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澤溪
(武漢大學 湖北 武漢 430000)
“捷克新浪潮”電影中的人性世界觀與民族特性
鄭澤溪
(武漢大學 湖北 武漢 430000)
“捷克新浪潮”電影順承著時代變革的洪流,以顛覆式的發展力度,一往無前的實驗先鋒精神,呈現出魅力非凡的“人性世界觀”、“思辨意識”與“民族特性”,以其獨特的藝術形式與表達方式在西方主流電影意識形態的模式中為本國找到了自己的聲音,確立了經典傳統。
捷克新浪潮;人性世界觀;民族性;悖謬精神;超現實主義
縱觀世界電影史,捷克電影并沒有桎梏于其狹小的地理版圖,而早在1960年它在“法國新浪潮”運動的風力橫掃東歐大陸之時,借勢以其特有的“波西米亞式”狂熱想象與黑色幽默的影片敘事風格在冷戰時代的電影舞臺上大放異彩。如果說荒誕尖銳的敘事手法配以利用象征意象和隱喻蒙太奇來掩蓋抨擊時政、隱射當局、反抗壓迫的表達方式是“捷克新浪潮”電影的顯著標簽,那么平民化的敘事視角則使得攝像機聚焦平凡眾生,在影像中勾勒出捷克民族的當代史,從而在當時西方主流電影意識形態的模式中破繭而出,成為電影史中獨具辨識度的典范。
捷克電影素來與捷克文學同枝連理,淵源深厚。在上世紀60年代的“布拉格之春”改革風暴的席卷之下,使得捷克文壇與影壇的藝術家們擁有了空前的自由空氣與創作環境,捷克文壇新小說運動的巨匠博胡米爾·赫拉巴爾與捷克“新浪潮”電影的才俊導演伊日·門澤爾從聲勢浩大的變革洪流中脫穎而出,成為最負盛名的“時代雙星”。
捷克電影也正由此悄然萌發劇本由本國“文學改編”的創作傳統,一代代從布拉格電影學院畢業的青年導演用顛覆性的視聽語言將捷克文學中所傳達的“苦澀詩意”與“幽默戲謔”的民族精神與大時代背景下對小人物命運深切關照的“人性世界觀”展現的鞭辟入里。赫拉巴爾的小說以關注小人物的“平民視角”著稱,他曾給筆下這些被拋棄在“時代垃圾堆上的人”命名為“巴比代爾”,意為“那些會開懷大笑,并且為世界的意義而流淚的人。善于從眼前的現實生活中十分浪漫地找到歡樂善于用幽默,哪怕是黑色幽默,來極大地裝飾自己的每一天,甚至是悲痛的一天?!盵1]
同樣,“巴比代爾”也是捷克電影中的主角,他們生活在社會的低層或底層,懷揣著與生俱來的樂觀幽默與美好幻想,用平凡樸質的生命創造了一個個驚奇事件。從他們的個體生命中,可以輕易窺見到捷克民族的共性?!兜讓拥恼渲椤肥且徊坑晌逦粚а莘謩e指導五個獨立短片合集而成的具有實驗性和先鋒性的影片,這是“捷克新浪潮”電影在世界舞臺上的第一次集體發聲。其中伊日·門澤爾導演的《巴爾扎塔》展現了捷克普通家庭的日常,鏡頭細膩,技法考究,空間切換運用自如,表現出了捷克人民摩登前衛的娛樂精神,也顛覆了以往陳舊的拍攝套路,用電影語言輕快詩意描述捷克人民多姿多彩又自嘲自樂的生活,成為捷克“新浪潮”電影的開端。這些快樂淳樸又最容易被忽略的“巴比代爾”身上有著捷克民族最本真的性情,他們生活原始沒有在物質世界里迷失;他們獨處凈土沒有卷入轟轟烈烈的建設事業的紛爭,也沒有被政治權利篡改人性。影片中充滿“波西米亞”的自由狂想、溫馨詩意以及旺盛的生命意識。
