開放性無法達到整體意義,只有翻譯的參與、調節和轉換原文,原文才可能推陳出新,投胎轉世,在新的語境中成長、發育、成熟和再生。(同上,266)德里達也認為,翻譯的重要性也就在于給原文注入活力、青春和生命的過程。
筆者以為以上對翻譯以及與翻譯功用的論述從某些方面來說都與葛浩文的翻譯救贖論有異曲同工之妙,尤其是對譯者在文化交流中的地位的重視也是對眾多從事翻譯的研究或實踐工作的人們的一種極大鼓勵;而在翻譯史上,因為翻譯而對原作地位產生重大影響(不管是受到關注還是重獲青睞等,都可以說是一種救贖)的例子也是舉不勝數。
在翻譯的長河中,因為翻譯而改變了其命運的作家或者作品的案例實在太多,有些翻譯作品讓我們感受到了“墻外開花墻內香”的驚喜,有些是經典得以被發現或者被更為廣泛地傳播的欣慰,在此,筆者僅就一些典型案例稍作分析。
我們所熟知的莫過于是莫言獲得諾獎的歷史性事件。莫言可能是當代作家最幸運的人。整整25年,美國的葛浩文一直在翻譯莫言。牛津大學中國當代文學講師,瑪格麗特.希倫布蘭德(Margaret Hillenbrand)認為翻譯對于莫言獲獎功不可沒,她甚至指出,莫言獲得了翻譯者“不同尋常”的幫助。而德國漢學家顧彬在課堂上,不止一次地表述過類似的觀點:莫言能獲諾貝爾文學獎讓我感到非常驚訝,這不得不歸功于他的翻譯葛浩文。在他的心里,莫言創造的世界有些偏弱,還達不到諾貝爾獎要求的強度。但毫無疑問,葛浩文是個頂尖的翻譯家,有的時候,他甚至越俎代庖,在小說未臻完美之處為之補綴。
筆者通過葛浩文所翻譯的對莫言代表性作品《生死疲勞》的英譯本的研究,發現葛氏譯文對原文文字意趣與結構美感的把握十分到位,對句式的連用與并置相當的敏感。另外,葛浩文煉詞煉句張弛有度,猶如一個技藝精湛的園藝師,剪裁得當,繁簡肥瘦,參差交錯。需精簡處,要言不煩,直中準心,將多余的枝葉切削得干凈爽利;需突顯處,不吝筆墨,描金敷彩,鮮活的人與事漸漸地在英文語境中暢然呼吸。所以,我們不得不說葛浩文是幫莫言獲獎的最大功臣。
2015年最值得譯界同仁關注和自豪的是,習近平主席訪問英國時把汪榕培先生翻譯的《牡丹亭》英譯本作為禮物送給了英國王室。10月21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倫敦金融城市政廳發表題為《共倡開放包容共促和平發展》的重要演講,他在演講中指出,中國明代劇作家湯顯祖被稱為“東方的莎士比亞”,他創作的《牡丹亭》、《紫釵記》、《南柯記》、《邯鄲記》等戲劇享譽世界。湯顯祖與莎士比亞是同時代的人,他們兩人都是1616年逝世的。明年是他們逝世400周年。“中英兩國可以共同紀念這兩位文學巨匠,以此推動兩國人民交流、加深相互理解。”湯顯祖之所以能被稱為“東方的莎士比亞”,特別是能在莎士比亞的故鄉英國獲得認可,與他的代表性作品《牡丹亭》的翻譯和傳播有莫大的關系。如今,汪榕培先生的譯本更是為中英文化的交流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在此,翻譯對于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夢和提高中國文化軟實力的巨大價值暫且不談,筆者相信這一事件引起了湯顯祖熱還會持續相當長一段時期。
除此之外,寒山現象也可謂是譯學史上的一個經典。寒山作為唐代的一位詩風獨特的禪客詩人,其人其詩在中國古代文學史上總的來說是被忽視甚至被冷落的。然而自從20世紀50年代途經日本傳到美國之后,便產生了巨大反響,在大洋彼岸的美國擁有了眾多的知音,并因此引起了中國的諸多學者的關注,這種“墻外開花墻內香”的現象一直被翻譯界所津津樂道,也在國內國外掀起了一股頗具規模的“寒山熱”。
也許有人會反駁,僅僅憑借以上那些案例就得出結論說“翻譯不是背叛,而是救贖”會不會太武斷了?需要申明的是,在這里筆者并無意要證明一種類似于真理的東西,只是希望這樣的一種觀念可以對廣大翻譯工作者以及讀者和評論家帶來一些鼓舞或啟示。
首先,翻譯工作者應該因此為自己所從事的工作而驕傲和自豪。尤其是在如今中國夢的大背景下,廣大翻譯工作者特別是廣大從事文化典籍翻譯工作的人才更應如此。翻譯對中國革命和建設,對歷史上民族文化的交流和發展都做出過重要的貢獻,也必將繼續對中國夢的實現做出自己應有的貢獻。翻譯是為了互通有無、促進國際交流、實現中華民族的繁榮富強,其目標與中國夢一致。
其次,當我們秉持一種“翻譯不是背叛,而是救贖”的理念去從事翻譯時,我們會帶著一種更為強烈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努力避免翻譯中因為翻譯態度而出現的錯誤,并不斷地提高自己的翻譯素養,堅守翻譯倫理,努力制造出更為優秀的作品。
最后,翻譯作品的讀者和評論人在閱讀翻譯作品特別是翻譯的文學作品時,不僅要起到監督的作用,更要對譯作抱以一種更為寬容的態度,尤其是對某些翻譯新人來說,過于激烈的批評,有時候甚至是“致命性”的,會讓一個本已忐忑不安的譯者,變得更加惶恐卻步。翻譯的正確性是相對的,而翻譯的不完美卻是絕對的。努力用善意、理性的批評,去營造文學翻譯的一種良性循環。
在中國駐瑞典大使館舉行的見面會上,莫言曾表示,“翻譯的工作特別重要,我之所以獲得諾貝爾獎,離不開各國翻譯者的創造性工作。”如果說,一直默默耕耘的中國文學因為莫言的獲獎終于在國際舞臺受到熱切的關注,那么,一直兢兢付出的翻譯工作者也因此一改昔日的“隱形人”身份,從幕后被推至臺前,并收獲了極為珍貴的肯定和贊美。我們無法預測莫言與諾獎的故事還會有多少續集,原作者和譯者之間的默契合作還會為我們帶來多少驚喜,有多少作品會因為優秀的翻譯更大放光彩或者重獲新生,“翻譯不是背叛,而是救贖”這一論斷還會有多少支持者,但我們希望廣大翻譯工作者能在這一論斷的鼓舞和激勵下,為翻譯學科的發展,為翻譯后花園的成果更加豐碩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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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河南大學大學外語教學部)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4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中國傳統哲學術語英譯研究”(14BYY021);2013河南大學社科基金項目“鄉土小說中典型人物語言的中英文對比與翻譯”(2012YBRW030)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劉亞杰(1981-),女,河南項城人,河南大學講師,碩士,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