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洪濤
(中國傳媒大學文學院 北京 100000)
基于會話涵義理論的相聲語言幽默產生機制探究
朱洪濤
(中國傳媒大學文學院 北京 100000)
相聲是一門語言的藝術。它以精煉活潑、幽默詼諧的語言,褒貶生活,給人們以教育和啟迪。本文從語用學的角度,根據格賴斯的會話涵義理論,對馬季的相聲作品《五官爭功》進行分析,挖掘其語言對話中通過違反合作原則產生會話涵義進而迸發幽默效果的過程和機制。
相聲;《五官爭功》;會話涵義
相聲這種曲藝形式歷史悠久,深受普羅大眾的喜愛。相聲有說、學、逗、唱四門功課,而以“說”居首,因此,相聲從內容上看,是一門喜劇藝術,從形式上看,更是一種說話的藝術。無論是單口、對口,還是群口相聲,表演者妙語連珠逗樂觀眾,他們對于語言的巧妙運用產生了一連串的“包袱”,讓觀眾在品味相聲語言的過程中感到愉悅、獲得啟發。美國語言學家和哲學家格賴斯提出的會話涵義理論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剖析相聲語言幽默效果產生機制的視角和工具,讓我們不僅可以聽相聲,而且能夠真正聽得懂相聲。
在日常交際中,交談一般表現為一種相互配合的過程,在此過程中,交談不是由一連串不相聯系的話語構成的,而是一種合作的行為。為了保證談話的順利進行,交際雙方必須遵守一定的原則,格賴斯于1967年提出了會話合作原則(Cooperation Principle)。在《邏輯與語言》(《Logic and Conversation》)[1]一文中,格賴斯將合作原則細分為量準則(Quantity maxim)、質準則(Quality maxim)、相關準則(Relating maxim)、方式準則(Manner maxim)等四條準則:
格賴斯認為,遵循了上述四條準則,是最合理的語言交際。然而在實踐中卻正好相反,很多時候我們是間接地或者是含蓄、委婉地表達自己的想法。于是,格賴斯在合作原則的基礎上又提出了會話涵義理論。
格賴斯把自然語言中話語所表達的意義分為兩種。一種為字面意義(meaning of the word);另一種是說話者透過字面意義想要表達的真正的意義,即“會話涵義”(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格賴斯的會話涵義理論就是以這種意義為研究對象。此外,格賴斯通過分析人們對于合作原則的違反進而產生會話涵義的現象入手,對合作原則與會話涵義之間的關系進行了探討,并列舉了四種違反合作原則的情況:
(1)背離(violate):說話者對于合作原則的不明顯的違反。(2)退出(opt out):說話者根本不愿遵守合作原則,不愿意加入到交談中。(3)兩難(clash):說話者也可能面臨一種沖突,遵循一項原則要以違背另一種原則為前提。(4)藐視(flout):說話者公然不執行某一項準則,同時還想讓聽話者知道他違背了一條準則。格賴斯認為除了第二種情況,其他三種情況均能產生會話涵義。
總之,在格賴斯看來,合作原則和會話涵義理論是互相支撐的,合作原則是會話涵義理論的基礎,而會話涵義理論反過來又補充和完善合作原則,以解決合作原則不能解決的問題。
相聲《五官爭功》采用寓言體的表現形式,通過嘴、鼻、眼、耳與腦袋的爭論和他們之間相互爭辯諷刺了見利不讓、寸功必爭的心態,表明了個人與集體的利害關系。《五官爭功》臺詞的創作堪稱經典,演員對話產生“包袱”,逗樂觀眾并不依賴膚淺的調侃甚至挖苦,而是讓觀眾在作品營造的情境中,在對演員臺詞的推敲中體會到愉悅、迸發出笑聲。
相聲一般分為“墊話”“瓢把兒”“正活”和“底兒”四部分[2]。具體到《五官爭功》這部作品,“墊話”是馬季講自己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的五官都幻化成了人形,把觀眾帶入故事情境。“瓢把兒”是眼鼻耳嘴的依次入場。“正活”是眼、鼻、耳、嘴與腦袋的爭論以及眼、鼻、耳、嘴之間的相互爭辯。“底兒”是結尾時馬季的包袱。接下來主要針對“瓢把兒”“正活”部分的臺詞進行會話涵義分析。
2.1 瓢把兒
2.1.1 眼睛入場
(1)腦袋:百家姓有你這姓嗎?(2)眼睛:頭一個就是啊。(3)腦袋:哪句呀?(4)眼睛:趙錢孫“眼”。(5)腦袋:沒聽說過!趙錢孫“眼”?趙錢孫李!(6)眼睛:啊,周吳鄭“眼”!(7)腦袋:周吳鄭王。(8)眼睛:馮陳楚“眼”。(9)腦袋:你別“杵”啦!你不怕“杵”瞎啦?(10)眼睛:不,我……(11)腦袋:你叫什么名字吧?(12)眼睛:我叫眼睛。[3]
