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利平,陳光華,2*
(1.安慶師范大學體育學院,安徽安慶246011;2.南京師范大學體育科學學院,江蘇南京210046)
民俗體育文化現象中的“木元素”研究
呂利平1,陳光華1,2*
(1.安慶師范大學體育學院,安徽安慶246011;2.南京師范大學體育科學學院,江蘇南京210046)
在人類發展過程中,與舊石器時代并存、延續時間更長的還有一個“木器時代”。由于木元素巨大的價值內涵而成為民俗體育文化起源的動因。重在研究與“木元素”相關的民俗體育活動及其在民俗體育中的多元價值功能;進而以“五行觀”中的“木”為基礎,揭示養生文化、武術與木元素之間直接或間接的關系。
民俗體育;木元素;體育文化;圖騰;價值功能
在人類打制石器時代過程中,同時還存在延續時間更長的“木器時代”。但由于木器容易腐朽,遠古木器未能保存下來而被忽視。然而“木元素”的價值內涵和實用功能及其對人類的體質進化、機能改善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在人類的“木器時代”,許多重要工具、器物的發明都與樹木相聯系,尤其是在狩獵中發明和使用的標槍和弓箭,是以木元素為素材創造的最具典型意義的體育文化形態。隨著社會的發展,與木相關的體育文化意識形態,日益顯現出其強大的生命。五行中“木”代表生命的根源,體現出木元素與人類生存、健康的相互關系。本研究試圖從“木”元素入手,溯源民俗體育文化與其之間的聯系與印跡,以豐富民俗體育文化研究。
有人曾說“火”照亮了蒙昧時代,那么“木”則是人類走進文明的拐杖。在人類歷史的長河里,“木”在我國民俗體育形成和發展中衍化出不同的價值與功能。當人類以樹枝當拐杖走出森林的時候,人類就已經借助于“木”而直立行走。當人類再次進入森林,使用木棍制造棍棒、標槍、弓箭等進行狩獵,并用“木”做載體進行一系列的身體運動與民俗活動時,“體育運動”的雛形中便具備了現代體育文化特征。

圖1 原始狩獵圖
在人類早期,先民們在進行漁獵和采集活動時,必須保障自身的安全,正是木元素發揮了這種雙重功能。從我國乃至世界各地舊石器時代文化遺址來看,當時人類的主要活動是狩獵。他們用石質的砍斫器、削刮器、雕刻器將樹干上端削尖制作成簡易的標槍。此后,先民們發明了弓箭。在距今2.8萬年前的山西平原縣峙峪等遺址中,就發現了數量大、樣式多的石質箭鏃。在內蒙古陰山巖畫、烏蘭察布崖畫以及云南滄源崖畫中,均刻有引弓搭箭的射手,他們颯爽的射姿與驚惶逃竄的動物,構成了先民們進行圍獵和射獵的原生態圖案。在寧夏賀蘭山史前射藝巖畫中,至今完好無損的巖畫包括:射獵、戰斗、練習、游牧風情、弓箭崇拜、射箭和生殖崇拜圖等7個類別[1]。這些生動體現了古代游牧民族用長矛、弓箭圍獵運動的原生態特征。
弓箭的發明作為古代遠程的工具和武器,充分體現木元素在附著于體育文化形態上的價值內涵,是人類文化史上的一個重要里程碑。隨著木制長矛、弓箭裝配上殺傷力更強的金屬頭以后,其功能被強化和擴大,逐步發展為具有人文色彩的“射術文化”,比如“禮射”就是一種。進入階級社會,弓箭又成了戰爭的遠射程武器,并伴隨著軍事體育的演進,弓箭得到不斷改進,弩機的出現更加顯現出了強大的威力。逮至南宋,人們仍認為:軍器三十有六,而弓為其首;武藝一十有八,而弓為第一(南宋華岳:《翠微北征錄》)。可見以“木”為基礎制成的標槍與弓箭在承擔著雙重價值的同時,也是原始人類萌生早期體育意識并成為體育意識物化的物質前提。