再如《失翼靈雀》中導演用舞臺布景搭建起一座“鋼鐵森林”,電影鏡頭在這個特定空間里清晰的描繪了在體制的壓迫下形態各異的人物群像,這些不同職業、具有廣泛代表性的人物在政治專橫、精神貧瘠的夾縫中逆流而行,自得其樂地活出了世俗溫情。不管外力如何強制地囚禁住人們的身體和自由,在這個天生浪漫的國度,捷克人民始終以愛與詩意為榮,從不滿足于一成不變的“枷鎖式”生活,從未停歇地追逐著人性的閃光點與精神解放。
捷克的根骨駐扎進由戰爭帶來的多元文化的土層也算因禍得福,本土文化、猶太文化和德國文化相互交融碰撞,共同鑄就了捷克深厚的文化底蘊,同時也塑造了捷克民族“分裂”的民族性格——崇尚“酒神精神”,有著天生的幽默狂熱;卻因歷史多歧又不善兵戎,只得化悲憤為沉默,造就了荒謬反諷,郁結于心的自嘲特質。捷克著名作家伊凡·克里瑪認為這個國度最大的特點就是:悖謬。這是“布拉格精神”,也是“捷克精神”,一切的超級幻想和殘酷現實,一切的藝術自由和權利壓制,一切的絕對瘋狂主義和批判現實主義,在這個神奇的國家里都從從容容的一并兼容。所以這個國家既沉重又輕盈。
《宴會與賓客》吹起了一個巨大的追求“民主”的虛無氣泡。在這部“卡夫卡”風格的影片中,戲謔的呈現了專制集權下“排排坐,分果果”的偽自由。賓客們自覺的配合著畫地為牢的游戲,并且入戲甚深;在這場“主人”渴望絕對領導,強行控制全局;“爪牙”蠱惑人心,大肆鼓吹的那鬧劇中讓人感到一種無形的怪異——這種悖謬直接指向一面鼓吹共產主義自由民主,一面將個體意志強行扭轉成集體意志的政治當局;極易被利用的賓客們也暗指了被利益蒙蔽的捷克群眾,他們淪為專制者的幫兇和工具之時,也向一些進步清醒的社會變革者和時代弄潮兒扣上了“異類”和“背叛者”的帽子,使他們舉步維艱,孤立無援。這是時代的寓言與悲哀。
《嚴密監視的列車》則充斥著黑色幽默,用十分人性化的視角來講述捷克民族在抵抗納粹侵略的戰爭背景下小人物在每個重要瞬間的選擇。這是捷克民族對戰爭的藐視和憤怒——以至于不正眼相待,全然像一場荒謬的游戲。電影避重就輕的將流血事件處理成輕柔的睡前故事。捷克人民十分精通懂得“活在當下”的要義,雖然在嚴峻的形式面前他們永遠一副嬉笑怒罵的模樣,“但他們的內心卻始終不曾放棄對于自身缺陷與責任的關注,從來不曾放棄對自己日常生活的捍衛。因為生活無處不在,所以反抗無處不在?!盵2]在種種“不合理”的悖謬雜糅相契后,呈現出一條清晰的“捷克式”思維邏輯——捷克人對自身生活的熱情和自信遠遠超越了冷酷的政治指令和不靠譜的政府機制,這部影片并不旨在忙于“造神”,而是潛在表達在殘酷的戰爭面前,每個“英雄”都是最普通的人。
“捷克新浪潮”運動中多數先鋒性的實驗電影都在與當時高壓的政治環境和嚴苛的審查制度周旋之中選擇了以荒誕戲謔的敘事手法配以利用象征意象和隱喻蒙太奇來掩蓋過于直白尖銳批判意圖。正如捷克精神中的“分裂性”所在——這些時代的勇士們在妄圖諷刺、戲耍、游戲、揭露的同時,也無時無刻不在對世俗溫情向往、歌詠、沉醉、憧憬。然而導演們心中對荒謬大時代的堅硬抵觸不容折中,所以這些流露出民族希望和塵世向往的絲絲暖意自然而然的成為了“波西米亞”式的超現實主義幻想。