眼睛入場時的臺詞設置是一種常見的“抖包袱”的方法。相聲表演中的演員存在于兩種語境之中,一種是跟表演中的說話對象的關系,另一種是與觀眾的關系,這是一種隱性對話。句(4)、句(6)、句(8)很明顯違背合作原則中的質準則,本是“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眼睛在這兒故意說虛假的話或者沒有根據的話,在句(2)給觀眾吊足了胃口后,帶給觀眾一種無稽之感,頓生笑意;句(9)腦袋通過諧音偷換概念,將“楚”偷換為“杵”,這一句臺詞違背了合作原則中的方式準則,一方面,觀眾理解此包袱需要進行認知推理,在聽到前半句的時候會產生一種理解延遲,等到后半句出來,才意識到“chǔ”音指的是漢字“杵”,在推敲中產生幽默效果。另一方面,腦袋公然違背合作原則,同時也想讓聽話者知道,這屬于格賴斯列舉的違反合作原則中的“藐視(flout)”,產生了會話涵義,即一種不耐煩的態度,表明腦袋不愿意再就眼睛的姓氏來源做過多探討。
2.1.2 鼻子入場
(1)腦袋:請問您貴姓呀?(2)鼻子:我姓鼻。(3)腦袋:啊,姓……怎么這姓都這么別扭啊?姓鼻,百家姓有您這姓嗎?(4)鼻子:有。(5)腦袋:哪句呀?(6)鼻子:趙錢孫“鼻”。(7)腦袋:去!沒聽說過!趙錢孫“眼”!咳!“孫眼”他說的!你叫什么名字吧?(8)鼻子:我呀,叫鼻子。[3]
鼻子入場時的臺詞設置跟眼睛入場時是一樣的,這是一種重復的表達方法,在相聲中比較常見。句(6)同樣是違背了合作原則中的質準則,說的是虛假的或者沒有根據的話,與之前眼睛入場時的臺詞前后對應,合力把包袱抖響,產生較好的幽默效果。句(7)中“趙錢孫眼”也是違背了合作原則中的質準則,產生了一定的會話涵義,即腦袋自己也被搞糊涂了,這種語言的巧妙設置,可以更好地逗樂觀眾。
2.2 正活兒
2.2.1 鼻子駁腦袋
(1)鼻子:有我鼻子,你才能聞出來什么叫香,哪叫臭不是?(2)腦袋:得靠我這鼻子來聞味兒。(3)鼻子:哎。要沒我這鼻子?(4)腦袋:啊?(5)鼻子:不客氣地說:您——餓啦!(6)腦袋:怎么樣?
(7)鼻子:您就上廁所啦!(8)腦袋:回去!我上那兒干嗎去?(9)鼻子:您聞不出味兒來呀![3]
鼻子為了強調自己重要所說的這些臺詞非常有意思。句(1)中,鼻子先作了一個說明,自己有辨別氣味的功能。句(3)作了一個假設,即如果沒有鼻子。句(5)又模擬了一種情境:腦袋餓了的時候。當句(6)吊足了腦袋的胃口,引發了腦袋的追問,句(7)就作出了回答。“您就上廁所啦”是用非常隱晦的方式講話,違反了合作原則中的方式準則。這樣的說話方式也能夠激起觀眾們的思考和推理。雖然在句(9)當中鼻子揭示了原因,用的是一個問句,依然是以比較隱晦的方式。通過這一連串的違反合作原則的用法,既逗笑了觀眾,也產生了一定的會話涵義,即鼻子是最重要的。
2.2.2 眼睛駁腦袋
(1)眼睛:我眼睛比鼻子重要。(2)腦袋:怎么呢?(3)眼睛:你的聰明,你的才智,全在我身上才能體現出來。(4)腦袋:哎,對啦!人們都這么說嘛,馬季聰明?所以聰明,就聰明在那雙水汪汪的……小眼睛上。[3]
眼睛一直強調自己重要,認為自己能體現出馬季的聰明才智。句(4)腦袋的回答讓人捧腹。腦袋先是肯定眼睛的說法,后半句卻說“所以聰明,就聰明在那雙水汪汪的……小眼睛上”。顯然是違背了合作原則中的關系準則。照人們的常識和用詞習慣來看,大眼睛意味著聰明,“水汪汪”一般和“大眼睛”搭配。而腦袋的回答卻反其道而行之,“水汪汪”、“聰明”和“小眼睛”沒有什么聯系。因此,句(4)腦袋前肯后否的說法在給觀眾帶來“笑果”的同時,產生了一定的會話涵義,即并不認同眼睛的說法,同時還帶有一點調侃的意味。
通過違反合作原則產生會話涵義,向觀眾傳遞臺詞背后的信息,是相聲這種表演藝術形式采用的一種有效手法。我們一方面希望相聲創作能夠在語言方面更巧妙,更值得品味和琢磨,另一方面也應該提高自己的語言素質和審美水平。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夠不光“看熱鬧”,而且“懂門道”,真正體會到相聲帶給我們的無限歡樂。
[1] Grice.Logic and Conversation[J].In Cole & Morgan(eds.),New York,1975.
[2] 侯寶林,汪景壽,薛寶錕.曲藝概論[M].北京出版社,1980.
[3] 馬季.馬季相聲選[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1.
朱洪濤,中國傳媒大學文學院,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專業,在讀碩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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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6)07-0203-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