原始人類在能滿足生理第一需求條件下,開始尋求精神生活,嬉戲娛樂逐漸成為常態,其中許多游戲都與木結下不解之緣,并延續演化至今。如壯族“打棍”又叫“換漏介”,用長短一尺和五寸的木棒各一根,將短棒放在傾斜的地槽中,參加者輪流用長木棒擊打短棒,使之飛起,并在落地時又用力再擊,以把短棒打得最遠者為勝。其他還有苗族的爬桿、高山族玩的桿球、回族的打木球、西雙版納布朗族玩的竹球、以及還有各族兒童都喜歡的打陀螺等等,[2]都是以木元素為基礎的民間傳統游戲,體現出木元素娛樂之功能,自然也成為民間體育文化形成的根基元素之一。
木元素承載教化之功能從《周易?系辭下》中可窺見其一斑:“(神農氏)斷木為木呂,揉木為耒,耒褥之利,以教天下(農耕具)”,這是說先民們用木打造的工具作為媒介來教化天下子民;“弦木為弧,剡木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弧”就是用樹枝或竹材彎曲而成的單體弓身,“矢”就是用削尖頭部的木棍作箭,在利用繩的彈力將箭射出,這是告訴人們如何以木制作弓箭以威震天下。《周易》中以木為原材,對農耕、交通、武器等描述還很多,說明在人類文明歷程中,“木”除了能體現體育文化符號之外,也承載著人類文明延續的教化作用。
原始的舞蹈可能是人們感情的沖動和內在情緒的表達。《毛詩序》中說:情動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故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這正是情感表達的寫照。由于環境改變或戰爭等原因,先民們在不斷的遷移中會追思自己的先輩與故鄉,他們往往借助于“木”歌與“木”雕的形式,在歌舞中追尋著先人們的足跡,在狂歡跳躍中體驗著本民族在遷徙旅途中漫長前行的步伐,滲透出民俗體育文化形成過程的凄美與艱辛。其中的“木”由于被視為圖騰而遺傳下來,便成為現代人見證古代民俗體育活動的物化載體。
2.1 歌謠中的求源木
苗族先民流傳至今的《苗族古歌》、《苗族史詩》中唱道:“楓木是萬物的始祖”;《中國苗學》一書中也闡述:“包括人在內的天地萬物都起源于楓木,人類的始祖姜央是直接由楓木所生的‘妹榜妹留’”(注解:在苗語里妹榜妹留是苗族人傳頌的圖騰——“蝴蝶媽媽”。楓樹的樹心生出一只蝴蝶,與水田中的水泡相戀,生出12個蛋并演化成自然萬物和苗族人)。如今,在貴州深山里的苗寨,我們仍能從他們的“楓樹粑節”中感悟到苗族人祭奠先民們曲折遷居之艱苦,也由此體現對楓樹的敬拜之意。節日期間,全寨男女老少開展多種文體活動,賽民歌、斗鳥雀、圍繞神樹歡歌吟唱、圍著草坪跳“楓擺舞”,他們會面向東方,遙寄對東方故土家園的眷念。在歡快的輕舞中,老人們一個接著一個唱起古歌:“遠古那時候,山坡光禿禿。只有一根樹,生在天角角。洪水淹不到,野火燒不著。”“那是什么樹?那是白楓木。”“楓木在天家,枝椏滿天涯。結出千樣種,開出百樣花。各色花相映,天邊飛彩霞。千樣百樣種,掛滿樹枝椏”[8]。這種歌舞已成為我國民俗體育中以木元素來表達人們情感的活化石。在彝族的密枝節、納西族的棒棒節、白族的插柳節期間,人們在邊歌邊舞中也都包涵有追思先輩的意識情感。
2.2 民舞中的求源木
流傳于云南省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的景頗族聚居區的“目瑙縱歌”,又稱“總戈”,意為大家一起來歡歌縱舞,是景頗族每年正月十五前后舉行的最為隆重的民族傳統節日活動。它以木元素為“烘托”,其中“目瑙示棟”(祭壇的重要標志),由高大的樹木建構而成,豎立在目瑙縱歌舞場中央,是景頗族人們心中最崇敬、最神圣的圖騰。示棟由四豎二橫六塊厚實的長方形木牌加底座組成;上用紅、黑、白、藍等顏色繪成螺旋形圖案,中間兩豎木牌稍高,左邊為雄牌繪太陽圖案,右邊為雌牌繪有月亮圖案,表示景頗族從青藏高原日月山遷徙而來;下面螺旋形舞蹈圖案,代表景頗族祖先當年遷徙的路線。可見這種賦予象征意義的巨木圖騰因刻有遷徙路徑而表現出其原始內涵。木牌上還繪有犀鳥、孔雀、寶石、厥葉花、南瓜子、田地、牛頭和人類生殖繁衍的乳房等圖案,象征景頗人生存、斗爭、繁衍以及消災辟邪之愿望。另外,在陰陽雌雄樁之間有交叉的刀和箭相連,體現了景頗人在遷徙和生活中離不開刀和劍的英勇與果敢精神。