《大街上的商店》前半部分緩緩渲染,后半部分險象叢生,戲劇張力十足。沒有一個戰爭場景卻處處揭露戰爭壓迫下的暴行,體現一個小人物在大時代背景下的人性彰顯和重要抉擇。與眾不同的是,影片主人公托尼的身份設置具有雙重性和復雜性,作為一名落魄的雅利安木匠,他與普通市民一樣是被侵略群體;而由于戰爭因素又使他意外獲得一間猶太商店的經營權,因此他又在戰爭中受益。這樣一個多重身份的小人物,在利益誘惑,善惡角逐和生死抉擇之時才展現出真實的人性——心存善念卻不英勇、注重利益但恪守道德、不參戰也不反戰的中庸民眾。結尾是一個夢幻的超現實主義場景,夢境外的世界處處被戰爭的暴行踐踏蹂躪,而死亡后的場景平靜溫馨,這種對現實生活無法給予期望而轉向對逝者世界進行美化來安慰人心的方式是對殘酷戰爭的批判,同時,也繼承了“新浪潮”電影一貫的哀而不傷的“苦澀詩意”情懷。
《瓦萊莉和她的奇跡一周》是捷克“新浪潮”末期最具代表性的超現實主義電影,夢與現實交相疊錯,由一系列晦澀繁復的性隱喻使影片又充滿了精神分析的意味。這部有著油畫式的配色和構圖的“黑色童話”,大膽地在少女的迷幻夢境中使封建墮落的陳規舊禮與自由開放的個人意識激烈碰撞,在倫理、宗教、性、血色、傳說集成的廣闊敘事背景上用詩化的語言來批判和隱射時政。
薇拉·齊蒂諾娃的《雛菊》是至今為止都前衛的令人瞠目咋舌的藝術作品,影片呈現出機械喧囂的百無聊賴和精神無所歸依的迷茫悵然。影片通過兩個無聊放縱的女孩對生活的任何場景進行游戲和破壞以尋求刺激和歡愉來“顛覆”和“解構”機械運轉了無生趣的現實世界。抽象的超現實畫面,表現主義與意識流的敘事手法、跳躍混亂的鏡頭組接是這部革命性的“左派”影片的特色所在,也是導演在捷克特殊時期對體制壓迫造成的社會“異化”、道德“崩壞”、精神“貧瘠”所下達的一紙言辭犀利的戰書,發出對這個民族是一起“沉寂”,一起“瘋狂”還是一起“毀滅”的勇敢詰問。
“捷克新浪潮”在西方主流電影意識形態的壟斷下以獨具一格的新式理念堅定地發聲,為本國電影確立了經典傳統。平民化的敘事視角勾勒出飽受戰爭創傷的捷克民族特有的“分裂式”的悖謬精神與“苦澀詩意”;而捷克人民對日常生活的捍衛與對塵世生活的向往又使得眾多影片浸染上“波西米亞”式超現實主義幻想的典型風格。“捷克新浪潮”電影還以其獨特的悲喜劇交融、輕快與沉重同在、戲謔與莊重并行、現實與藝術結合的藝術形式;荒誕尖銳的敘事手法、象征意象和隱喻蒙太奇的表達方式折射出捷克人民堅韌樂觀、自省幽默又矛盾悖謬的民族個性以及在政治高壓下呼吁人性解放、渴望美好生活的愿景。
[1] 高興.另一種色彩的東歐文學[J].西部新文學,P146.
[2] 豆瓣影評.那個早泄的少年英雄.2006.
鄭澤溪(1992—),女,漢族,河南信陽,武漢大學碩士研究生,藝術學理論專業。
J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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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6)04-012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