目瑙縱舞極其講究。巫師們(瑙雙)身穿異袍,手執長刀,排成兩列,在激昂的鼓聲和鑼聲中,帶領人群踩著節拍進入舞場。瑙雙們手舞長刀(模仿遷徙時開山劈路)帶領人群沿著心中祖先遷徙的各種路線,圍繞目瑙示棟縱歌載舞,通宵達旦,持續三日,有“天堂之舞”,“萬人狂歡舞”,“東方迪斯科”的美稱。[9]
苗族和水族有“祭椎牛樁”、“護寨林”;朝鮮族有“祭將軍柱”;滿族有“祭索倫桿子”;怒族“祭阿的的”(一種用櫻桃木削成的木樁);納西族“祭天柱”;布朗族“祭寨心柱”;德昂族“祭‘實法空’木桿”;傣族“祭定心柱”;蒙古族“祭神桿”以及拉枯族的“祭神棒”等等,都包涵有各民族在遷徙過程中,把木制柱(樁、桿)作為某種特定的象征物來祭祀,祭祀中舉行的種種歌舞、射獵、摔跤、賽馬等儀式,深深地打上了原始部落圖騰崇拜的印記而成為民俗體育的一種形式。[10]。隨著社會生活的發展,這種活化石般的非物質文化活動,代代傳承,逐漸衍化成一種有目的意識的民族體育文化形態。
帶有區域性的社會風俗和民族習慣在社會文化中所形成的民俗體育,隨著歷史的積淀和區域間的文化交融而逐漸形成了傳統體育文化。先秦時期的導引仿生功,經過東漢名醫華佗創編的“五禽戲”以及之后在民間廣為流傳的八段錦(成套術式導引的一種)、太極拳、象形拳等功法、套路流派和器械組合,逐漸融合成具有華夏民族特色的武術。

表1 五行拳的五行對應
五行觀是中國傳統的樸素唯物論,武術中表現五行思想最為突出的是形意拳中的“五行拳”。它有劈、崩、鉆、炮、橫五拳。以五拳與人體內臟、五官相配而起到獨特的作用。表1列出了五行拳與五行、五臟、五官、五方的對應關系。譬如崩拳象木,在人體內臟為肝,在五官中為目(目為肝之竅),久練崩拳順暢得法則可以起到肝氣舒、眼目明的功效。肝火旺的人情緒急躁、易發怒,練習崩拳可起到安神和穩定情緒作用[11]。站樁功是以行意拳為基礎發展起來的基本功夫,其中養生樁功意為如樹生根,練習時做到心與意合、意與氣和、氣與力合、肩與胯合、手與足合,方達到強身保健目的。梅花拳又稱梅花樁,融周易八卦于拳理,化陰陽五行于拳法,取梅花開放于冬春之交,“寓先知先覺之意,合先備先用之理,達先發制勝之效”。這些功法的精髓在于都伴有鮮明的木元素意念活動。不難看出上述列舉的拳術都是通過形象的創造表現出主觀意識的主旨。也就是寓神情意念于物象之中,不求形似,但求神似。特別強調陰陽虛實對立兩個方面的統一。運動是物質的虛實變化,沒有物質的變化就不會有運動的產生。運動的過程是調節平衡,運動的結果是達到新的動態平衡。這些都反映了武術融合傳統文化和陰陽五行哲學思想的博大精深。[12]
中華武術是華夏民族強身健體、熱愛生命、除暴安民、抵御外辱的集中體現。以木元素為代表的棍術,從某個側面展現了武術這份優秀文化遺產的魅力。自漢魏起,我國民間一直就有村社習武自保和私人收徒授武的傳統。在安徽馬鞍山三國朱然墓中出土的一漆盤上,繪有一幅童子對棍圖,在草地上兩童子各手持一棍演練對棍術即是一例。宋代流行“十八般武藝”,棍術則是其中的一種。明代武術家都把棍視為諸多武器之本,當時的大家程宗猷認為:“凡武備眾器,非無妙用,但身手足法,多不外乎棍”,“凡武備眾器,……槍之扎槍,拳之竄拳,倭刀之刺刀,即棍之單手扎槍勢也,拳之進步橫拳,倭刀之單刀撩刀,即棍之旋風跨劍勢也。”(《少林棍法禪宗?問答篇》)
《江南經略?卷八》曰:“使棍之家三十有一”,說明明代已經出現了眾多棍術門派,棍法內容也更加豐富。河南嵩山少林寺是以武功著稱的名剎大寺,明代中葉,戚繼光在《紀效新兮?拳經捷要篇》中介紹當時全國器械流派時說:“少林之棍與青田棍法相兼,楊氏槍法與巴子拳棍,皆今有名者。”棍當時已用于戰場,《練兵實紀?雜集?大棒解》中說:“今制法長八尺,粗二寸。用一打一刺棍法習之,位在五兵后,步卒習用,尚御之不密,刺之不得,則以棒擊落馬之賊耳”。少林寺僧習練武術,身強技精,在明代中葉參加了浙江沿海的抗倭寇戰爭,“以少林寺僧兵最為驍勇”,并取得輝煌戰績。棍術的表演功能從一些古籍中也可找到一些蹤跡。袁宏道《嵩游記》云:“武僧各來以技獻,拳棍博擊如飛。”明代王士性在其《嵩游記》中也說“寺僧四百余,武藝具絕”,演練時“拳、棍博擊如飛”。說明少林演武之風盛行,凡到少林寺者,都以觀武作為游寺的高潮或結束。
綜上所述,自人類早期走出叢林后,人類以木為媒介產生的體育文化和體育意識,體現出以木元素為基礎的民俗體育形成和發展大致軌跡。盡管木質器具不能永久以化石形式存留人世,但從現有傳承下來的中華武術以及各種民俗體育活動中可以看出,木元素在民俗體育文化發展歷程中的重要地位與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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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Element MU”in Chinese Folk Sports Culture
LYU Li-ping,CHEN Guang-hua
(1.P.E Department of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Nanjing 210046;2.P.E Department of Anqing Teachers′College,Anqing 246052,China)
During the development of human being,there was a“Carpentry Era”that existing is longer than the“Paleolithic Era”. Because of its tremendous values,MU element became one of the headstreams of folk sports.By using researching methods,this paper show us many folk sports interrelated with element MU which act with some facets of functions.Further more,on the base of“MU”in“WU XING”theory,the paper also analyzes the relationship among the culture of“preserving our health”,“WU SHU”and“Element MU”.
Chinese folk sports;Element MU;physical culture;totem;functions
G80-051
A
1671-1300(2016)03-0088-04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石器文化與中國體育考古學研究”(14BTY002)
2016-05-10
呂利平(1962—),男,安徽桐城人,教授。研究方向:體育文化與體育考古學研究。*通信作者:陳光華(1970—),男,安徽六安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體育人文社會學。